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道婆的到來,除了告訴雲居雁,上次她離開沈家之後,有人去淨月庵打探過她的情況,另外又說,林夫人過兩天會派人去淨月庵添香油錢,言下之意似在請示雲居雁,她該如何說話。
雲居雁忽然覺得朱道婆是個挺有意思的人。上次她讓她三五天之後再來,結果她不多不少,在第四天的時候來了。她以爲她得了消息就會去討好林夫人,事實上她回了淨月庵之後一直未離開。最重要的,薛氏派去打探的人極爲小心,而朱道婆居然知道。雲居雁懷疑,她讓人暗中觀察她,恐怕她也是知道的。
關於林氏一家,如今雖貴爲宰相,之後的十幾二十年亦十分風光,可最後卻因牽扯入太子謀反案,斬的斬,流放的流放。別說沈滄禁止家裡的人與重臣結交,就算沒有禁令,雲居雁也不想與他們有牽扯。因此她只對朱道婆說,上次不過是與她閒談罷了,她找她只是請她幫着添油點香。 WWW☢тt kΛn☢CΟ
朱道婆臉有不解,但沒有追問,留下了一筐李子,說是淨月庵的師太親手種植的,很快就告辭了。雲居雁命玉瑤送她離開,自己對着李子笑了起來。前世,不知從哪一年開始,京中開始流傳,吃了淨月庵師太種的李子,兩年內必定能生兒子。那時候走投無路的她,居然信了這話,花了不少銀子,就爲買幾顆李子。
回頭想想,前世的她不止可憐,更加可悲。這一世,就算她因爲生不出兒子而不容於沈家,就算沈君昊背棄了不納妾的諾言,她也絕不允許自己陷入這麼淒涼的境地。
玉瑤折回房間,就見雲居雁似笑非笑地看着籮筐,神情中帶着幾分嘲諷。“姑娘,這李子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雲居雁回神。對着玉瑤笑了笑。
玉瑤知道主子不愛吃李子,正欲命小丫鬟搬出去,雲居雁突然說:“等一下。”她吩咐小丫鬟給薛氏、楊氏等人分別送一些,又說:“剩下的全部搬去東跨院。”此刻的東跨院除了她從永州帶來的葡萄酒,還有不少張泰收集來的果酒。爲了不落人話柄,說她在守制期間飲酒,她只是把酒存放着,還沒品嚐。此刻她突然很想試着釀製李子酒。
小丫鬟應聲去了。玉瑤這纔對雲居雁說:“大奶奶,您猜得一點都沒錯,朱道婆果然問了奴婢您的意思,還給了奴婢五兩銀子。”她從腰帶中拿出了一塊銀子。
雲居雁沒想到朱道婆一出手就是五兩銀子,上次她也不過給了她一百倆。她讓玉瑤把銀子收下,又問她:“你有沒有把我的話說給她聽?”
“奴婢當然說了。”玉瑤笑着點頭,一五一十說:“奴婢告訴她,大奶奶曾得到一個高僧指點,知道在今年或者明年誕下的女娃,命格珍貴。特別是身上有花瓣形胎記的,長大後非富即貴。甚至還能飛上枝頭變鳳凰。因此大奶奶十分想要一個女兒,她一定要好好替大奶奶在菩薩面前祈願。如果您真的得了女兒,將來一定會好好謝她的。”
“她聽了你的話有什麼反應?”
玉瑤搖搖頭,“她沒說什麼,也沒問是什麼高僧。奴婢看她似乎並不怎麼相信,就按照大奶奶事前交代的,把那個高僧說得有多神就多神。”
“那你覺得她這次信了嗎?”
玉瑤再次搖頭。“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她看起來像信了,可又像沒有全信。”她停頓了一下。忍不住問:“大奶奶,您做這麼多事,都爲了四夫人和她的姑娘,值得嗎?四夫人不會感激您的。”
雲居雁笑了笑,“我沒有那麼好心。不過是順帶罷了。”如果證明朱道婆不是一個多事的人,除了愛銀子,並不是心術不正的人,她想借着朱道婆的口,說一些她不能說的話。
玉瑤本想說,朱道婆不過是個諂媚的小人,以雲居雁的身份,不該和這樣的人往來,但想了想她還是忍下了這話。玉瑤雖是雲居雁最信任的人,但有些事她無法解釋,只能說:“今日我特意沒有給她銀子。後天你走一遭淨月庵,就說是我讓你送香油錢過去,再裝作不經意地告訴她,高僧說了,今年六月初二一聲驚雷之後,至少有兩三個月沒有雨水。”
“大奶奶,您怎麼知道六月初二一定會打雷?”
“不過是猜的罷了。”雲居雁敷衍,又笑道:“再說你都說了,是高僧說的,準不準都與我們無關。”
玉瑤將信將疑,但並沒多問,只是轉而說:“大奶奶,算日子,您的小日子快到了。大爺臨走前交代奴婢,讓奴婢給您煎藥……”
“到時再說吧。”雲居雁有些不好意思。她沒料到沈君昊居然會記得這事,再想想,在太皇太后葬禮期間,無論是參片,還是清涼丸等等,玉瑤身上一應俱全,她在事後才知道,這些都是沈君昊吩咐的。那時候他還似小孩一般,明知道薛氏不會在替他們準備的參片上動手腳,卻還是固執地一定要她服用他準備的。忽然間她有些想他,可是他走了不過幾個時辰而已。
雲居雁輕輕嘆了一口氣,命玉瑤退下,又找來了香櫞。
香櫞謹慎地低頭站在雲居雁面前,態度近乎戰戰兢兢。她向雲居雁毛遂自薦,就是不想再過兩年被隨便配了人,渾渾噩噩過一輩子。沒想到她剛到京城就遇上了“屬相門”,無法在主子面前表現。好不容易回到沈家,她一向自認爲體貼周到,聰明伶俐,結果卻發現:論細心,她比不上鞠萍;論周到,她比不上錦繡;論雲居雁的信任,她比不上玉瑤;就連年紀最小的燈草,她還有一技傍身,而她,似乎是這麼多人之中最默默無聞的。
雲居雁看了看她,沒說其他的,只是問:“今日她們可有找你?”
“回大奶奶,沒有。”
雲居雁點點頭,吩咐道:“三日後,不管是你去找她們。還是她們來找你,你要讓她們相信,你聽到我和朱道婆的對話,知道我拜託她替我在菩薩面前求女兒。你能做好這件事嗎?”
“奴婢一定做到。”香櫞鄭重地點頭,難掩心中的興奮。這是主子第一次交待她辦這樣的事,不管怎麼樣她都要做得妥妥當當的。這或許是她唯一的機會。
雲居雁明白她急於求表現的心,遂問道:“那你來說給我聽,這事的重點是什麼?”
香櫞悄悄深吸一口氣答道:“回大奶奶。重點是一定要讓她們覺得,是我不小心說漏嘴的,而事情是千真萬確的。”
“很好。”雲居雁點頭。看香櫞緊張得已經暗暗握緊了雙拳,她笑着說:“有些事我都看在眼裡。我對其他人也說過,在我身邊,最重要的是做好本分以及百分百的忠心。”
“是。”香櫞重重點頭。
雲居雁深深看了她一眼,命她退下。時至今日,她的嫁妝中,最讓人“病垢”的便是身邊的四個大丫鬟。除了燈草,其他都差不多到了婚配的年紀。特別是鞠萍,她已經十九了。而燈草原本是她爲許氏準備的,許氏比她更需要燈草。可若是重新挑人,忠心又肯幹的人太難找,若是從二等丫鬟中培養,蓯蓉赤芍等等又太小了。
晚上,雲居雁獨自躺在牀上,不由地想到了沈君昊。 往日她並不覺得臨睡前說上幾句話有什麼特別。可今天他不在了,她卻特別想與他說話。她知道他此去景州並無任何危險,可心中還是不由地擔心。
迷迷糊糊地睡過去。天沒亮她就醒了。雖然已是夏初,但她卻覺得冷。今天之前,幾乎每晚他都是抱着她睡的。前幾天她還抱怨太熱,可事實證明,她早已習慣了他的體溫。
點燈看了看時辰,還未到四更,可她卻異常清醒。披了衣裳走出房間,她突然記起朱道婆送來的那箱李子。見值夜的玉瑤鞠萍被自己吵醒了,她索性帶着她們去了東跨院。
上午的時候,雲居雁突然想到釀李子酒,可真的面對圓滾滾的李子,她完全不知道應該從何着手。看着架子上一桶又一桶又酸又澀的葡萄酒,她只能說:“算了,還是把李子搬回去吧。”她想了想又覺得不甘心,對玉瑤說:“你去洗幾顆,我們就當嚐嚐鮮。”
幾個丫鬟早就看出雲居雁因爲沈君昊不在,心情不是太好。她們當然不想拂其意,玉瑤高高興興地應了,親自去洗了李子。兩人爲了哄她開心,與她一起把一盤李子全吃了。
大概是因爲活動了一回,雲居雁漸漸有了睡意。看時間還早,她決定再去睡一會兒,結果這一睡便睡到了天大亮。雖然給薛氏請安沒有遲到,但比往日晚了少許。
這是雲居雁進門後第一次晚到,薛氏雖然沒說什麼,但心裡不由地奇怪。在雲居雁走後,她急忙命桂嬤嬤去打聽。
其實前兩天薛氏已經知道朱道婆爲雲居雁求女的事。在她看來,雲居雁最需要的是生下嫡長子。而她求的居然是女兒,這事讓她百思不解,總覺中其中必然有什麼重大的原因。
桂嬤嬤很快回來了。她告訴薛氏,雲居雁昨晚半夜起身去了東跨院,不知道幹了什麼,然後今天早上的時候,正屋有不少吃剩的李子核。
薛氏一聽這話,想起了雲居雁昨日送她的李子。她命桂嬤嬤洗了兩粒過來,決定親自嚐了嚐。對朱道婆來說,淨月庵的李子又大又甜,可對薛氏來說,不過是李子,不夠甜,酸得讓人皺眉。她咬了一口就放下了,轉而問桂嬤嬤:“你確定她真的大晚上起牀吃這東西?”
桂嬤嬤肯定地點頭,想了想問:“夫人,你覺得會不會是……”她比了比肚子,暗示雲居雁是不是懷孕了。事實上,桂嬤嬤所知的“不少李子核”,多半是玉瑤和鞠萍吃的,雲居雁不過吃了一顆而已。
薛氏明白桂嬤嬤的暗示,輕輕搖頭。她知道雲居雁前段日子剛來過小日子,不甚確定地說:“若是剛懷上的,不該這麼快的。”說着她又瞧了瞧桌上的酸李。俗語說酸兒辣女,若是雲居雁懷上了兒子,那她的兒子怎麼辦?
薛氏因一盤李子,心中生了疑竇,傍晚雲居雁再次來請安的時候,故意留了她吃飯。
雲居雁一整天都在與張鍇夫婦及張泰議事,中間又收到了陽羨的來信,得知紅泥礦的價格比她預期的高了不少。因此她的心情和精神都不太好。可薛氏留她吃飯,她又不好推辭,只能強打精神與之應酬,吃得也很少。
大概是“疑人偷斧”的心理,薛氏和桂嬤嬤越看雲居雁越覺得可疑。薛氏笑着問道:“你怎麼吃這麼少?是不是飯菜不合胃口?”
雲居雁搖頭稱不是,連連說自己這兩日一直是這樣。她本是無心之語,薛氏卻聽出了其他意味,急問:“是不是病了?我看還是請大夫給你把把脈吧。”
雲居雁慌忙搖頭。上一次她因爲來了葵水請大夫把脈,已經弄得沈家人人皆知了,這次她哪敢重蹈覆轍,沒病請大夫看病。爲免薛氏再問,她匆匆吃了飯,很快便告辭了。
雲居雁一走,薛氏臉上的關切立馬隱去了。
“夫人,我看多半是有了。”桂嬤嬤亦覺得雲居雁整個人懶懶的,不愛吃飯,卻半夜吃酸李,肯定是懷孕了。想想懷上孩子的時間,她又勸薛氏:“夫人,您不用擔心,王爺不會讓這個孩子留下的,當務之急,一定要趁機……”
“現在一切言之尚早。”薛氏沉吟着搖頭。她可沒忘記上次自己吃的暗虧,而且時至今日她都沒明白雲居雁爲何一定要她收下那對金豬。她轉頭警告桂嬤嬤:“暫時不要多事,且看她這個月的小日子會不會如期而至。就這麼幾天,我還等得起。”
桂嬤嬤知道薛氏一向說一不二,急忙應了。
兩人剛說到這,青紋匆匆進了屋,壓低聲音說:“夫人,莊子上剛剛派人傳話過來,妁桃有了身孕,已經顯懷了。”妁桃是沈君昊之前的通房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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