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巴掌,幾乎是完全撕開了麪皮,將表面上勉強維繫的最後一點和諧掃落到塵埃裡。
倪蔚藍看着宋佩婷跑出去的背影,露出痛快之色。
以前爲了兒子的前途,她什麼都能忍,現在兒子出了事,再聯繫老爺子剛纔失望的樣子,還有什麼能叫她忍氣吞聲?
老爺子雖然精明,可架不住他兒子對她沒有防備,掏心掏肺!
“你……是不是太沖動了。”宋晏睜着眼睛,看着眼前怪異的一幕,想了想,收回了想要追出去的腳步。
宋佩婷肯定不想被別人看到她狼狽的樣子,現在追出去免不了又要吵架。
倪蔚藍像是抽去了大半力氣一樣,重新軟在了椅子上,“我再乖順聽話,也換不來誰的正眼相看,小海變成了這樣,我又何苦再委屈自己。反正……呵呵,你大伯不會跟我離婚的。”
一來他丟不起那人,二來她知曉他所有的陰暗面,手裡握着的籌碼不少,他不會願意逼急了她。
“值得嗎?”宋晏輕聲問。
平心而論,作爲一個女人,倪蔚藍本身並不差。一本文學學士畢業,知書達理,容貌秀麗,身材勻稱,在今天被稱爲經濟適用型女人,正是做妻子的搶手類型,何苦委身於一個有婦之夫,做個見不得人的外室?
倪蔚藍笑了笑,卻沒有馬上回答,“你先跟我說說,程澤芳是個怎樣的女人?”
“大伯母……她很好,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對家裡人的照顧都很精心。”等意識到的時候,“大伯母”三個字已經脫口而出,宋晏不由有些尷尬。
“放心。我不介意。”倪蔚藍擺擺手,凝望着兒子的睡顏,忽然有些意興闌珊,“算了,都這樣了,還說值不值的做什麼,就這麼過下去唄。他們不想讓我好過,我偏偏要活的比誰都自在快活。還有我兒子的出事的原因,我也絕不會就這麼糊里糊塗放過!”
她的小海從小就喜歡玩水,四海水上世界也不是第一次去。好端端爲何會溺水?即使不湊巧在水下面抽筋了,發出一兩聲呼救總會很容易,爲什麼周圍卻沒一個人聽到?
宋晏心裡咯噔了一下。腦中漸漸浮現起了一個可怕的猜想,該不會是宋佩婷動了什麼手腳吧!如果是人爲,那她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
“你也猜到了吧。”倪蔚藍讚許一笑,宋晏的聰慧她早就意識到了,“到底年紀還小沉不住氣。今天她破天荒給小朵出頭,就已經有些不對勁了,剛纔吵架也沒有直視我眼睛。”她呵呵一笑,眼睛裡卻射出濃濃的戾氣,“希望是我胡思亂想了。”
宋晏忍不住一個激靈,勉強笑道。“這沒影兒的事還是別多想吧,好好照顧小海……”
……
夏季的暴雨說來就來,來的時候還是烈日當空。離開時就已經烏雲密佈,天色暗沉下來,風捲着砂礫和樹葉打在人的面龐上,絲絲的疼。天地之間安靜得可怕,眼看一場傾盆大雨就要來了。
宋晏坐在車裡。看着豆大的雨點以一種近乎兇猛的氣勢砸在車窗上,很快模糊了視線。須臾間,整個世界都籠罩在一片茫茫大雨之中。她忽然感到心裡悶悶的,像是另一場風暴已經在看不見的烏雲中醞釀了。
暼到坐在身邊的弟弟,似乎從剛纔起他就格外沉默,不由打起精神,“小侑,有心事?”
外頭的雨越發的大了,暴雨如注,似乎是把整個天幕翻過來往下傾倒一般,隔着車窗都能看到玻璃上直瀉而下的水流。
嘩嘩雨聲中,她聽到宋侑冷峻的聲音,“姐,聽李嫂說首先發現龍鳳胎溺水的,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還是個眉心長痣的。”
“李嫂一直喜歡看面相,這你又不是不知道。”宋晏有些奇怪弟弟挑起的話題,但還是順着他問,“眉心長痣有什麼不妥嗎?好像是美人痣。”
宋侑從車載冰箱裡取出一瓶冰水,一氣喝掉半瓶,這才道,“記得李嫂說命宮處生有黑痣,這樣的人大多命運會比較坎坷,可能會經歷比他人更多的磨難,少貴人相助,運勢也較差……不過這不是重點。”
他把水丟在一邊,伸手握住宋晏掌心,臉色難看,“姐,我在佩婷姐房裡見過一個眉心長黑痣的年輕男人……他們……他們剛上過牀。”
路邊小樹被大風吹得直搖晃,一棵棵東倒西歪,葉片紛亂。雨水落在車頂篷上,發出持續的越來越急促的響聲,敲得人心如亂麻。偶爾有幾個神色倉皇的路人,靈魂在每一把黑傘下顫抖不止,匆匆趕向下一個目的地。
宋晏一瞬間感到了寒冷。
宋侑以爲是自己剛碰過冰水的手太涼,冰到了姐姐,忙放開手,從口袋裡掏手帕。
“這事還有別人知道嗎?”
“沒有,我的航班提早到了,當時家裡一個人都沒有。我從園子裡翻進去,將軍還認識我,一聲都沒有叫。”
將軍是養在花園裡的一條狗,一直鎖在狗舍裡不出來見人。按說小時候沒少受小侑的捉弄,最慘的一次連尾巴上的毛都被剪去了大半,可它卻不記仇,這麼多年來待小侑總是最親近的。
有時候,人比畜生可怕多了,不是麼?哪怕是有血緣關係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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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抽空給柳鶯打了個電話,那邊柳鶯很是高興的告訴她,食肆一切都好,生意不清淡也不紅火,又多了一些回頭客,很是讚賞老師傅的手藝。
“小老闆,你還記得上回那個要自己點菜的老人家麼,姓杜的那個?”
宋晏握着手機,沒怎麼費力就想起來了,那個有着嬰兒般瑩潤眼睛的老人總是讓人印象深刻,“怎麼,之後又來了麼?”
“可不是,哭着喊着要吃你燒的菜,跟他說我們老闆去了首都,他開始還不信,天天來跟王師傅拌嘴。到最近才消停,已經幾天沒露面了。”
宋晏沉吟片刻,告訴柳鶯,“下次杜老先生再去,你就趕緊打電話通知我。”
柳鶯答應了,又關心了一下宋海的病情,這才結束了通話。
沒過幾天,S市的多有媒體上鋪天蓋地都是江方坤一審被判死刑的消息,因爲沒有公開審理,所以媒體並沒有獲得的翔實的資料,只是各種猜測甚囂塵上。
有人說江方坤有戀童癖,有的說他是虐待狂,專門喜歡凌虐少女。
一時之間,江家的名聲臭到了爛泥裡,記者們長槍短炮在江宅和法院外面蹲守,盼着獲得第一手消息。
江母一拉窗簾,看着外面密密麻麻的記者和攝像機,心驚肉跳,慌忙重又拉上。
“雲琶啊,你快想想辦法,這日子還怎麼過下去?你爸還在裡頭呢,也不知道有沒有被虐待,吃沒吃好……”
“行了,你就少說兩句好不好,我已經夠煩的了!是不是要我認罪,把爸換出來你才滿意?你要我死,我這就去!”江雲琵容貌憔悴,臉上微微浮腫,對母親的嘮叨不耐之極。
江母知道女兒的脾氣,也不敢多說,只焦急的搓着手,在客廳裡來回轉着圈。
“放心,二審還有一個多月纔開始呢,我們還有機會,只要我的計劃能成功,爸爸就不會出事。”慢慢抽了根菸,江雲琵平靜了許多,將手裡的菸蒂丟進垃圾桶裡。
這麼多年的籌謀,她絕不甘心就這樣認輸!
江母想起一審被判了死刑的丈夫,眼淚止不住下掉,“你說你好好的,做什麼要害人家閨女,現在好了,事情鬧得這麼大,可要怎麼收場纔好!累的我們倆老的還要跟着操心,有你這麼不孝的麼!”
聽着母親的埋怨,江雲琵忍不住冷笑,以前勸說自己嫁給前夫那個性無能的是她,天天嚷着要過以前貴婦生活的是她,叮囑一定要好好巴着宋立業的也是她,現在自己真如她所願,爲達目的不折手段了,埋怨被連累的還是她!
這就是她的母親!
“現在說這個還有什麼意思。”江雲琵從包裡拿出手機發短信,瞅空哂笑,“不是早跟你說過了,那丫頭精着呢,滑不留手。和他爸相反,不但不喜歡我這張臉,反而討厭得緊,根本不買賬。偏立業說不急着結婚,要找時間慢慢做兒子女兒的思想工作……哼,要等那丫頭鬆口,我這條命都拖不起。”
可惜,千算萬算,那麼一大筆錢花出去了,不僅沒有傷到她,反而惹了一屁股麻煩……警察什麼時候這麼能幹了?
須臾發出信息,她起身去樓上換裝,把自己收拾的如同一個出門遛狗的大媽,帶上假髮、平光眼鏡,壓上太陽帽,和江母打聲招呼,“我去給那女人送點吃的,不然餓死又是樁大麻煩”
藉助後花園的梯子翻過圍牆,四下看了看,若無其事走到路口打車。
到菜市場下車,江雲琵小心的確認沒人跟蹤,這才閃進人羣,到裡面買了一包饅頭,並上兩袋子各色滷味,提着走到附近一處人跡罕至的小巷子,掏出鑰匙打開了第二間的門。
裡面被蒙着眼睛的年輕女子聽到動靜,驚恐的往牀裡面縮了又縮,被堵住的嘴嗚嗚發出哀求的悲鳴……
PS:
咳咳,禁不起嚴苛考據,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