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彤沒想到會再遇見程昊東。
寧大是寧城最好的一所大學，顧彤第一次來的時候，百感交集。當年她已經被寧大錄取，如果沒有那件事，現在她已經畢業了，說不定也能進一家不錯的企業，當個白領呢。可惜，人生從來沒有如果。
顧彤來過幾次，輕車熟路的找到了跳蚤市場，在學校一條創業街區內。每到週二，學生們就可以在這裡擺攤，交換或者交易閒置物品。沒錯，她是假裝學生過來的。胡大姐今天休息，囑咐顧彤不用過去了，但是工資照常結算。不過顧彤並不打算在家閒着，她今天背了一蛇皮袋的玩偶，預備奮戰到街區打樣。
從下午六點開始，小街就熱鬧起來，夜市小燈一盞盞亮了起來，彷彿置身遍野霓虹中。但顧彤無暇感受這份獨特的風景，因她今天生意很好，纔等了個把小時，已經賣出了幾十個，看着錢包裡的錢由綠變紅，她開心極了，要是今天能把這一蛇皮袋的東西都賣完就好了，她就能湊夠錢買電瓶車了。
程昊東今天受邀來母校寧大參與學科項目立項儀式，因這個項目由他全款資助。儀式結束後，並沒有急着回去，而是去了大學老師蘇教授的公寓，陪着下了一下午的棋。蘇教授可以說是程昊東最敬重的人，常常過來看他，且師母一直將程昊東當自己的孩子般疼愛。吃過晚飯，程昊東陪着老教授在校園內散步。
“最近，工程做的怎麼樣？”
“還行，沒什麼大的困難。”
“嗯。你啊，對自己要求太高了，適當的時候，還是放鬆一下的好。”這話蘇教授說過很多次了，程昊東這個人對自己要求極高，少年時就爭強好勝，事事都要做到最好。
“是。”程昊東微微頷首。
“前面就是新建的創業街區，今天項目也會在這個街區開展，國家這幾年大力支持大學生創業，現在的孩子比以前機會更多了。”蘇教授邊介紹邊感慨道。
“是，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您儘管說。”
“無論是東遠，還是你個人，都已經爲寧大提供了很多幫助，每回遇見校長，他都要讓我轉達感謝。”
“科教興國，匹夫有責。”
蘇教授笑起來，也是他最欣賞程昊東的地方，有能力也有高度，絕不是一個單純的唯利是圖的商人。他爲教育付出了一生的心血，程昊東是他最得意的學生，此刻他眼神中盡是讚賞、自豪、欣慰。
都到一處夜市，略有些擁擠，程昊東怕蘇教授年紀大了不方便，提議往回走。
“還是往前看看嘛，跳蚤市場，都是學生在賣東西，也挺有意思。”
程昊東無奈搖頭，這麼大年紀了，還是愛湊熱鬧。
蘇教授走到一處編程機器人的攤位，參觀了起來，程昊東站在一旁等他，隨意看了看，目光卻突然定住。前面這個賣東西的學生，看起來怎麼那麼眼熟，他不由得往前走了幾步。
“姐姐，便宜點嘛”一個女生嗲聲嗲氣的說道。
“哎呀，你看着手工，多細，一點線頭沒有，四個六十塊，真的不能便宜了。”顧彤笑着說道。
“五十，你看行嗎？行我就要了。”
“妹妹，這都是我熬夜做的，我白天上課，晚上做手工，很辛苦的。這樣吧，給五十五！”
程昊東在一旁聽着她和別人砍價，看起來有模有樣，老闆架勢十足，嘴角微微上揚起來。
待客人走了，顧彤又忙着從蛇皮袋裡拿東西出來把面前的攤子補齊了，一雙皮鞋出現在她眼前。
“你好...要買...."，待擡頭看清楚來人，一句話堵在了喉嚨裡，他怎麼會在這裡？她放下手裡的東西，站了起來，眼神卻沒有看他，“程先生，真巧啊....”
“你在這裡幹什麼？”程昊東當然知道她在賣東西，但是她怎麼會在這裡賣東西？
不知道他在這裡看了多久，顧彤有些尷尬，年紀輕輕的女孩子，有着敏感的自尊心。程昊東西裝革履、居高臨下，讓她相形見絀，內心生出一種自卑的感覺。
“就賣些小東西，差不多了，我一會就回去了。”顧彤無意攀談。
“你這怎麼賣？”
“什麼？”顧彤的臉陡然張紅，隨後又氣的刷白，她想到了那天晚上他的話“留下來陪我，價錢隨便開”
“程先生，請你自重！”
程昊東看着她這個樣子，着實有些滑稽，擡手抱起雙臂，有幾分譏誚的看着她，“我是問你這些東西怎麼賣！”
顧彤原本氣的發白的臉，又瞬間張紅，尷尬的要從地裡鑽進去。“十五一個。”
“我全要了。”
“不用了，您不用這樣做。”所謂拿人手短，顧彤不想欠別人人情。
“我不是爲了你，我確實需要。”
顧彤仍舊沒有動，很明顯她不相信這話。
看完熱鬧的蘇教授走了過來，看見他二人之間的氣氛，開口道“你們認識？”
“認識。”程昊東不假思索的答道，但沒有多做介紹。
蘇教授覺得奇怪，倒也沒追問，“小姑娘生意不錯嘛，哪個系的？”
“對啊，你哪個系的？白天上課，晚上做手工，能跟得上課程嗎？”程昊東一本正經的接話道。
顧彤很想翻他一個白眼，很明顯他聽到剛剛自己說的話了，這是故意的。
“我跟得上，程先生多慮了。”顧彤咬牙切齒的說道。
“嗯。”程昊東微微一笑，很是得體，“打包起來吧，我下次來，可以拿給學生們當禮物，省得他們每次都盯着我。”
因着有蘇教授在場，顧彤再拒絕倒顯得小家子氣，反正程昊東有錢，他要買就買好了。顧彤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玩偶數了數，一共26個，全部裝在蛇皮袋裡，遞給了程昊東，“給！二十六個，三百九，我小本生意，就不給你打折了。你現金還是轉賬？”
顧彤雙手舉了半天，胳膊都酸了，也沒見程昊東擡手，她又往前遞了遞。
“五百，給我送到車上。”程昊東看了看蛇皮袋，有些嫌棄的推開了顧彤的胳膊。
有錢人就是毛病多，“行吧，您車在哪，我現在送去。”
“老師，那我先回去了，下次再來看您。”
和蘇教授告別後，程昊東便轉身往回走去，顧彤只好拿着蛇皮袋跟了上去。誰知道走了十來分鐘還沒到，顧彤有些累了。
“程先生，你的車到底在哪？”
“快到了。”
晚間校園裡人已經很少了，他們穿過街區又穿過食堂，來到一個湖邊小路，微風吹過，略有些涼意。月光將二人的身影拉長，如果不是顧彤在背後不是的翻着白眼，氣氛倒是還有點浪漫的。
“程先生，怎麼還沒到？”顧彤忍不住了。
“你很急？”
“不是很急，是很累！我拿着一個打包呢，又不像你，兩手空空的。”
程昊東看了看她手裡的包，顧彤以爲他要幫忙拿，心想倒還算個人。
誰知程昊東看了看說道，“再加你一百塊“，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顧彤原本氣到七竅生煙，但是看在錢的份上，滿口答應。
繞湖走了一圈之後，他們又往食堂方向走來，隨後又走到了街區，然後，程昊東的車就停在剛剛顧彤攤位的不遠處。
“程先生！你車就停在這，你剛剛爲什麼要帶我繞一圈？”顧彤沒好氣的說道。
“我想散散步。”程昊東悠悠的說道。
“你想散步你自己散唄，你拉上我幹嘛？”
“我付錢了。”
“你.......”，話到嘴邊，顧彤嚥了下去，“好的，程先生，麻煩您開下後備箱，我給你把東西放進去。”
程昊東聞言開了後備箱，顧彤將東西放進去後，轉頭想他走來，伸出了手。
“六百塊，程先生怎麼付？”
程昊東從車裡拿出錢包，抽出幾張現金放在了她手上。
顧彤展開點了點，“正好，再見。”
“去哪？”
“回去啊！”
“上車，我送你！”
“不麻煩程先生了。”
“不麻煩，順路。”
“不順路，我住城北。”
“我也住城北。”
“我自己可以，再見。”
“聽說寧大附近，前段時間有人搶劫，現在晚上都不放學生出門了，你身上帶這麼多現金，只怕....”
顧彤聞言有些狐疑的看向他，程昊東一臉嚴肅的說“隨便你，我也是好心，別萬一出什麼事，要賴在我頭上。”
聞言顧彤上了車，溫順一些倒是可愛很多的，程昊東想。
因爲寧大在郊區，一路上很安靜，偶有暖融融的月光透過車窗照進來，灑在身上，兩個人都柔和了許多。但並不是所有時候都適合安靜，此刻顧彤不可避免的就想起上次雲景的事情，有些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