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間,書房內寂靜無聲,只有香爐裡青煙嫋嫋,散發着淡淡的幽香。
青玉見並沒有人迴應她,嘴角扯起一絲苦澀的笑容,是她多想了,真得多想了。
她不是早已認定溫鬱不是師傅嗎,怎得還會傻傻的去問他呢,這不是自找無趣。
她笑着出聲道:“習慣性的自言自語,還望見諒。”
溫鬱低沉的應了聲,垂首望着她含笑的面孔,心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他下意識的將它歸結爲回憶惹的禍。他之所以會對她產生這樣的感覺,定然是以前的記憶和融墨對她的好隱隱牽涉到他了。
青玉蹙蹙眉頭,再次開口道:“你找我有什麼事兒嗎?”
溫鬱斂下面上的表情,淡然的望着青玉,道:“難道沒事就不能叫你來嗎?”
“能,當然能。”青玉當即回嘴道,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
溫鬱輕頷首,繼續道:“既然能,那你就在那兒坐着。”
乾坐着?青玉嘴角不由一抽,坐在這兒供人欣賞嗎?
溫鬱注意到她神色,言道:“有意見?”
青玉頓時搖搖頭,非常果斷的開口道:“沒有。”
她哪敢有,眼下好吃的好喝的供着她,她開心還來不及,要知道哪個被軟禁的人能有這麼好的待遇,她這是前世修來的福分啊。青玉在心中自嘲了句。
不過迴心一想,這樣也好。
溫鬱對她好點,下人就會客氣一點,日子就會舒爽一點,再者找下人聊聊感情,那麼是不是就會有異樣的收穫呢?
溫鬱瞧着她滴溜溜轉動着明眸,不由收回了視線,那一雙眸子太過乾淨,乾淨的讓他自慚形穢,甚至讓他厭惡自己的做法。只是,縱使厭惡又如何,他只要他的玉兒活過來,若非那些口口聲聲講道義的神仙,玉兒又怎得會落得那下場。
他要爲玉兒報仇,他要讓玉兒微笑着站在他的面前,告訴他她回來了。
書房裡,再一次安靜下來,青衣擡眸看了眼靜默不語的溫鬱,又望了望好似在打什麼鬼主意的青玉,恭敬的出聲打破寂靜:“主子,屬下下去了。”
平靜似水的聲音喚回溫鬱的思緒,他望着青衣淡淡道:“你且在外頭等着便是。她坐不了多久。”
青衣小愣了下,聽着自家主人的話,似乎有些縱容青玉,也許是曾經相識,故而寬待了她。
“是。屬下明白。”
話畢,他便離開書房,如同木柱一般,靜靜的站在外邊的大樹底下,權作是納涼。
天氣一天更是一天熱,蟬鳴聲聲,吟唱着夏日的燥熱。
青衣倚靠着樹幹,望着浩瀚的天空上漂浮着閒雲,明晃晃的光線刺得眼睛有些生疼,他不由收回視線,卻遠遠的瞧見黑娘子一臉陰沉的向着書房這處走來,他脣角不由輕勾,似嘲諷的笑容。
片刻,他就收回了視線。
黑娘子也看到了躲在樹蔭下的青衣,神色微閃,稍即張口言道:“喲,今兒個你可是真夠空閒,怎得不去看那小丫頭了?”
青衣把玩着手中的樹葉,幽幽道:“要看,只不過現在主人看着,何須青衣?”
聞言,黑娘子神色一冷,劃過一抹嫉妒的視線,沒想到主人竟是將那丫頭給接下來了。
既然如此,何須前日的折騰?
不過,她倒是要看看那臭丫頭有什麼能力竟是讓大人對她那麼好,好吃好喝供着,還讓青衣和紅衣輪流伺候着。
她橫了眼一臉平靜的青衣,徑直的走到書房前,擡手輕叩房門,恭敬的聲音裡帶着一絲媚意:“大人。”
“進來。”溫鬱將手中的書籍放下,擡眸望向緊閉的房門。
此時,無精打采一直與茶水做鬥爭的青玉也提起了精神,雙眸炯炯有神的盯着那一扇門。
那黑娘子的心意,她可是清楚的很,她很好奇溫鬱是怎樣的態度。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無外乎這樣,她隱隱還是有所感覺。
房門被推開,一抹黑色的倩影走了進來。
“大人,莊園裡一切正常,融公子已開始釀酒。”黑娘子凝視着溫鬱,聲色恭敬卻又異常柔和的開口,“一切都如大人所料。”
溫鬱輕頷首,他淡淡的開口:“好。你且繼續留意着那兒的動靜,不得讓任何人靠近。”
“是。”
溫鬱垂下眸子不再多言,視線又回道了桌上的書頁上,時不時修長的手指將頁面翻過。
青玉趴在一邊的小桌上,側着腦袋望着始終佇立在屋子中央的黑娘子,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樣,頗覺得有趣,要不要幫她一把呢?瞧瞧溫鬱多麼冷淡,竟然讓一個女子這麼幹站着。
她輕啓薄脣,清泠泠的聲音從口中溢出,如水滴玉石,甚是動聽。
“那位大人,這姑娘還有話說,你莫要這麼冷淡。”
此話一出,兩道視線齊齊落在青玉的身上。
一抹是嫉妒與竊笑的神色,一抹是複雜的神色。
她不以爲意,望着那一雙如
漩渦般深不可測的眸子,擡手指了指黑娘子,繼續道:“你不等她將話說完,就將她晾在一邊,非常的不妥,好歹得體諒下她是女子,身爲女子站久了,對身體不好啊。”
“雖說她是鬼,但這個鬼也是個女人。”
溫鬱眉頭小蹙了下,神色中流露出一絲讓人難以琢磨的笑意,沒想到她越來越皮了。
“然後呢,然後你想說明什麼呢?”
青玉抿了一口涼茶,幽幽道:“就是讓你禮貌一點,聽她說話,至於看書的時間,多的很,不是嗎?”
溫鬱輕頷首,視線落在黑娘子的身上,淡漠的開口:“你說,你還有什麼事兒要說,若是沒有了,那便出去。”
黑娘子心下頗爲震驚,這樣的情況她不是沒有遇到過,許多次不等她說完,大人便是自顧自的看書做事,不再去理會旁人,而旁人也不能驚擾他,不然後果極其嚴重,非死即傷。
可剛剛……那臭丫頭不僅說話沒有禮貌,沒有尊卑之分,還敢對大人的行爲產生質疑,她原以爲那臭丫頭定然是會被大人教訓,哪知大人竟是那麼親和的與其說話,她甚至看到大人對那臭丫頭笑了。
溫鬱見黑娘子神思遊離,聲音當即冷淡下來,毫不客氣的開口道:“你沒有話要說嗎?若得沒有,就出去。”
聞聲,黑娘子身子微滯,當即清醒過來,連聲道:“屬下知錯。屬下今兒個回來的時候見到葉丞相的女兒了。”
“哦?”溫鬱似乎有了興趣,“她不是逃婚了嗎?怎得回來了。”
黑娘子搖搖頭:“屬下不知。大人,可是需要將那女子帶來?她的逃婚連累了大人的名聲……”
不等黑娘子說完,溫鬱冷聲打斷:“黑娘子,別以爲你做了什麼事兒,我不知道。你若得再玩那些小把戲,我定然讓你永無見天日。”
陰冷的聲音如同一個魔咒,一股寒氣從腳心向着四肢百骸漫去,讓黑娘子渾身顫抖了下,雙腳一軟,跪倒在地上,面露惶恐:“屬下知錯,屬下以爲她真得是逃婚,故而纔會對她下手。大人,屬下錯了,還望大人念在屬下那番誤打誤撞的行爲上使大人控制了他們的事兒上,饒過屬下。”
但黑娘子的心中卻是有着笑意,她知道青玉對那些人在乎的很,那麼她這麼說了,青玉該是會討厭大人。
一旁的青玉算是聽出了個大概,原來葉姐姐身上的傷是黑娘子所爲,而後來的所謂宮中有刺客,怕也不過是溫鬱將計就計……
好,他們做的可真夠好。
青玉在心中冷笑了一番,望向溫鬱的視線溫度漸漸的冷卻。
他真得不是師傅!
師傅從來沒有算計過她,也不會傷害她,而他卻是殺害了她的親人,還軟禁了她和融哥哥。
青玉將杯中的水一飲而盡,便起身離開,離開時,冷冷的瞥了眼溫鬱和黑娘子,而後將門打開又重重的關上。
溫鬱察覺到青玉的動作,眸色微變,卻也沒有阻止她離開,而是陰冷的望着黑娘子,聲色如寒冰:“黑娘子,別在我面前耍小把戲,不然後果不是你能夠承受得起。”
黑娘子身子輕顫了下,她果然沒有瞞過大人,眼前的人如同修羅,渾身散發着地獄而來的寒意。
“屬下明白。”
但心中卻還是有着小許竊喜,她看到那臭丫頭眼中的恨意,對,是恨,大人還殺了她的家人,她怎得會喜歡大人。
而自己只要再添得些許柴火,那麼他們間的恨意會越來越濃,到時候大人就算對她再好,也是無濟於事。
“只是,屬下不明白爲何大人要將那丫頭放在身邊。大人,那丫頭有仙術,安置在身邊,怕是會對大人不利,還望大人好生考慮,讓屬下看着她。”
此時,溫鬱渾身的寒氣狂肆,他睥睨着地上的人,如寒冰的聲音迸射:“黑娘子,你的意思是你比青衣和紅衣還厲害,還是說你比我厲害?”
“屬下不是這個意思。”
溫鬱冷漠的開口:“若是關於葉笙和小玉的事兒,你且下去。”
黑娘子輕愣下了,小玉,纔不過這麼些天的時間,竟是叫得如此親暱,而她與他相處了那麼久,永遠都只是大人與屬下的關係。她站起身子,恭敬的退開身。
“屬下告退。”
溫鬱看着退出去的身影,冷聲警告道:“你最好收斂點,若得讓我知道你對小玉下手了,後果你該是清楚的很。”
黑娘子輕頷首,退出了書房。
屋外的光線甚是明亮,一時間晃得她雙眼刺痛,不遠處的樹蔭下,站着兩抹青色的身影。
這兩個人,一個奪走了大人對她的注意,一個奪走了原該是屬於她的位置。
想着,那一雙黑眸中劃過一絲狠厲。
青玉與青衣二人原想無視這個女人,奈何偏生有人讓他們注意黑娘子。
“黑寡婦,你來了,怎得不多呆一會兒,來來來,你來了,正好四個人,四個人好打麻雀啊。”已換了一身衣裳的紅衣,一臉燦爛的迎向了黑娘子。
黑娘子橫了
紅衣一眼,出聲諷刺道:“真想不通,一隻花蝴蝶也有便熊貓的時候,可是昨夜又爬上了誰的牀?”
紅衣朗聲笑笑:“你說呢?黑寡婦,莫不是你在吃醋?怪我這幾日都沒有去看你嗎?你可真是冤枉我了,你要怪就怪大人,整日讓你忙東忙西。”
“黑寡婦,這丫頭的身材可是比你好多了。”
話落,兩道聲音不約而同的響起:“閉嘴。”
“你是不是想要抱冰睡覺?”青衣撓了撓自己的耳朵,淡淡的反問道,“林姑娘,這人話太多了,有勞你一下,讓他去冰天雪地的世界裡涼快涼快。”
青玉挑挑眉頭,開口道:“這樣太浪費水資源了。讓他繼續說,自有人收拾他。”
“誰?有誰敢收拾紅衣?”青衣一本正經的反問道。
青玉抿抿脣,故作深思,好久才掀脣而語:“黑娘子啊,你沒發現紅衣說得話可是在敗壞黑娘子的名節呢。我以爲黑娘子的心可是忠誠無二,眼裡心裡都只有你們大人一個……啊,不對,你們大人會收拾紅衣,因爲紅衣敗壞了一個忠於他的女子的名聲。”
青衣恍然大悟的點點頭:“這樣啊。”
黑娘子與紅衣二人聽着他們兩個一唱一和,神色頗是精彩,卻又插不了話,只能幹瞪着他們。
但黑娘子心中的怒意卻是越來越濃,大人只說讓她不對這臭丫頭下手,又沒有說別人對其下手,當下心中有了算計。
她不會讓這臭丫頭得意太久,更不會讓大人的眼裡只有她。
她目光森冷的瞥了眼青玉,脣角勾起一抹冷笑,與紅衣擦肩而離開。
看着那身影離去,紅衣抱着自己打了個寒顫,而後望向青玉,道:“你得罪她了。”
青玉鼓鼓嘴,反問道:“是嗎?我以爲我們三個都得罪她了。確切的說,你們兩個和但凡與你們主子接近的女子都得罪她了。”
聞言,紅衣眉眼間閃爍着好奇的神色,一夜不曾休息的他精神依舊抖擻,神清氣爽的向着青玉二人奔來,道:“小丫頭,你說那黑寡婦喜歡咱們主子?”
青玉答非所問,道:“我能夠出去嗎?”
“不能。”一旁的青衣當即回道。
青玉皺了皺眉頭:“你們兩個監視着我也不能出去嗎?”
青衣點頭:“不能!”
紅衣聽着他們一問一答,怒道:“你們兩個置我於何地?”
青玉二人齊齊看了他一眼,當下又收回視線。
“那替我去弄些酒來,我酒癮犯了。”青玉邊說話,邊蹦跳了下,身子輕輕的躍上了樹枝。
她晃着雙腿望着下頭兩個紋絲不動的人,催促道:“我要喝酒。”
青衣睨了眼紅衣,道:“你去。主子讓我負責看着她。”
紅衣嘴角一抽,早知道他就不來了,該是睡在涼涼的屋子裡補覺,而不是跑這兒來給他們當跑腿。
青玉望着紅衣一臉沮喪的走開去,便是在樹枝上站了起來,眺望着他的身影,待得看不見的時候,她又向着更上邊的樹枝躍去,一次次的往上挪去,最後她站在最上段的樹梢上,極目眺望,入眼的除卻蒼翠欲滴的樹木,別無他物。
她幾乎都看不到這偌大的府邸周圍有鄰舍,彷彿這一片綠色的世界中,只有這麼一座府邸。
青玉雙眉緊緊擰着,她原是想去大街上溜達下,畢竟長安城的大街上有很多人認得出她,那樣的話,融哥哥等人也能夠收到她的消息,可現在不僅出不了這府邸,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她失望的收回視線,站在晃悠悠的樹枝上,垂眸望着腳下茂密的樹葉,終是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沒有主子的命令,你是出不去的。”青衣淡漠的聲音從下頭傳來。
他,好像早已察覺到她的用意。
青玉勾起脣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不然他早該攔住自己了,又怎得會由着她這般四目眺望,想來他就是要讓她心灰意冷,乖乖的留在這裡頭。
她輕輕一蹦,柔軟的樹枝將她整個人彈得老高,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炙熱的太陽烤着她的肌膚,但卻不敵風帶來的涼意。
這時,一抹白色身影在眼前出現,緊而她的身子就讓他抓在懷裡,他的身上似乎有師傅的氣息,但似乎沒有。
罷了,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他終是做過傷害她的事兒,這一世的帳終歸還是要好好算算。
“沒想到你還挺能玩,竟是做這樣的事兒。”溫鬱冷聲呵斥道,他出門本是有話要與青衣說,哪知一擡眼,竟是看到她在樹枝上玩蹦蹦跳,那一顆心不由得揪了起來,生怕她摔下來傷着。
青玉雲淡風輕的笑笑:“不然怎得打發無趣的時間,況乎又不會出事兒。你……急什麼?”
是啊,他在急什麼,她是青玉,她不是他的玉兒。
想着,他的手竟是不自覺的鬆開,青玉整個身子從他的懷中脫離,直直的向着地面跌去。
“啊!”青玉尖叫出聲,這溫鬱是在耍她嗎?在她收力的時候,竟然放開了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