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 救命。”沒等離火動手，青年已經撲跪到了葉白腳邊。
葉白在妖界地位特殊，鮮少有人敢直呼其名, 一般多是尊稱一句君上。
葉白神色冷了幾分, 瞟了一眼身旁的葉芷, 見她只是疑惑, 並沒別的表情, 方漫不經心的的移開目光。
“嗯？臭蛇，你和這柳樹精有什麼關係？”離火像是抓到了葉白的小尾巴一樣，鳳眸彎成了一條線。
葉白斜了一眼挑撥離間的離火, 淡淡地說道：“沒什麼關係。”言外之意，不好意思, 讓你失望了。
離火的眉毛挑的高高, 瞪着柳樹妖逼問：“喂, 小妖，我問你, 你怎麼認得他的？”
柳樹妖擡頭慘然一笑，道：“小妖千年前有幸曾得見君上真容。一直謹記在心。”其實柳樹妖還有一句話沒說，現在的君上怎麼看，似乎都比當初年幼許多，難道是……那個傳聞是真的？君上真的失了內丹？
柳樹妖恭順的眉眼, 活絡起來, 只是在瞄到旁邊紅色衣角時, 又生生壓了下去, 便是真的, 他又怎麼做什麼？眼下，保着小命纔是關鍵。
“嗯？”葉白眉目低垂, 漠然問了一句：“天下萬物各行其道，何時，妖物竟能隨意禍害人間了？”
其實這些本不該葉白過問的，妖物害人，與人食牲畜是一個道理，雖然妖界之中也有清修的妖怪，但畢竟還是少數，大部分還是依賴人間而生，也有少部分，生性肆殺喜歡爲禍人間的，騰蛇本就是兇獸，雖不屑在人間爲禍，但也沒到爲被害的人類主持正義的地步，今天，他問這一句，純粹是看在葉芷的份上，畢竟姜妙菱是葉芷在意的人……若是旁人，他鐵定會不聞不問地一走了之。
“君上不知，自從您失蹤後，妖界的勢力便發生了變動，道行淺的小妖紛紛成了炮灰，小妖生存不下去，這才斗膽來了人間。”
“變動？”葉白眼眸幽深幾分，“你可知我之前的住所，可有誰佔了？”
“這？”柳樹妖猶豫了一下，才吞吞吐吐說：“小人離開妖界時，妖界尚未大亂，故有些只是知道些皮毛，不知道君上的住所是被誰佔了，只聽說也是一條白蛇。”
“白蛇？”葉白輕輕掀起嘴角，“原來是她！”
“咦？”這次換葉芷驚疑不定了，“我還以爲葉白是獨一無二的呢！”
“喂，喂，”葉芷只是可惜了句，就惡聲惡氣問：“你對妙菱做了什麼？”
“妙菱？”柳樹妖惘然地望着葉芷，端看，方纔兩人對葉芷的態度，他就知道葉芷不是自己可以惹得起的人，只是妙菱是誰？他真的不知道啊！
“就是剛剛帶我們來這裡的人！”葉芷窩了一肚子的火，神情自然談不上和善，離火居然還饒有興致地玩着掌心火焰。
柳樹妖望着那躍躍欲動的火焰，身子一顫，兢兢戰戰地回答道：“小……小妖，不知道她的來歷，小妖從妖界逃脫後，因爲傷勢過重，所以變回本體不能移動，恰好當日遇見了她，孤身一人，小妖覺得適合用來做餌，便對她下了咒……”
葉芷眯起眼，越聽他的解釋，臉色越黑。“之後，你就脅迫她？甚至逼她委身與你？”
柳樹妖錯愕不已，“人妖殊途，小妖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糊塗事？”
“那柳姜氏這個稱呼是怎麼回事？”
“……不過是掩人耳目的稱呼，”柳樹妖鬆了口氣，悄悄伸手擦去額頭冒出的冷汗，還好他出手慢，不然這會兒哪還有命在？“小妖敢對天發誓，絕沒對她出手過！”
“那你敢對天發誓，絕沒對我動過歪心思嗎？”
柔弱地聲音從身後傳來，葉芷等人回頭，正好看見姜妙菱雙扶着門，靜立在門檻之外。
柳樹妖生生急出一身冷汗，怎麼可能沒動過心思？他又不是柳下惠！可眼下的關頭，他是絕對不能透露半點這份意思，不然小命難保啊！
“小……小妖，敢！”
姜妙菱的臉色一下子晦暗下去，她一言不發，只是凝視着低頭，單膝跪在葉白麪前的青年。
許久，她才說了一句。
“葉芷，你走吧！”
此話一出，柳樹妖的心砰、砰、砰劇烈地跳了起來。葉芷嘴巴微張，滿臉地不可置信，“妙菱，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不說清，我不走。”
“對不起，我騙了你。”姜妙菱垂下頭。“我爹孃早就死了，我和……姜清凡的婚約也早就不算數了。我……我……我，”姜妙菱嘴脣抖動着連說了三個我字，才把一句話說完整，“我……已經不乾淨了。那日，要不是他，大概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葉芷爲姜妙菱話裡的意思一驚，“妙菱……”
“我和爹孃在小鎮上安了家，本來靠着爹爹的手藝家境還算富裕，誰知，我卻惹來了禍端。”姜妙菱說到這，嘴角泛起苦澀笑意，“我念着與清凡的親事，常常上街去找過路客商詢問，時間一長，卻被地痞流氓給盯上了，那日……我照例去問，卻被人打暈拖至暗巷……”說到這，姜妙菱幾乎泣不成聲。
“好了，好了，別說了。”葉芷快步上前，雙手抱着姜妙菱，輕輕撫着她顫慄瘦弱的脊背，道：“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姜妙菱無聲流淚，壓抑許久的淚水總於在今天，毫不掩飾地痛快地肆意流淌。
“爹爹因此一病不起，不久，就撒手人寰，娘終日以淚洗面，沒過多久，也跟着去了。”每說一句，姜妙菱都要停頓許久，纔有勇氣去說下一句，“我本也想隨他們去了……”
“不行！”葉芷喝道：“你……你這種想法豈不是繞了那幫地痞無賴。”
姜妙菱緩緩搖頭，嘴角蔓延上奇異的笑容，“他們已經死了，我親手看着他們嚥氣的，也是我親手把他們的骨頭扔給了野狗，看着野狗一點一點吃下去的。你知道嗎？我那一日覺得自己的人生從來沒有如此開心過，我……還有一日，能夠親手殺人！”
姜妙菱臉上的笑容，和當初不諳世事時一樣燦然，但是葉芷卻感到了幾分悽楚，就是殺了又如何？失去的，再也找不回來了。
柳樹妖突然想起姜妙菱最開始引來的那幾人，難怪，當初她答應地那麼爽快，下手也毫不猶豫，原來是有這層因素在裡面嗎？不知爲什麼，柳樹妖突然覺得自己當初只是吸食那幾個人的驚魂，實在是太便宜他們了。
“遇見你，是個意外，葉子。”姜妙菱擡首直視葉芷的眼眸說道：“我從來不知道還有能再見你的日子，可是……我引你來，也沒安好意。”
“……”葉芷搖頭，沒安好意又怎麼樣，甲之□□，乙之蜜糖，誰又知道那所謂的好意是不是□□，所謂的惡意是不是蜜糖？
“我是看上了你身後的他們，鎮子裡失蹤的人口已經太多了，多到人們已經開始懷疑我了，柳妖已經好久沒有進食了，所以我纔會把主意打到你身後兩人身上，有他們的精血，估計夠柳妖撐上一段時間，屆時，我再求他放了你，只是沒想到……”
沒想到什麼呢？沒想到他們的來頭居然如此大？還是沒想到，一直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葉芷看了看姜妙菱，又望了望堅定不移跪在葉白跟前，只是偶爾會偷瞄一眼的柳樹妖，終究只剩一句嘆息，要不是她的緣故，姜妙菱又怎麼會背井離鄉？又怎麼會遇上現在的事情？又怎麼會被柳樹妖利用迷惑？
“解除契約。”懂葉芷的人莫如葉白，只是一個神情變化，葉白便是明白了，她是在想什麼。
“……”
柳樹妖的臉色刷地一下白了，目光偷偷飄向不言語的姜妙菱，吭哧了半天，直至離火忍不住，揚言要燒了他的真身。
柳樹妖才苦着臉說：“小妖下得乃是本命契約，無法可解。”
“本命契？”離火一臉古怪地望着柳樹妖，難怪，別人都管草木妖叫榆木疙瘩，如今看來，確實沒開竅，那個契約是隨便立的嗎？這個柳樹妖居然隨隨便便找了個人類就簽訂了契約……嘖嘖，看來妖界真是越來越不成樣子了。
本命契約，又被稱爲同命契約，兩人同命，一屍兩命。這個契約和三生契有着異曲同工之妙，卻遠不如三生契，因爲這個契約別名主僕契約，一般妖怪立契時，都會下意識繞過這個契約，這個契約一立，無異於是把自己的性命交了出去。
當日柳樹妖也是被逼無奈，逃到人間妖力散盡，無奈之下，只能選了這個法子，唯一能讓他欣慰的就是，這個契約裡，他爲主，她爲僕，這樣倒也不怕生出什麼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