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垂手而立,眼角的餘光不自覺地朝雲居雁瞥去。她分得很清楚,她的敵人不是呂氏,而是雲居雁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如果那是個男孩,將會是她兒子最大的威脅,所以她決不能讓他出世。
感覺到呂氏和沈滄的目光,她並沒馬上開口,心中暗暗計較着。在她眼中,呂氏就是個蠢貨,能用她對付雲居雁當然是好的,但白芍似乎並不簡單。稍早之前,青紋婉轉地建議她把水攪渾,在一旁坐收漁人之利,可她對白芍不放心,至於青紋,她相信她去藥材房,絕不僅僅是幫她煎藥。
薛氏思量着雲居雁和沈君昊的說辭。她沒有親耳聽到白芍的辯白,但從呂氏的話中不難明白,白芍堅稱是雲居雁威脅、收買了她,讓她潛伏在四房。真相是否如此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根本就是破釜沉舟之計,是誰與雲居雁有這麼大的仇怨?
沈君昊和雲居雁同樣覺得,白芍爆出永州的事,恐怕已經有了“犧牲”自己的準備。想想以往發生的種種,對手的不擇手段他們很清楚。但他們一直都不明白,求生是每個人的本能,那人到底用什麼方法讓那麼多人爲他犧牲性命?
沈君昊見薛氏不說話,轉而對沈滄說:“祖父,既然這裡沒有外人,不如把那個女人帶上來,大家面對面把話說清楚,也省得親人間互相猜忌,心中存下疙瘩。”
聽到這話,沈滄暗暗搖頭,心中嘆息孫子處事還是太過稚嫩。呂氏是什麼料子,沈滄很清楚,雲居雁用一個不知從哪裡找來的道婆就把她耍得團團轉,又怎麼會想到利用她對付薛氏。再說雲居雁應該很清楚,沈君茗不可能再與兄長們爭奪利益,而薛氏也生不出兒子了。她根本用不着對付薛氏,就已經不戰而勝了。因此他相信在白芍的事情上。雲居雁和沈君昊是無辜的。
當下,在他看來,沈君昊要求當面對質是爲了自證清白,但白芍一定會把一切都賴在他們身上。讓他們百口莫辯。這樣只會增加呂氏和薛氏對他們的懷疑,根本得不償失。
沈君昊看到了沈滄眼中的不贊同,但還是堅持道:“祖父,我們問心無愧,不如當面對質。”他說得斬釘截鐵,雖然他知道白芍一定會堅稱自己受了他們的指使。他不在乎呂氏和薛氏怎麼看這件事,對他而言。幕後兇手纔是他們真正的敵人。之前他打算在沈佑送走白芍的時候,中途劫下她,可他了解沈滄。事情鬧到今日這個地步,如果沈滄沒有意識到白芍的重要性,是絕不會讓白芍活着離開沈家的。
沈滄半眯着眼睛,沒有迴應沈君昊的話。薛氏在一旁解釋道:“你們不要急,你父親已經去問了,過一會兒就會有結果的。”
呂氏見沈君昊如此堅決。心中更是打鼓,不知道自己應該相信誰。茫然中,她忽然記起雲居雁曾說。白芍是在太皇太后大喪期間出現的,若是被有心人士利用,會拖累兒子們的前程。想到大兒子的未婚妻是她好不容易求來的世家嫡女,對兒子的前程有很大助益,她急忙對沈滄說:“父親,一切都是那個賤人……”
沈滄重重咳了一聲。呂氏急忙改口道:“事到如今兒媳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薛氏略帶驚訝地朝呂氏看去,馬上恍然大悟了。她們這些女人,做什麼事都是爲了自己的兒子。她暗暗嘆了一口氣,馬上想到了自己的兒子,目光不由自主地朝內室望去。
沈滄見狀。心情愈加沉重。他偷偷爲沈君茗請了名醫,結果讓他很失望。家裡已經亂成這樣了,薛氏若是知道了兒子的情況,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
在衆人的各懷心事中,沈倫匆匆而來。他的目光掠過沈君昊,在雲居雁身上停留片刻。轉而對沈滄說:“父親,她還是原來那幾句話。”
“祖父,父親,能否讓我問她幾句話。”沈君昊再次要求。
沈滄很少看到他這麼堅持,不由地深深看了他一眼。他不想激化長房與四房的矛盾,轉而對薛氏說:“你不是有話對居雁說嗎?你和她們去偏廳說吧。”繼而又吩咐沈倫把白芍帶過來。
沈君昊一聽這話,直覺地想拒絕。他怎麼能讓薛氏和雲居雁獨處。薛氏把他的緊張看得分明,低頭輕輕一笑,又急忙掩飾了過去。雲居雁相信薛氏不敢在沈滄的眼皮子底下對她動手,急忙給了沈君昊一個讓他安心的眼神。
須臾,白芍被押了上來,雖一身狼狽,但並沒任何受刑的跡象。沈滄看着,只是不滿地瞥了一眼沈倫,又對沈君昊說:“有什麼話你就當着我的面問吧。”
白芍跪在地上,眼睛紅腫,嘴脣卻是白的。不待沈君昊詢問,她哆哆嗦嗦地說:“王爺,奴婢只求活命,只要您放了奴婢,所有的事情只當沒發生過,否則京城人人都會知道……”
“住嘴!”沈倫一聲呵斥。按照白芍所言,雲居雁故意設計她墜崖假死,又給她安排了新身份,就是爲了讓她用美色迷惑沈佑,在家裡興風作浪,好讓雲居雁有表現的機會。如果事實真是這樣,他唯有對雲居雁“刮目相看”。在他看來,這麼惡毒又心機深沉的女人,如何有資格成爲沈家的宗婦?
沈君昊沒料到白芍居然會求饒。在他的印象中,那些棋子都是視死如歸的。他不動聲色地讓白芍把她墜崖至踏入沈家的經過複述了一遍,這纔對她說:“每個人都想活命,這是人之常情。如若你能如實回答我的問題,你的要求不是不能考慮。但是如果你有半句假話,我只能說,求死其實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一邊說,一邊觀察着白芍的表情,卻見她的眼中沒有絲毫的懼意,甚至帶着胸有成竹的篤定。
沈君昊心中疑惑,但也只能繼續問道:“我先問你,你祖籍何處,真名是什麼,家中還有什麼人?”
“君昊!”沈倫覺得沈君昊的問題根本沒有意義,卻被沈滄阻止了。
白芍悄悄擡頭看了看沈君昊,流利地說自己原本是乞丐,不知道父母是誰,也不知道祖籍何處,後來遇到了假的程大,就四處招搖撞騙,再後來想幹一票大的,就決定騙雲平昭的錢,沒想到被拆穿了。
沈君昊不置可否,繼續問她是怎麼知道陽羨真有一個程大老爺,且與永州的王夫人熟識。白芍立馬說,是假的程大去過陽羨,見過真的程大,這才萌生了冒名頂替的念頭。
之後沈君昊又問了不少細節,白芍幾乎都是想也沒想就回答了。沈滄在一旁聽着,表情越來越凝重。如果白芍說的不是事實,就表示她一早就準備好了所有〖答〗案,甚至極有可能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中。是什麼人對沈家有如此的深仇大恨?原本他打算殺了白芍,把一切抹平,此時看來,沒找出是誰指使她,她是殺不得的。
沈君昊見自己的目的達到,這才怒道:“你根本就是一派胡言!”
“大爺,我說的句句都是真的。”
“真的?”沈君昊冷笑“你知道假程大在永州住的客棧多少錢一晚?你知道他huā了多少銀子請客送禮?你說你們是爲了銀子,可事實上,就算你們真的成事了,也賺不了一分一毫。”他這話當然是誆騙白芍的。
白芍不知事實,不敢辯駁,只是對着沈君昊連連磕頭,嘴裡說着:“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事成之後我就有一萬兩銀子……”
“事成之後?據我說知,你是在事情敗露之後纔出現的,哪裡來的事成之後?”
“不,不是的……那時候我只是想救人……我以爲救人之後我就有銀子拿了……”白芍的聲音染上了幾分慌亂。
此時此刻,沈滄的臉色更是陰沉得可怕。他打斷了沈君昊,對着白芍怒問:“我只問你一句,你聽清楚了,到底是誰指使你的?”
“沒有,沒有,我只是爲了銀子……”
“來人!”沈滄大喝一聲,對着手下說:“把她帶下去好好問問,問到她願意說真話爲止。”
沈滄年輕的時候在外征戰多年,對奸細俘虜的逼供手段層出不窮。沈君昊不願失去白芍,急忙上前道:“祖父,一定要留着她的性命。就算她知道得不多,有了她纔有追查的線索。”
沈滄點點頭,對着來人說:“你們都聽到了?不管用什麼手段,總之一定要她活着。”
同一時刻,青紋對着青竹怒道:“她一定得死,決不能留下這個把柄。”
青竹也是滿臉的擔憂,急得直踱步。她氣呼呼地說:“此刻她人在楓臨苑,你以爲我不想把事情解決嗎?”
“解決?讓她胡言亂語就是你的解決之道?”青紋氣得臉色鐵青“你忘了主子怎麼交代的?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自作主張,壞了他的大計,你倒好,在這個當口捅出這麼大的婁子。”她責備着青竹,心中滿是慌亂。今日,她第一次被薛氏晾在了玉衡院。她可能真的失去薛氏的信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