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89

景鈺與豔骨前腳進了房間, 後腳忍冬就抱着琵琶進來。

忍冬面容清秀乾淨,不是那種一眼驚豔,卻是十分耐看的人, 忍冬抱着琵琶, 對豔骨和景鈺行禮:“見過二位公子。”

“坐下吧, 忍冬你善彈琵琶?”景鈺問道。

依言在木椅坐下後, 忍冬纔看着他們二人, 慎重點頭:“不知兩位公子想聽哪首曲子?”

“就彈一首你擅長的。”

忍冬彈得那首曲子,景鈺有些耳熟,想了許久, 纔想起來是元宵節那夜,他進來青樓時聽過的, 不見去年人, 淚溼春衫袖。

忍冬停止撥絃後, 音調尚未消,景鈺盯着她彷彿沒了神魂的臉, 忽然問道:“忍冬你可認識晉鵬?”

忍冬的眼神變了變,低下了頭,柔着聲音道:“認識。”

“那你可知,他前幾日被殺了?”

“知曉。”

“聽聞晉鵬愛慕你,爲你神魂顛倒, 今日瞧着, 忍冬你也的確是耐人尋味.”景鈺劃開扇子, 笑的痞氣.

忍冬抱緊了琵琶, 擡頭看景鈺:“公子莫不是懷疑我殺了晉鵬?”

景鈺笑, 他搖頭:“不是懷疑,而是肯定。”

忍冬的神色怔了怔, 本能的看向一旁默不說話的豔骨,景鈺注意到她的視線,本不想解釋,但是又說道:“不是豔骨說的,你不用看他。”

忍冬微笑:“我也是忘了,公子再不受寵,也是當今二皇子,身份尊貴,想要知曉一件事,有何難?”

看她微笑與柔語,景鈺怎麼都沒辦法將這柔弱的女子與那剖心的女妖聯繫在一起:“我還是有一事不明,你爲何要殺晉鵬?”

“爲何?”忍冬低下頭,一下一下的撥動琴絃,琵琶音起時,她說:“因爲他的妻子想念他。”

“這...”景鈺不知道這算什麼理由。

“公子從來流連風花雪月,可知何爲情?”忍冬問景鈺。

這個問題問倒景鈺了,要說情,他真是半點不知曉,但是他有不恥下問之心:“願聞其詳。”

“情之一字,用心對待,用心傾聽,既然結爲夫妻,就應當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何以拋下病妻,流連青樓?”忍冬說着,手指劃過琴絃,錚錚聲響:“她死在冬夜,那寒冷的夜裡,只有大雪和冬風陪她走完最後一程,你能想象嗎?她身上的溫度,在翹首等待中一點一點流逝。”

她的聲音,彷彿將人帶到一年前的雪夜,在大雪紛飛與嘯嘯冬風的夜裡,有個荊釵布裙的姑娘,攀上窗戶,含淚望着那扇緊閉的木門。

景鈺心裡跟什麼堵着了似得,有些不自在的問:“那你爲何在今時才殺他?”

忍冬微微輕笑:“因爲她託我,好好照顧他。”

景鈺內心一陣忐忑:“你與她...”

忍冬眉目因笑染上溫暖,像是想到了某個人:“憶昔花間相見後,只憑纖手,暗拋紅豆。”

景鈺頓時噤了聲,忍冬再笑,卻是晶瑩落入琴絃,被指尖撥掉:“我如何能照顧他,每日見着他都想殺他,想起她時,就想她是不是很想念晉鵬,她在世時,最渴望的就是見到他。”

景鈺看向一旁的豔骨,見他神色有些動容,又嘆道:“可你還是殺了他。”

“抱歉。”忍冬擡手抹掉淚水:“不小心給你看見了。”

看來她也知曉景鈺見鬼一事:“那他的心呢?”

“我將它埋在她的墳前,這樣,她就再也不用等他了。”

景鈺起身:“罷了,這是你的事,你就當我今日沒來見過你。”景鈺暗歎口氣,爲自己忽來的心軟。

豔骨跟着他走出青樓,他仍記得,走出房門回望那眼時,忍冬僵坐在那:“你爲何不帶她回去交差?”豔骨發現,此時他無法猜測景鈺的目的。

景鈺有些煩躁的敲着扇子,心不在焉道:“又打不過,抓她豈不是送死。”

“這真的是你的想法嗎?”

景鈺乾脆將扇子收好:“明日我會將此事報上去,到底如何,就看她造化。”

豔骨看着他背影,在想這是他的心軟嗎?

景鈺隔日上了朝,真將此事通報,等官大人帶着官吏前去青樓抓人時,忍冬已不在,聽了彙報的景鈺暗自鬆口氣。

本以爲這事就這麼過去了的時候,杜雲歡急衝衝的來了,說了個景鈺不願聽見的消息,忍冬自盡了。

景鈺同杜雲歡去了那姑娘的墳前,本是空無一物的墳前,卻忽然長出一朵忍冬花,那裡有新泥翻出,想來底下是晉鵬的心,景鈺伸手去觸摸,忍冬花卻花落,飄飄灑灑,落了一地。

忍冬是妖,怕是散盡了修爲,迴歸了天地,卻在那心上,心有忍冬,心上開花。

除了母妃,忍冬是這十多年來再次給景鈺帶來觸動的女子,想起以往在青樓見到她,猶抱琵琶半遮面。

因着忍冬給的觸動,景鈺往後的日子,對豔骨和善了許多,那時,就連景鈺自己都不清楚,爲何要對豔骨這般客氣,直到很久以後,愛恨兩難全,景鈺才知道,原來自己付出的,不只是一條命。

忍冬之事後,景玦並沒有什麼大動作,雖與景鈺處處相對,但也被景鈺巧妙化解,景池在皇帝的保護下,跟着師父學習術法,一切安好。

日子晃晃悠悠走到六月尾,二十八日是景鈺的生辰,別看他愛酒愛玩,對於生辰卻是不甚在意,每次生辰他都是得過且過,若不是景池,杜雲歡和高博提起,或者爲之操辦,景鈺怕是連自己是哪日出生的都不記得了!

二十六日晚,杜雲歡興高采烈來找他,那時景鈺正在後花園望着月色!

“景鈺。”聽見聲音,景鈺擡頭去看,見茫茫夜色中,燭火照耀下,一個翩翩身影從遠極近而來。

“怎麼這時候過來?”等杜雲歡走到面前,景鈺才問道。

杜雲歡接過景鈺倒的茶水,飲了口才道:“難不成來找你我還要挑時辰?”

“誰讓你這麼想的。”景鈺看了他一眼。

杜雲歡當即樂呵呵的坐下:“憑你我交情,我當然不會在意這些。”

該不在意的應該是他纔對,景鈺想着。

杜雲歡又道:“後日是個好日子,我在別館設下酒宴,你記得前來。”

景鈺不解:“是何好日子?還在別館設下酒宴。”

“你來便知曉了”杜雲歡笑的很是神秘!

景鈺也不再問,與杜雲歡在涼亭飲茶聊天,近來無事,大家不用說着朝廷上的事,都輕鬆許多!

二十八日早晨,景鈺正在用早膳,吃着八寶粥!

管家走了過來,低聲問他:“少主子,今日是你生辰,晚上可要準備什麼?”

生辰...景鈺停下手上的動作,看向管家,不說他都忘了,他生辰將近!卻不想是今日:“不用了,雲歡邀我去別館,你們自己弄幾個好菜,再去賬房支點賞銀分發下去。”

“知道了。”管家退下,景鈺吃了幾口,也沒再吃了,喝了杯茶,起身離開偏廳!

景鈺去找豔骨,那時豔骨剛起來,剛洗漱完畢!景鈺生活算得上規律,在這方面倒是豔骨要隨意一些!

景鈺敲門進入的時候,豔骨正綁着發,綁完後纔看見景鈺!

“這麼早有事?”豔骨的聲音還帶着慵懶,想來這是他的第一句話!

豔骨穿着的還是紅衣,長髮束起,露出白皙肌膚,清冷眉眼,許是因爲剛起來的緣故,雙眸還泛着水霧!

景鈺走到他面前,不說一言,伸手就去抱他!豔骨怔了怔,卻是沒推開!

景鈺見他不推開,又大膽了些去吻他,豔骨沒掙扎,任着景鈺越吻越深!

這些日子過來,豔骨多少察覺到景鈺的變化,對他甚是和氣!並不再無緣無故針對,這也讓豔骨更是沉迷!

景鈺意猶未盡,放開他後還摟着他:“跟我去用膳?”

豔骨看着他,因爲親吻,豔骨的臉漫上紅暈,恰到好處的讓人無法挪開眼!

“你一大早過來就是爲了這個?”豔骨的眉頭蹙了起來,雖然對他是和氣了,可這的確不是景鈺的風格!

“嗯?”景鈺見他蹙眉,聲音上揚,更是擡手去按撫他的眉頭!

“景鈺...”豔骨一怔,這動作讓他很不習慣!

“你不去的話我們乾點別的事。”景鈺忽然出此一言,豔骨更是怔。

景鈺再沒忍住,又一次吻他!

豔骨還是去了偏廳,看着侍女端上來的八寶粥,明明說是一起用膳,何以他在一旁靜觀!

“吃吧。”景鈺滿意的看着豔骨拿起了勺子!

自從忍冬走後,景鈺每日與他相處,雖然大多時候都是無言,但是關係多少改變了些,而他居然也喜歡這種相處!

豔骨在用早膳,景鈺對一旁的家丁吩咐道:“去讓管家備馬,我要出去。”那家丁趕緊走了。

豔骨放下勺子,看着他,景鈺受視線干擾,回過頭,又再說道:“用了早膳,跟我去一個地方。”

“去哪?”

景鈺沒回答,豔骨思索起來,想着他生辰快到了,好像就是今日,如此便不再說什麼,可心裡卻是激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