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光臨。”
夜未央是一家24小時全天候營業的奶茶店,不論什麼時候來,這裡的店員總是精神飽滿,好像一夜不睡也不會感覺到累一樣。
生意興隆的原因倒不是因爲這家店的奶茶有多美味,而是店主塑造出的神秘感。在大學城附近的鬧市區,顧客大多是年輕的學生,對新鮮事物總有探索欲,夜未央遠近聞名的“鬼店”之稱,足以讓不少人對它產生好奇。
最爲神秘的就是夜未央的店主了。
從沒有人見過店主的長相,有人猜店主是個清純甜美的文藝少女,有人猜店主是個少女心的彪形大漢,甚至還有人猜測這家店主根本就不是人!
頂着衆人的好奇心,不知情的艾淺在課堂上昏昏欲睡,頭像小雞啄米一樣點來點去。由於黎璇還在醫院接受治療,身邊並沒有人提醒她要好好學習,她卻突然一個激靈,擦了擦額角的冷汗,擡起頭打量了教室的一圈。
講師仍然在指點江山激揚文字,唾沫星噴得老遠,雙目漲紅,話語和以往一樣的慷慨激昂,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在做高考總動員。
“還好還好,”艾淺鬆了一口氣,拍了拍一馬平川的胸口,“只是個夢。”
夢中少女臂挽拂塵,笑靨如花,周圍煙霧繚繞,不似人間。蒼穹之上,竟然日月同現,她全然不曾察覺一絲一毫的怪異,而是昂首望着身側之人,時不時地調笑兩句,很是嬌憨。
只是,夢中少女和她身側之人的臉,艾淺無論如何也看不清楚。
渾渾噩噩地收拾了東西,等講師一離開,她就壓低了帽檐,盡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像做賊一樣溜出了學校。出了校門,她才輕鬆了不少,一邊踢着腳邊的小石子,嘴裡還哼着邪靈界獨有的勾魂曲兒,誰也想不到,這麼一隻花瓶且學渣的傢伙,就是神秘兮兮的夜未央店主。
艾淺的腳步放緩了一些,好奇地看了看夜未央店門前一個躊躇不止的女孩子。
女孩的年紀看起來並不大,身上穿着附近高中的校服,只是因爲洗得次數多了,布料微微泛白,甚至出現了明顯的褪色,看來家境並不算好。相貌不算很漂亮,但稱得上清秀,從外表上看只是一個普通的女高中生,但她的神色卻有些古怪,說不出是個什麼感覺。
艾淺頭頂的呆毛動了動,她憋屈着嘴,使勁地按了一下帽子,等回神時,那個女孩子好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上前一步,打算拉門進去,不料店員正巧開門,玻璃門撞到了她的額頭。
店員發覺自己撞到了人,連忙道歉:“小妹妹,對不……”
起字還沒說出口,女孩突然失聲尖叫,雖然只一瞬,但也吸引了店內店外不少人的目光。女孩似乎意識到自己失態,捂住了剛纔尖叫的嘴,惶然地看了一眼店員,又探頭望向夜未央內,眉頭緊鎖,眼神慌亂,渾身顫抖了幾秒,轉身拔腿就跑。
看着瘦瘦弱弱的小姑娘,跑起來活像一陣風,把艾淺颳得一陣迷糊。
艾淺走到了夜未央的後臺,撲面而來一隻鳥兒在她臉上撲騰得起勁,艾淺輕輕地把羽天一放在掌心摸了兩把,店員在一邊跟她解釋:
“鬼使大人,快到您回來的時間,羽先生吩咐我出去看看,不小心就……撞到了剛纔那個小女孩。”役靈即將投胎,在人間彌留不久,艾淺纔敢讓它當臨時店員,至於役靈投胎之後要怎麼辦,她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艾淺無謂地笑:“沒事,只是一個意外。”
役靈皺着眉,搖了搖頭:“她這幾天一直在店外鬼鬼祟祟,想進又不敢進,人類真奇怪。”
艾淺好奇地問:“她已經來過很多次了?”
“是的,不過您只碰到了這一次。”役靈回答。
艾淺想了想,笑眯眯地說:“如果她真的有事求助,肯定會再來的,你不用擔心,去工作吧。”
打發走了役靈,艾淺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羽天一在她的掌心撲騰着翅膀,艾淺的注意力才被他拉了回來。
“好啦,我回來了,你變回人身吧。”艾淺無奈地敗給了他。
儘管臉上仍然是清冷如仙,羽天一的聲音卻是滿滿的委屈:“主人爲何不許我化形?”
艾淺囧然:“你看看你身上這道袍,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了吔,穿着這一身在夜未央晃來晃去,超級顯眼啊有木有!你是不是生怕別人不知道我窩藏了一隻道士啊?”
羽天一無話可說,老老實實地低下了頭,手指把衣帶擰得皺皺巴巴,很久才訥訥地解釋:“可是主人……我撕裂禁制空間前來人界之時,身邊並未有多餘的衣物。”
“不行,你必須要換。”由於腿短,艾淺只能從轉椅上蹦下來,小臉上充斥着堅定的神色,只不過她長得本來就沒什麼威嚴,硬要擺出正經的表情反倒有點讓人想笑。
艾淺把剛剛支走的役靈又叫了回來,役靈繫着HelloKitty的小圍裙,慌慌張張地趕來:“大人有什麼吩咐嗎?”
她對着手指,笑嘻嘻地問:“你身邊還有活人的衣服嗎?”
役靈露出了一個有些難辦的表情,看了看羽天一,艱難地回答:“大人,我都死了好幾年了,家裡人把能燒的早就燒完了。”
它想了想,恍然想起了什麼:“後臺還有一件女僕裝,是原本這家奶茶店店慶的時候留下來的,雖然有點髒,不過洗一洗還是可以穿的,但是對您來說有點長了。”
艾淺眨巴眨巴眼,食指指向面無表情的羽天一,笑得雙眼眯成了一條縫:“那他呢?”
羽天一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只知道艾淺提到了自己,這才眼神微動,居高臨下地俯視役靈,後者緩緩地擡頭看着氣質泠然勝仙的羽天一,不經意間嚥了一口口水。
役靈仍然記得艾淺最初找它當夜未央店員時的場景。
堂堂鬼使和玄仙混在一起,艾淺蹲在因爲擔心被滅口而嚇得坐在地上的役靈面前,笑得純良無害:“役靈,願不願意做我的店員呀?”
不等役靈回答,艾淺突然裝作恍然大悟,手肘撐着膝蓋,雙掌託着小巧的臉頰,笑嘻嘻地說:“誒呀,我差點忘啦,我養了一隻道士呢,我相信你不會告訴別的鬼使,對不對~”
役靈點頭如搗蒜,其他的什麼也不敢做。它投胎在即,萬一惹到了艾淺,不僅投不了胎,還會被那個三界聞名的鎮魂鈴活活震碎魂魄。艾淺惹不起,玄仙更惹不起。
讓此等謫仙般的人物穿女僕裝,役靈想都不敢想,它縮了縮脖子,艱難地回答:“大人……”
艾淺捧腹大笑,眼角沁出了幾滴眼淚,她無力地擺了擺爪子:“算啦,我跟你開玩笑的嘛。”
役靈擦了擦冷汗,忙不迭地跑了。艾淺拽了拽羽天一的衣袖,偏頭笑:“我帶你去買衣服吧,你能不能先給自己施個障眼法?”
羽天一定定看着艾淺的笑容,不知爲什麼竟有些走神,艾淺重複了一遍,他才臉頰微紅地乖乖聽話施術,令人類只能看到穿常服的自己。
二人走在街上,羽天一冷不防地來了一句:“主人今日與往昔果真有些不同。”
艾淺腳步一頓,打了個哈哈,略有尷尬:“哈哈,是嘛?”
羽天一低聲“嗯”,神色似是追憶,“主人昔日素來不苟言笑,如今倒是開朗了許多。”他話畢,脣角也微微上揚,頷首溫柔地望着艾淺。
艾淺輕輕咬了咬脣瓣,露出一個無謂的笑容:“有可能是你認錯人了,也許……我根本不是你的主人呢?”
羽天一想也不想就立即否認:“天一不可能認錯主人。”
艾淺突然來了興致,蹦蹦跳跳到了羽天一的身前,揹着手,擡起精緻的下顎,明亮的雙目飽含探知慾,問:“喂,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羽天一的聽話程度之高是早先艾淺確定過的事實,沒想到他卻賣了個關子,輕聲笑道:“這是秘密,主人當真想知道?”
他的眼神竟有幾分狡黠,艾淺瞪大了眼,一本正經地指出:“你怎麼可以有事瞞着主人呢?”她實在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羽天一,竟有些轉變不過來。明明自己是主人,應該把傻傻的羽天一玩弄於鼓掌間纔對,怎麼一瞬間竟有了自己纔是那隻被玩弄的小老鼠的錯覺。
羽天一平日裡總是一副無慾無求的清冷模樣,儘管對着艾淺會偶爾笑上一笑,但大多時間還是保持着面無表情。艾淺質疑,他只微微搖了搖頭,不肯再講話。
艾淺憋屈着嘴,踢着腳邊圓滾滾的小石子,抱臂環胸,氣鼓鼓地走在前方,不肯理羽天一,羽天一不知什麼時候湊到了艾淺身旁,似有討好的意味,艾淺生氣地別過臉,正好看到了剛纔在夜未央門外的那個奇怪的女孩子。
她站在服裝店的迎賓處,已經換掉了那身陳舊的校服,穿上了工作服。只不過她的年紀不大,骨架小,穿上工作服後相當不倫不類。她臉色蒼白,在太陽的曝曬下更顯虛弱,就像是一個沒有生命的布偶娃娃,搖搖晃晃,彷彿下一秒就會被風吹倒。
艾淺低頭看了一眼腕錶,下午三點半,高中生應該在教室上課纔對,怎麼會在外面當服裝店的店員呢?而且,聯想到她在夜未央的怪異舉動,艾淺開始覺得這個女孩身上是不是有些不同於常人的地方。
後背兀的被一隻溫暖的掌心輕輕地抵住,艾淺愣了愣,眨着圓圓的杏眼,好奇地擡頭,正巧與羽天一那雙溫和的眸對視。
充沛而柔和的仙力源源不斷地從後背與掌心相接處輸入到了艾淺體內。鬼和仙的體質不同,兩種氣息本應互相排斥纔對,不知道羽天一使了什麼法子,艾淺沒有感覺到一點不適,反倒讓身子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他無聲地做了一個口型:看。
艾淺驚訝地張大了嘴,右手忍不住輕掩住嘴脣,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眼中所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