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晏默然,然後絲毫不避的回視過去,“是麼,沒人通知我啊,否則我哪怕人去不了,也定會送份禮物去。”
莫珩幽瞳裡微光一閃,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是啊,只可惜墨墨不讓。”
着實是一副欠揍的表情,對這樣一個妹控,宋晏已經無力吐槽了,她現在唯一希望的就是以後都不要再遇到姓莫的了。
搖搖頭,拉起林菲就走。
“……可惜了紀大哥。”走了一段路,林菲低低嘆息,“要是娶了那樣的老婆,一輩子都受罪。”
宋晏心裡也不怎麼好受,面上卻不露分毫,“也許磨合磨合能好呢,只要沒有假想的女人刺激,莫墨還是挺好的。”
現在也只能這樣自我安慰了,人活在世上,總有逃脫不了的枷鎖,結果怎樣,端看造化。
轉眼三月初三上巳節——宋晏及笄禮的日子近了。
要說這個禮,宋家開始的時候有些不大樂意,認爲是老祖宗的東西,太守舊。但外公駱明昭卻認爲,及笄禮的古意雖狹隘封建,但是完全可以賦予它新的含義——女子需要獨立,但是又不能將自己與男人混爲一談;女子需要強大,但是又需要回避粗魯和尖銳。女兒家要知道名不可簡而成,譽不可巧而立,當明處世恬淡爲上,待人張弛有度……
儒雅溫潤、知識淵博的駱明昭說起道理來是一套一套的,饒是孔珍華也生了幾分敬服,宋老爺子猶豫的時候,宋立業就拍板同意了,老爺子問起來,他只淡淡道,“小晴當年也是這般辦的及笄禮……很好的。”
提起二兒媳。老爺子不做聲了,當天就打電話給駱家,表示願意全力配合。
正當宋晏跟着外婆做着最後準備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了。
宋晏看着面前的人,猶豫了一下,沒有說話。
女子皮膚很白,像是牛乳一樣潤潔的顏色,臉上化了淡淡的妝,眼睛部位稍微多做了一些修飾,睫毛如扇。被睫毛膏拉長了一些,使得她本就不小的眼睛看上去更是神采飛揚。
她穿着一條設計簡單卻不失時尚的黑色長裙,頸上一條細細的白金項鍊。一頭烏髮嚴謹而又高雅的綰着。掉下兩綹小卷,說容貌並不是特別出衆,但是卻是很耐看的那種漂亮。
她已經不如何年輕了,但時光在她身上卻像是禁止流動了一般,就像是一朵玫瑰。定格在了盛放的頂點,使她看起來如此美麗,甚至是……熟悉。
是的,熟悉。
宋晏的腰背挺得筆直,她已經準備好了。
“你好,我是江雲琵。”女人優雅的伸出手來。笑容明麗。
宋晏微笑着回禮。
“一直都想來見你的。”江雲琵示意宋晏坐下,讓侍者送上兩杯果汁,“只是擔心你不喜歡我。一直都在猶豫。”
見宋晏不說話,她接着道,“我知道一般的孩子都不會喜歡後媽,認爲她搶了母親的一切……晏晏,你會這麼想麼?”
“您希望得到什麼樣子的答案?同意怎樣。不同意又怎樣?在宋家,做決定的從不是小輩。不,除了哥哥外,我們甚至連意見也給不了。”
這個女人便是多年來一直陪伴在父親身邊的那個特殊存在,宋晏回想起私家偵探的調查,江雲琵是個很不尋常的女人,她年少的時候嫁的人既是青梅竹馬,又是鄰居,父母都是看着對方的孩子長大的,知根知底。
幾年後據說是車禍,男人不幸去世,之後她就一直孀居在婆家。
雖然沒有留下孩子,但是她在公婆家過的很好,且獲得婆家家族企業股份的贈與,加上孃家的背景,也是圈子裡極有體面的貴婦。
只是不知道她當年是如何與父親在一起的……
聽宋晏這樣回答,江雲琵有些尷尬,“你的意見對我和對你爸爸都很重要……”
“那好。”宋晏擡頭看她,“我不喜歡你,而且我想媽媽也不會喜歡你。她可能不會討厭被替代,但絕不會喜歡被模仿。”
“而且,你今天來找我,爸爸應該不知道吧。”頓了頓,宋晏清目翦翦,忽的挑了下嘴角,雖然弧度小到幾乎看不出來,但是江雲琵還是敏銳的感覺到了一絲諷意。
這孩子在嘲笑她!
江雲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傳言中那個婉約幽靜的宋家三小姐麼?
“媽媽去世時我還太小,記不清楚了,但是外婆和我說過許多媽媽的事,哦,對了,還有照片。你身上有很多細節是媽媽特有的,要我一一點出來麼?”
宋晏的目光慢慢從她的耳墜,滑到裙子,“媽媽喜歡水滴形的耳墜,喜歡款式典雅簡潔的裙子,喜歡你手上這種顏色的手鐲。”
江雲琵在那清澈見底的眸子下幾乎狼狽了,“……你這樣未免太過武斷,對小飾品和服裝有這些喜好的人可不少見,水滴形的耳墜很漂亮,尤其是藍色系的,更是受追捧無數;至於裙子和手鐲,也並不是罕見的款式。”
宋晏氣定神閒的端起果汁喝了一口,發現是冷的,皺了皺眉又放下了,“是嘛,我只是這麼一懷疑,你不要這麼緊張啊。”她俏皮一笑,“我這麼大的年紀孩子,可不正值叛逆任性的時候麼。”
江雲琵本來高高吊起的心卻沒有因爲這句玩笑而落下,相反,她更緊張了,頓了好一會兒才重新笑了出來,“是……”
正當宋晏以爲今天的這場談話可以結束了的時候,江雲琵開口了,她的聲音比剛纔清冷了一些,卻真實了許多,“晏晏,你知道你父親才四十出頭,正是男人的黃金年齡,他不可能一直這麼單身下去。即使他願意,宋老爺子和老夫人也不會答應的,你年紀小可能不知道,事實上最近這幾年,他們沒少給你父親介紹適齡的女子。”
她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看着宋晏,“……我的意思你能明白麼?他早晚要結婚的。不是我,也會是別的女人。”
見宋晏不是普通的孩子,索性拿她當大人說話。
“這是自然。”宋晏眼皮顫了顫,她也從來沒想過阻止父親再婚,包括外公和外婆,他們雖然對父親這麼些年沒有再婚很是欣慰,但是並沒有奢望過可以一直這麼下去。
隨着姐姐的歸來和時間的推移,那些恨啊,怨啊的已經慢慢淡去,如今所希望的不過是她們姐弟三個能夠好好經營人生罷了。
江雲琵疲憊的靠在椅子上,“我跟了你父親十年了,三千六百五十個日夜,只有多的沒有少的,我累了,倦了……也老了。我不貪圖宋家的財產,事實上,我的錢足夠我花好幾輩子了。我只是……只是想要有個家,你們不喊媽媽,叫我一聲阿姨也是好的……”
說到此處,她已經紅了眼眶。
宋晏託着下巴,目光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晏晏……”
“唔,你很可憐。”宋晏回過神,忽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我精神上對你表示同情,並且由衷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得到這樣的迴應,完全出乎江雲琵的意外,她說的不夠明白麼,難道這女孩子希望有個頤氣指使的千金小姐當後媽,或者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超模、明星?
“我就是很好奇,你爲什麼會找上我呢。”宋晏忽的有了興趣,她略微整理了一下裙襬,雙手交叉放在膝上,“不覺得找爺爺奶奶會比較好麼?”
……
江雲琵回到家裡,陷入沙發裡一點也不想起來。
“雲琵啊,怎麼樣了,那孩子怎麼說?”聽見開門聲,江母忙放下手中的抹布,匆匆走了出來。
“媽,你能不能別問了。”江雲琵煩躁的將手袋丟到了一邊,“我都快煩死了。”
江母心疼的看了那手袋一眼,絮絮叨叨,“不高興摔東西有用麼?這麼貴的手袋……有用我也摔了。倒是告訴媽媽啊,我們一塊兒想辦法總比你一個人愁悶好吧,要不我打電話叫你爸回來?不行,這會兒回不來,還是等晚上吧……唉,這日子真的沒法過了。”
“媽,我已經夠煩的了,你能不能少說兩句啊。”從桌上倒了杯茶,一看之下又皺了眉,還是寡淡的白開水!
“這不是小事情啊,你這兒着急,我也跟着上火!”江母也急了,“今天找立業的女兒,到底怎麼樣了,你倒是說啊!”
“沒用,那丫頭精明的很,一點不像是傳聞中的那樣。”江雲琵頹然坐回去,“她根本不買我的賬。”
江母眉頭皺成一個疙瘩,顯得臉上皺紋更多了,那張風韻猶存的臉一旦沒有濃妝的掩飾,就回歸了它的本來面目,“那可怎麼是好,立業可說了,結婚的前提就是孩子同意。”
江雲琵使勁捶了下沙發,那雙細細描畫過的眸子裡射出粘膩冰冷的光,“我不會放棄的!”
江母嘆了口氣,她摸摸女兒依舊光滑的面龐,提醒道,“距離上次手術有多久了?別忙昏了頭忘記保養,這也是頂頂重要的。”
“知道了。”江雲琵端起白開水一飲而盡,眸中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