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無言的匕首又提了起來, 葉芷無奈嘆口氣,這人脾氣真差勁,最開始追殺她也就算了, 到現在居然還不死心, 她前輩子是造了什麼孽?今生居然要遇見他這樣的人?
“誰告訴你只有我才能帶來太平盛世的?”
“不是嗎?”姬無言若有所思。
“要是我一死, 就能解決所有問題, 你覺得我是憑什麼活到現在的?”葉芷眼瞼低垂, 長長的睫毛垂下一片陰影,恰好蓋住了那眼眸中流轉不定的神色。“盛世……不只是簡單的兩個字,明君賢臣良將, 數十年的沉澱積累,或許才能迎來一個盛世的開端。你是憑什麼斷定我一個人就能實現太平盛世的?”
“……”
姬無言一言不發, 靜靜直視着嘴角含着譏笑的人, “除了父皇, 沒人能給鳳溯朝帶來盛世。我不信你,但難保不會有些糊塗的……”
頓了頓, 姬無言接着說道:“你怎麼才能讓我相信你不會威脅到我父皇的皇位?”
“我沒法讓你相信。”葉芷坦言,她心裡只是有個模糊的想法,卻沒有具體的計劃。見姬無言變了臉色,葉芷淡淡道:“不過,你可以等上幾天, 大概過兩天事態就會明朗。”
手中的匕首已經沒了殺意, 姬無言定定看了看那在陷在昏暗的人, 他現在還不能動她, 先前只是太過沖動, 這會兒已經冷靜下來的他開始權衡得失。半晌,沉寂的屋內傳來男子嗓音。
“好。”
姬無言悄無聲息地走了許久, 葉芷才長舒一口氣,緩緩展開手心,一片閃着幽幽光芒的鱗片靜靜躺在冷溼的手心,那是葉白臨走時,託離火送給她的。
在這危機四伏的宮殿裡,似乎只有這掌心大小的鱗片才能使她獲得片刻安穩,也不知葉白此刻到了那兒?怎麼樣了?
葉芷望着窗外的月色一時失了神。
月華如水,夜色寒涼,此時,遙在千里之外的一處地方,盤臥的白蛇若有所感地擡起了頭,碩大的蛇頭揚起,堅硬的蛇鱗索索的摩擦過凹凸不平的地面,粗如水桶的蛇身舒展開來,在月下映出奇異而優美的弧線。
“呵,捨得回來啊?”
嗡嗡的聲音還在半空迴盪,一條長長的蛇尾已如白練襲來,白蛇並無太多的動作,蛇尾一擡,以更快的速度反抽了回去。
“嘁。”
黑暗裡,傳來女子妖魅的嗤笑。“騰蛇,許久不見,你竟成了這幅模樣?嘖嘖,真是……讓人難以置信啊!”
聲音忽遠忽近,隱匿在黑暗中的女子一直不曾露面,只是低低地嘲諷。
白蛇懶懶將身子盤臥起來,閉上眼眸,像是要陷入沉眠。
“騰蛇!”黑暗裡女子的聲音尖銳起來,白蛇動不動,置若未聞。
一道白影從黑暗中激射出來,白蛇同時睜開雙眸,蛇尾如鞭橫掃出去,白影在空中生生一頓,不得不落了下來。
白衣如雪似冰,與之截然相反的是,落地的女子生得一張妖媚面容,雙眸含情嫵媚,蠻腰款款勾人。女子像是氣急,怒道:“騰蛇,你到底……”
女子話沒說完,卻停住了,她怔怔看着白蛇的脖下一處,失掉鱗片的皮肉在月色愈顯晶瑩。
“騰,騰蛇,你竟把你的逆鱗拔了下來?”
蛇過千年而成騰,騰過千年而成龍,葉白已經修行一千多年,縱使之前修行被廢,但是龍骨已成,逆鱗已生,若是能度過最後一劫,化龍指日可待。眼下,葉白生生拔去自己的逆鱗,無異於斷了自己的生路,化龍無望,終生只能爲騰。
“你……你瘋了。”女子不可置信地倒退一步,喃喃道。
鎏金的眸子閃了閃,白蛇化作人形,不是葉白,又是誰?“爲何找我回來?”
“你消失得太久了。”提起這事,女子蹙了蹙眉,“之前那件事先不提,你難得撿回一條命,聽說你又不吭不聲和那女人攪合在一起,你是嫌自己命長嗎?”
“看來我離開得太久了……”葉白擡眸,掃過一旁的女子,“太多人忘記了騰蛇這個名字。”什麼人都敢衝他伸出不安份的爪子。
女子輕哼一聲,“可不是?我花了大力氣幫你重塑神魂,你倒好,還在蛋裡的時候就給我私自偷跑去找那個女人……”
“若不是你一副如臨大敵模樣,讓那羣蛇妖裡三層外三層的守着我,弄出這麼大的動靜,又怎麼會招來心生不軌的白蛇?它倉惶逃竄中,遇見了沈慕卿,自是不敵被做成了蛇羹。”葉白道。
“而你見到那個轉世爲人的小丫頭,就趁機留下了?”女子說這話時,咬牙切齒的模樣引得葉白側目。
那時,葉白重傷垂危,靈智混沌,怎麼還可能認出轉世爲人的葉芷?可是冥冥之中似乎自有天意,回到幼時的葉白沒了心智,卻本能覺得待在葉芷身邊的感覺十分的熟悉,在其身邊流連不去,這纔有了後面一系列的事情。
葉白沉凝了片刻,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句:“我見到了他。”
“他?!”女子驚喜不定,“他,他在哪兒?”
“曜城,青雲山。”
“是了。”女子恍然大悟,她怎麼忘了,那人最寶貴的就是他那個妹妹,他下凡來,定是要尋她的。
“不成,我得去找他,自己做的事,怎麼可以不負責。”女子一跺腳,就要急衝衝地走了,走了幾步後,女子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扔給葉白一樣事物。
入手圓潤滑涼,葉白垂眸瞧去,是一樣胎質潔白的藥瓶。
“藥效你是知道的,就當是送你的謝禮了。”女子擺擺手,走了沒多遠,葉白耳邊又響起女子的聲音。
“差點忘了,找你回來,是爲了妖界突然冒出來的那個妖王,唧唧歪歪地煩死蛇了,你離開之前記得找個時間,教教他什麼叫做上古兇獸。”
葉白眉心微攏,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這個白矖讓她守着妖界,還將妖界攪得一番混亂,日後他怎麼放心帶着葉芷過來?看來,妖界也有必要整肅一番了。
妖界即將開始動盪,此刻平靜的人間也再生波瀾。
天昭城內的酒肆中,鬍鬚皆白的說書人正巧舌如簧,活靈活現的講述着那日前幾日皇宮上空突然出現的鳳翔九天的祥瑞之兆。
“話說那日,鳳翔九天,帝命天授,那隻綵鳳飄飄然落到了那位身前。跪拜臣服,鳳鳴獻舞,諸位客官猜,那位是何許人也?”
“定是身高偉岸,氣宇軒昂的大丈夫。”
“是民心所向的殿下吧?”
“不對,不對,是以耿直出名的言官吧?”
衆人議論紛紛,說書人等吊足了胃口,才搖搖頭。“非也非也,那帝命天授者,既不是丈夫,也不是殿下,而是一柔柔弱弱、尚未及笄的少女。”
四下一片譁然,議論紛紛,躲在角落裡的少女卻是恨的要將手裡的杯子捏爛,她的身份不是秘密嗎?帝命天授不是無人知曉,可現在滿天飛的謠言到底是怎麼回事?
葉芷狠狠瞪向了坐在她對面的鱒魚,今日在朝堂之上,葉芷覺得似乎所有人都在打量她,就連一向以彈劾她爲主要工作的言官都罕見閉上嘴,只是支支吾吾道,一夜之間,天昭城內謠言四起,不利民心安定,姬黍離吩咐鱒魚查明事情原由,葉芷純粹抱着八卦的心態,跟着鱒魚過來聽聽,沒想到卻聽到這麼猛料的事情。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葉芷壓着嗓子,一字一字問。
“不是你叫那隻鳳凰乾的?”就如葉芷本能會懷疑鱒魚一樣,鱒魚第一個反應也是懷疑葉芷。
“我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葉芷被鱒魚氣了個仰倒。她是吩咐離火做了些事不錯,可都是些個人私事,她沒事讓離火來散佈這些謠言幹嘛?給自己找罪受?
“不成,這事我必須即刻回宮稟告陛下。”鱒魚皺眉,沒有心情再聽下去,拎着葉芷的衣領,就火燒火燎的回宮去了。
人滿爲患的酒肆兩人的離去,並未引起太多的注意,只是說句話,抿口酒的說書人目光微沉,望着兩人遠去的身影。
突然冒起帝命天授的傳言,猶如星星之火,以詭異的速度在鳳溯朝上下流傳開來,無論是鳳溯傳承之事,還是十四年前皇宮突然走水,鳳安帝薨的事情,在外面傳的皆是有鼻子有眼,就是讓那些親身經歷過的人去聽,也挑不出一絲虛假來。
若是說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只能說在這些故事裡,鳳穆帝姬黍離確是成了一個不折不扣,背信棄義,奸詐無情的小人,一時間,關於鳳穆帝是否有資格繼續爲帝的聲討如雨後春筍紛紛冒了出來,褒貶不一,就連從未露過面的葉芷也不過拉了出來,從裡扒到外,質疑其帝命天授的可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