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骨不說話,這讓跪着的他們十分不安,流景不知豔骨是否會同意,而他確實也不是想娶衛紙月,但酒青的恩情終究要還!如果只有這個法子,也只能認!
豔骨當然明白堂下的鬼都怎麼想,一個個都向他下跪,無非就是想他答應,可他怎麼能答應?可是不答應,他要怎麼回絕流景?
謝必安當然懂豔骨所想,見他在堂上面色深沉,便知他的爲難,於是出口解圍道:“大人,屬下有話說。”
豔骨的聲音很是僵硬:“說。”
“孟婆前幾日跟我說,她手下少了個熬湯的廚娘,不如讓紙月去幫孟婆吧。”豔骨一下便明白了謝必安的意思,他吸了口氣,平復了神色,緩聲道:“都起來吧,就照白無常所說,衛紙月編入孟婆門下。”
豔骨答應使流景也鬆了口氣,雖然結果出乎意料,但這已經是最好的了。
“多謝大人”一通拜謝,紛紛起身,流景掩不住笑轉身看向酒青,剛好看見他扶着衛紙月起來,瞧瞧,這纔多久,父親就做的這般好了。
“衛紙月,此事我會通知孟婆,明日你再去上任,相關事宜,孟婆會轉述你,既然無事都退了。”
“多謝大人。”酒青和衛紙月再拜,黑白無常先轉身離開,他們還有事要辦,酒青跟流景打了個眼色,也領着衛紙月走了。
頓時,原本還算熱鬧的閻羅殿轉眼就只剩流景和豔骨,流景在原地站着,時不時偷看豔骨一眼,他不說話,兀自整理文本,一時間,沉默在他們之間蔓延,好生尷尬。
對於此時的尷尬,流景那是無話可說,因爲都知道,從來還沒有哪個判官敢直言頂撞閻王強要他賜親的。
流景想,豔骨是氣他不該在此事爲難,衛紙月本該順應天命,轉世投胎,可他卻爲了私情讓她能夠留下,硬要豔骨賜這門親。
“判官還有事?”果然,語氣疏離。
流景顧不得尷尬,連忙嘻皮笑臉湊上去:“大人,酒青認親,這是件好事,不如這樣,我請你吃飯。”
豔骨停下揮毫的手,擡眸跟他對望,流景望進他眼裡,無喜無樂:“這樣多不好,豈不是打擾了你跟衛姑娘的相處?”
流景連忙笑道:“不會不會,一點都不會,來日方長嘛。”額...怎麼說了這個,明明不是想說這個的。
卻見豔骨眉一挑,流景說出去的話那是收不回了:“來日方長?果然是你流景公子的風範。”
什麼風範?他怎麼不知曉?:“大人你誤會了,我是說。。。是說,我們要相處的日子還很久,需要把握住機會,如此大好良機,大人應該給我個機會表示表示。”
豔骨頭一扭,態度十分乾脆:“豈敢麻煩判官,我還是不去礙眼了。”
當真這般不願?“真不去?”
“不去。”
“......”行,不去就不去:“那屬下先告辭了。”酒青還在等着。
流景走之後,不知身後的目光許久未收,寂靜的閻王殿內,一聲輕嘆,心事沉重。
閻羅殿外,一縷稀光落下,酒青扶着衛紙月,在殿角站着,煙霧在她身上籠罩,更將她羸弱身姿襯得像是雲中仙子,顧不得欣賞,流景快步走到他們面前:“酒青,你先帶紙月回去,我去香燭鋪買些香燭。”
酒青點點頭,欲帶衛紙月離開,卻被衛紙月推手阻止:“ 判官。”
本打算轉身離開的腳步因她這一聲喚而停下,流景回頭,好奇的看她:“紙月有事?”說不出來是哪裡熟稔,可能是因爲她是酒青女兒的關係,又是苦命早逝,初次見她,便有一種憐惜之情。
喊完纔想到,她一個姑娘家的,被這樣直喚閨名甚是不妥,這不,卻見她眼眸低垂,一臉羞澀:“適才多謝判官解圍。”
他還解圍?搗亂差不多,流景呵呵一聲,算是抱歉:“此事多虧白無常謝必安,不過你不必掛懷,我和你爹爹與他交情深,你只管安心留下,沒事的。”
酒青也勸道:“凡事有爹在,走吧,你的魂魄很虛弱,爹帶你回去休息。”衛紙月向流景行了個禮,這才和酒青離開。
看着她婀娜的背影,流景不禁感嘆,辛夷將紙月教導的好啊。
流景與酒青分開後連忙趕去香燭鋪,許是因爲病死的緣故,衛紙月的鬼魂很是虛弱,自己還不會以鬼力救鬼,又不敢再麻煩豔骨,只好買些香燭吊着等謝必安回來再說。
此去不久,返回草屋也不過半刻鐘,雖然不會以鬼力救鬼,可卻使用得當,以至於在地府各處,都能夠來去自如。
酒青將紙月安置在他的房間,草屋本來是一廳一房,客廳置出來給流景歇息了,衛紙月一來,住房還是個問題。
當然現下的問題是先穩住衛紙月的鬼魂,在地府裡陰氣茂盛,她雖不至於散魂,此舉卻能讓她好受些,流景使了鬼術點燃香燭,置在她面前,這才放下心來。
鬼魂對香燭都是很敏感的,這種東西在人間就相當於糧食,人吃了飯,精神就會好,果不然,一刻鐘後,衛紙月的魂體穩當多了,她左手臂撐在桌上,看了看酒青,說道:“我一直以爲地府是極陰森溼冷之地,卻不想竟也跟人間一樣,樓宇林立,煙霧渺渺。”
酒青也笑道:“起初我也是驚訝,可在地府待了二十年,竟發現,地府甚至比人間好多了。”雖然流景覺得驚訝這詞換他來說比較合適,畢竟酒青都在這二十年了,世事已遠,哪有他記得清,但酒青剛和衛紙月相認,想必正是需要機會和自己女兒溝通。
“爹爹在這多年,可還好?”如此深情一問,酒青又紅了眼。
他癡癡道:“好,都好。”
這幅景象,好像沒他這個外鬼的份:“酒青,之前的事多謝謝必安,我去屍正香定一桌酒席,晚上酬謝他們兄弟。”
“會不會太麻煩你了?待會我自己去也行!”酒青一臉愧疚。
流景搖頭,責怪他的客氣:“你就在家好好陪陪紙月,我先去了。”言罷走出房間,爲他們掩上門之後直接去了屍正香。
屍正香掌櫃對於流景去而復返不過半個多時辰表示奇怪,更對於定一桌酒席這事好奇的問出口:“判官今日是有喜事?”
流景臉上的喜悅怎麼藏都藏不住,笑眯眯道:“哪有哪有,不過就是有了個女兒。”
掌櫃驚呼:“判官有女兒了?”一臉見到鬼的模樣,他這一喊,將屍正香內的鬼客全都吸引了過來,一聽這幾個字,都忙走過來連連發問
“判官你着實是速度驚人,這纔不過半年,你居然有女兒了?”
“不知是哪家姑娘這般有幸,得此憐顧?”
“判官你藏的真深啊,這半年你身邊就一個酒青,你把姑娘藏哪了?”
這話一出,誤會大了,在場的鬼目光紛紛一變。
忽然一鬼驚呼:“判官,斷袖也能生孩子?”
流景也是醉,這幫鬼的想法怎能這般活躍?
“都給我扯哪去了,我連個女子的影子都沒見到,哪來的女兒。”
一鬼抱怨:“哪裡沒有,明明是你嫌棄人家長得醜。”雖然此話是真,但是...
流景眼神看過去,裡邊就你話多的意思非常明顯:“有女兒的不是我,是酒青,他在世的女兒今日死了,魂魄到了閻羅殿,半個時辰前,剛相認。”
某鬼再感嘆:“我就說嘛,若是斷袖也能生孩子,這世道不得亂了。”
還咬着斷袖不肯放了:“行了,該吃吃該喝喝去,今日本官高興,在場的飯錢,我請了。”
話音一落,一片擁護:“判官英明”這才高興的紛紛散去。
“掌櫃的,晚些我再過來”朝着算賬的掌櫃吩咐道。
掌櫃得了錢,歡喜的很,一連說了三個好字:“好好好,判官慢走。”
出了屍正香流景才一聲感嘆,這一頓請飯,算是將那本就淺的老底都給掏光,唉,爲何酒青有了女兒破財的卻是他?
夜深之後,屍正香回草屋的路上除了三兩酒鬼,便是煙霧籠罩下的流離燈火,流景與酒青踱步在土路上,並肩無言
地府裡邊並沒什麼特別景色,除了黃泉路上的彼岸花和月華樓周圍的景色特別雅緻一點,大多的便是清一色的灰白,地府裡怪石嶙峋,隨處可見,若不是路上有燈光引路,時不時碰壁也是常見。
地府裡沒有流螢蟲,可入夜之後,只要有風,四周便能看見一些細小的光點飄蕩着,流景曾經接它落在手心,可一碰到手它就消失不見。
“流景...”
流景偏頭看他:“怎麼了?”
酒青眨了眨眼,修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剛剛看必安,他好像有什麼事。”
沒想到酒青也注意到了,先前跟謝必安和範無救在屍正香用膳時,酒青提到多謝他解圍一事,謝必安卻是意味不明的看着流景,雖然沒說什麼,但是知道他玲瓏心思的大家,總覺得不太對勁。
“必安和無救怎麼說也是豔骨的屬下,今日幫你求情無非是因爲你們的交情,我想,他應該是在爲我今日頂撞豔骨的事擔心。”流景也只好如此安慰自己和他了。
“可能你不信,到現在我也沒緩過來,我有了女兒的這事。”哈,酒都請人家吃了,這半天下來,他有個女兒的消息在地府也傳的鬼鬼皆知,他才說他沒緩過來。
流景點點頭,算是贊同道:“若是忽然之間我有這麼個貌美的女兒,我也緩不過來。”
酒青側眸看流景,眼神有些無奈:“我不知道我該怎樣想,紙月和辛夷太像了,我不得不相信她是我的女兒,何況,生死薄上的記載不會錯。”
流景停下腳步,酒青沒反應過來,走了兩步才發現他沒跟上,也停下回過頭不解的看着,四周除了燈光,就是那隨風而來的細小光點,它們在周圍飄着,煙霧漫着,使得鬼影更是迷離,流景看着他,眼神認真,言語殘忍:“你是不是等的已經忘了?你死了二十年,即便辛夷還活着,她也是個半老徐娘,今日你見着的那個,不是別人,她是你的女兒。”
流景明白酒青所想,就像他說的,衛紙月和辛夷太像,他的容貌也是弱冠之時,太久沒見了,即便是相像,也能產生錯覺。
本是不該這樣的,酒青明白,可是太像了太想了就錯了:“我明白了,回去吧。”言語間難掩落寞。
輕嘆口氣,對於情只懂其字不懂其意的流景,雖能明白酒青的堅持,卻不能明白爲什麼能這麼久的堅持。
是真的重生了,所以纔將事情想得那麼簡單那麼透,若是記得起往事,也許就會覺得,只是二十年,又算得了什麼?
酒青的房間讓出來給了衛紙月,今夜他跟流景擠一張牀,他背對着流景,手託着腦袋枕在枕上,流景半醒半夢間看他,姿勢不變,便知他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