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陳公公轉出內間,沈君昊上前。兩人打過招呼,沈君昊誠摯地感謝皇帝對沈滄的關心。陳公公虛應了兩句,心中的憂慮更甚。他的確深得皇帝喜愛,可說到底不過是個奴才,若是事情鬧僵了,以皇帝的脾氣,極有可能選擇犧牲他。
再說獻糧的事,皇帝心中不痛快,可看着衆大臣紛紛贊同仿效,皇帝也只能表示讚許。與此同時也證明了,沈滄雖久不在官場,但威望仍在。
想着這兩點,陳公公的表情柔和了不少,與沈君昊說起了閒話,不經意地透露,他只是奉命行事,而皇帝也深知清官難斷家務事,但因爲他一向尊重沈滄,所以纔派他走這一遭。
沈君昊明白,陳公公說這番話,不過是給自己謀後路。他順着他的話問他:“敢問公公,您說皇上憂心祖父,可知道爲了什麼事?”
“不瞞公子,昨晚御醫告訴皇上,王爺是中毒的脈象……今早,府上的四夫人又說,她知道內情,所以……”陳公公一邊說,一邊注視着沈君昊。看到沈君昊皺眉,他又道:“王爺一片慈愛之心,堅稱是自己誤食,但……”他一臉爲難。
沈君昊看陳公公態度軟化,對即將發生的事,又多了幾分信心。他感慨沈滄對晚輩一向疼愛有加,便揭過了話題。
很快沈滄換了衣裳出來,沈倫也從外面回來了。沈佑和呂氏是最後抵達的。呂氏一臉胸有成竹,而沈佑的目光掠過沈君昊,馬上低頭站在沈滄面前,看不到他在想什麼。
沈君昊愈加覺得沈佑與以往不同了,又說不出來哪裡不對勁。可若說他以往的風流只是假裝的,那麼現在也不該讓他發現不同,不是嗎?
沈君昊思量間,沈倫對沈滄說,沈君昊是晚輩。沈滄若是有話問沈佑夫妻,他應該回避的。
沈滄尚不及迴應,呂氏已經迫不及待地嚷嚷:“父親,今早之後。媳婦回去左思右想,終於讓我想明白了。紫竹的家人一夜間全死了,根本就是有人監守自盜!”她說着,眼角的餘光已經瞥向沈君昊。
沈滄雖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被呂氏的話氣得不輕。下意識看了一眼低頭立在一旁的陳公公。
呂氏見沈君昊面無表情,沈滄也不喝止自己,對着身邊的丈夫得意地笑了笑。又對沈滄說:“父親,雖說紫竹一家只是家裡的奴婢,但到底也是人命。最讓媳婦擔心的,他們爲什麼被滅口,是不是有人怕紫竹的家人說出什麼?”
依舊沒人應呂氏的話。沈滄在等着陳公公開口,而陳公公正揣摩着皇上的意圖,不敢冒然當出頭鳥。更重要的,他已經看出來了。呂氏根本就是個蠢貨。這樣的人皇帝是絕對看不上的,所以她根本不是替皇上辦事的,連棋子都算不上。
呂氏像演獨角戲一般。一個人叫嚷了好一會兒。眼見着說不下去了,她只能用手肘撞了撞沈佑。 沈佑悄悄看了看沈君昊和沈倫,又見沈滄只是陰沉着臉,一句話都不說,他轉過身,狠狠一巴掌打在了呂氏臉上。呂氏打了一個趔趄才穩住身子。她捂着臉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沈佑,驚訝得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不要說是呂氏,屋子裡的其他人也被沈佑的這一巴掌打懵了。他不是應該和呂氏站在同一陣線嗎?
“不要在這裡胡言亂語。丟人現眼!”沈佑高聲斥責。
“我胡言亂語?我丟人現眼?”呂氏尖叫,“明明是她心狠手辣,意圖殺人滅口……”
“你還胡說!”沈佑的憤怒顯而易見。
呂氏氣得渾身顫抖,又見沈君昊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不敢在沈滄面前和沈佑廝打,只能對着唯一的晚輩沈君昊說:“你不用得意。你頭上的綠帽子……”
“夠了!”沈滄喝止了她,對着沈佑說:“你們都給我跪下!”
沈佑屈膝跪下。呂氏雖有些不情願,但還是跪在了沈佑邊上。她臉上的五個手指印清晰可見,眼睛的餘光情不自禁落在了沈佑的側臉上,若有所思。忽見沈佑微微轉頭,用眼神向她示意,她忽然間覺得自己明白了,一臉恍悟。她轉過頭,把背挺直,正對沈滄而跪。
沈君昊只看到呂氏轉頭看沈佑。從他的角度,他看不到他們的表情,更不知道他們是否有小動作,心下多了幾分憂慮。
沈滄雖看到了沈佑和呂氏的對視,但他更相信沈佑的那一巴掌並不在計劃中。看陳公公沒有說話的意思,他問地上的兩人,“上午,你們在楓臨苑門口與人說了什麼?”
“回父親,送藥方的公公說,您被人下了毒……”
“荒唐!”
沈滄的呵斥聲剛落,陳公公言道:“四夫人,您可不能把事情顛倒過來說。”
“你說我顛倒黑白?”呂氏怒視陳公公,對着沈滄解釋:“父親,早上的時候我就說過了,那件事確實是宮裡的人對我說的……”
“王爺明察!”陳公公突然走到沈滄面前跪下了,“小卓子雖然年紀小,但他自小就在奴才身邊,絕不會亂說話的,不然奴才也不敢命他送藥方……”
“父親,不是這樣的,是那個小太監親口說的,相公也聽到了那些話……”
“住嘴。”沈滄再次打斷了呂氏,讓人扶着陳公公起身。稍早之前,沈君昊諷刺呂氏突然間就通醫理了,看一眼就知道他中了大黃的毒。從那時候開始,他就相信是沈佑和呂氏吃裡扒外,被皇帝利用了而不自知。可這個當下,陳公公眼中的急色也不像是裝的。
陳公公不願起身,對着沈滄說:“王爺,或許是奴才教導無方,不如讓奴才當着您的面審一審小卓子,看是不是他不知輕重,多嘴多舌……”
“你現在當然這麼說了。他是你手下的太監……”
呂氏沒有說完,沈佑抓住了她的手腕,壓着聲音低聲斥責:“你鬧夠了沒有?我早就對你說過了,你說的那些,不過是你的猜測……”
“怎麼是我的猜測?紫竹的家人是她派人看守的,如今人都死了,是不是事實?她的丫鬟如意和紫竹一家來往密切,也是鐵錚錚的事實,很多人都知道的……”
“四嬸孃,我現在才明白,原來你一口中的‘她’一直是居雁。”沈君昊接口。他雖覺得事情有些蹊蹺,而沈佑的態度很是奇怪,但事到如今他只能按照原本的計劃繼續往下演。
沈倫疑惑地看了一眼沈佑,呵斥沈君昊不可以在長輩面前無禮,又對沈滄說,呂氏有什麼誤會,將來他們一家人在私底下解釋清楚就是了。言下之意如今有陳公公在,不該讓外人看了笑話。
陳公公想着皇帝的吩咐,順着沈倫的話說:“王爺,奴才奉了皇上的命令,只是過來弄清楚王爺何以誤食大黃……”
“根本不是誤食,是有人蓄意下毒!”呂氏激憤地大叫。
沈滄看着呂氏急不可耐的嘴臉,深深後悔當日不該選呂氏當兒媳。他親自彎腰,扶起陳公公,說道:“既然你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就由你來問吧。”他說得誠懇,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
陳公公自知之前他已經說了那麼多,這會兒肯定不能徹底徹底撇清關係。他隱隱覺得,自己壓根就是被皇帝擺了一道。皇帝明面上要求他用雲居雁的“罪行”要挾沈滄,逼沈家交出銀子,實際上是另有所圖。
對沈滄的要求,陳公公連連推辭,又說只要能找到中毒的原因,保證以後不會有類似的事,讓皇上安心了,他便可以回宮覆命了。至於沈家的家務事,他自然不能也不敢插手。
陳公公如此這般推諉着,可呂氏一心只想置雲居雁於死地,急不可待地說:“父親,不管由誰來問,媳婦一向都是有一句說一句的。”她一臉正色,流利而清晰地陳述:“在居雁進門前,家裡一直是和和睦睦,太太平平的,可是她進門不足一年的時間,家裡的事情一樁又一樁,難道不是有人在暗地裡興風作浪嗎?”
沈倫按下急欲辯駁的沈君昊,不許他說話,自己對着沈滄說:“父親,四弟妹既然說出這話,看來今日不得不讓陳公公看笑話了。”說完又問沈佑:“四弟,四弟妹所說,是否也是你的想法?”
“夠了!你們是要氣死我嗎?”沈滄用力咳嗽了兩聲,質問呂氏:“你一直說,紫竹是受居雁指使,你可有證據?”
“父親,紫竹的家人在一夜間全死了,這難道不是最好的證據嗎?”
“四弟妹,你是從何人口中得知她的家人全死了?總不會又是宮裡來的哪位公公吧?”沈倫輕蔑地反問。
呂氏顧不得思量原本應該在一旁幫腔的丈夫爲何沉默不語,她擡頭對着沈倫說:“大伯,你們自然是想隱瞞真相的,但這種事如何能瞞得了人?”
“四弟妹,事實勝於雄辯。不如把紫竹的家人押進來,你親口問一問他們。”
沈倫這話一出口,陳公公立馬深深看了一眼沈佑。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一切的變故從何而來。
*****
大家明白變故在哪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