再次見到昏迷中的葉白不稀奇, 但是見到少年模樣的葉白着實讓葉芷的神情恍惚了片刻。
“定是雲華那小人做的!”見到葉白臉上幾處淤青,葉芷心疼地小聲嘟囔着。
“你說什麼?”剛剛穩定了離火的傷勢,沒想到轉身就聽見了葉芷的低聲抱怨, 雲華心底本就四處亂竄的火苗, 呼地一下, 火氣大漲。
“我說什麼了?”葉芷扭頭裝傻, 有求於人的時候, 她不介意裝裝無辜,耍耍白癡。
對視半晌,眉梢直跳的雲華無聲嘆息, “你到底是要爲他做到什麼地步才甘心?”
“這句話你問錯人了吧?”葉芷挑挑眉,一副你傻了的表情, 道:“是他把我爲了兩次捨命, 我爲他做什麼都是天經地義吧?”
“那你是爲了感恩?”雲華眼中閃過一絲亮光, 如果是那樣,是不是意味着一切還有迴轉的餘地?
“……”葉芷罕見的遲疑了一下, 不知道自己是該搖頭還是點頭,最終還是選擇了裝傻,“他對我好,我對他好,理所應當嘛!”
“你知道我問得是什麼?”
“嗯。”葉芷點頭, 分外較真地說:“你問我爲什麼對葉白好嘛!”
“我是問……”話到嘴邊, 雲華卻皺着眉, 嚥了下去, 定定看着一臉懵懂的葉芷, 若是葉芷沒有意識到,他窮追不捨下去, 反而會造成反效果,可如果她是裝傻呢?雲華的目光在葉芷身上久久流連不去。
葉芷無語望天,眼下,救人不才是最重要的,他沒事盯着她看做什麼?難道她臉上能長出朵花來?
“你不會是想說話不算話吧?說好的救人呢?”葉芷清咳一聲,問。
“那隻鳳凰死不了。”雲華想了想,還是順着葉芷的話,將方纔自己的疑慮拋開了去。眼下的情形,再怎麼壞,也遠比前世好得多,他沒必要現在就給自己找不痛快,慢慢來就是了,他就不信了,他在青瑤心裡的地位,會不如那蛇妖。
此刻的雲華,早就忘了,現在的青瑤已經不是青瑤,現在的葉芷只記得葉白對他的好,至於雲華?他是誰?他跟她有何關係?
“那葉白呢?”葉芷追問。
“有點麻煩……”
雲華倒不是故意找藉口,只是離火傷得雖重,但在他醫治下,卻也算不得什麼大礙,只是葉白的內丹,着實讓雲華爲難了下,內丹已經在葉芷體內生根發芽,要想不傷葉芷,取出內丹根本是不可能的,可是要讓雲華以傷害葉芷爲代價,取出內丹,更是不可能的。
於是,新的兩難處境出現了……
而這種兩難處境的打破,是以葉芷把刀架到自己脖子上,威逼利誘加激將,就差上演全武行,才逼得雲華同意出手。
當內丹離體的剎那,無疑於骨肉分離的痛苦,讓葉芷疼得五官都糾結在一處。
當初的葉白,到底是抱着什麼樣的心情,生受了這份苦,也要將內丹給了她續命?陷入昏迷的剎那,葉芷迷迷糊糊地想道。
當葉芷身影倒地的剎那,雲華上前一步,穩穩接住了那瘦削的身體。
葉芷意識昏暗的剎那,隱約聽見上方傳來的一聲嘆息,和一句含糊不清的話語。
“青瑤……”
那是在喚誰?
天昭,皇宮。
琉璃宮燈下,姬無言漠然地看着面前黃澄澄的銅鏡,暗黃的鏡面凹凸不平,橘色的燈火下,那本是猙獰的面具在鏡中影像竟也柔和了幾分,就像石頭被打磨平了的棱角。
姬無言卻是被什麼刺痛了一樣,陡然將紫檀木桌上的東西狠狠掃落在地。
“主子。”不知何時冒出來的影一,抓住了姬無言的手臂,“衝動不得。”
“你敢攔我?”姬無言擡腳欲踹,影一卻先一步,制止住了他的行動,“您吩咐過,待您回來,無論如何,也不得讓您失態鬧出動靜來。”
“失態?我還有什麼可以失去?”姬無言抓住影一的衣襟,低低喝道:“你說啊,你說啊!”
兩人對視,半晌,姬無言才頹廢地鬆開手,倒退幾步。“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你只是個會聽命行事的傀儡而已……”
想起方纔父皇那漠然的眼神,姬無言低低地笑出聲,低啞的聲音裡卻有着數不清的淒涼,他纔是父皇的兒子,他纔是鳳溯朝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可爲什麼父皇的眼裡卻永遠沒有他的影子,他殺了那個野丫頭,父皇便爲那個野丫頭廢了他身份,甚至不允許他在喊他一聲父皇,不再看他一眼,可他做錯了什麼?
他只是想爲父皇解決後患而已,什麼帝命天授,都是無稽之談,普天之下,除了他的父皇,還有誰有那個資格坐在那個王位之上!可爲什麼父皇……父皇卻要如此對他?便是他立下軍令狀,主動請纓以國師之位去請雲華,卻也是因爲那個野丫頭功敗垂成,爲什麼?憑什麼?他不甘心!
“爲什麼啊?”
影一沉默不答,好像真是一根木頭一樣,姬無言嘴裡喃喃自語,踉蹌地像外走去。
“不許跟來。”
影一欲跟上的步伐,頓了頓,待少年身形快被夜色吞噬的時候,最終還是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他或許是他口中的傀儡,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是不是傀儡。
青雲山。
一覺醒來的時候,葉芷的腦海有片刻的空白,不記得自己是誰,不記得自己在哪兒,不記得要做什麼,還好只是剎那,她就反應過來了,她是葉芷,她這是在青雲山,她要救葉白和騷包鳳凰。
小扇子樣的睫毛連連撲閃,不知怎麼,一覺醒來,葉芷總覺得自己似乎有點不同,可具體那裡不同,她又說不上來,好像……好像做了很多夢一樣。
啊,是了,她……葉芷張口欲言,可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這種狀態……到底是怎麼了?
葉芷使勁兒晃了晃腦袋,四下張望一番,覺得還是先去看看葉白和離火兩人怎麼樣了,纔是當前的第一要務。
推開門的剎那,鳥語花香的小院映入眼簾,葉芷模糊覺得有些熟悉,好像曾經來過一樣,不過錯覺也只是瞬間,下一瞬,葉芷腳就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出了屋子,踏上唯一的小路,繞過藥圃的時候,葉芷腳步停留了片刻,她怎麼覺得這個藥圃這麼熟悉呢?錯覺吧?一定是錯覺吧?
等葉芷熟門熟路,推開門看到分開躺着,各自霸佔了一張牀,跟死屍一樣的兩人時候,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唔,夠疼,不是錯覺,也就是真的脫險了。
她不用擔心姬無言那個變態,也不用擔心騷包鳳凰的傷情,更不用擔心葉白的內丹萬一被她融合了怎麼辦?這種感覺,無事一身輕的感覺,真是太舒坦了。
葉芷勾起嘴角,手癢地掐了掐還在熟睡的葉白臉頰,沒有包子臉軟軟如棉花的感覺,但是手感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終於醒了。”
身後傳來男子的嗓音,葉芷轉身,正對上雲華溫和的面容,愣了下,回了個燦爛笑容。
“是啊,一覺下來,感覺骨頭都酥了。這次我又睡了幾天?”葉芷問,似乎每次她只要一昏過去,就沒有少過三天的,嘖嘖,這真是……真是叫人沒話說的惡習啊。
“才兩天而已。”雲華脣邊也有淺淺的笑意,葉芷熟稔的態度,以及不自覺流露出來的點點滴滴,讓他因爲救了自己恨不得一刀宰了的人,而變糟糕的心情慢慢好轉,不過是多留那蛇一些時日而已,早晚,他都能將他送上黃泉,不急……眼下,趁那蛇不防備,先將兩人分開,纔是最重要的。
就在葉芷一時沒忍住,再次向葉白伸出魔爪的時候,雲華輕飄飄問了一句,讓她覺得晴天霹靂的話。
“你有沒有想過解除三生契?我有法子。”
他說什麼?他說他有法子?葉芷一時覺得喉嚨發緊,整個人都瞬間僵在那裡。在她最開始得知三生契存在的時候,她有想過解除,在她發現自己不斷連累葉白的時候,也曾想過解除三生契,可這麼多的時刻中,唯獨不包括現在,好似雨過天晴,所有事情都暫時解決的現在。
她很自私,也很貪心,自從酒鬼大叔告訴過她,她的存在是個禁忌,是不被歡迎和認可的時候,她一直渴望着,能找到那麼個人,眼裡只看到自己一個人,心裡只想到自己一個人,爲她活着而歡喜,爲她死去而落淚……
眼下,她好不容易找到,並且確定了那麼個人,他簡單的一句話就想讓她放手?對此,葉芷只想回敬他一句話。
“開什麼玩笑!”
不顧雲華開始泛着陰沉的臉色,葉芷接着又拋出第二句話。
“葉白是我的。”
這大概是葉芷第一次,明確表示了自己意願和對葉白在意的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