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年紀的增加,我對公司事務越來越放手,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思路,該放手時就放手吧。手機響起,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了進來。
“阿姨,我是小皓,您什麼時候方便,我想見您一面。”
樊明皓?我記得最後一次見他還是個大一的學生,現在應該都成家了吧,往事蔓延,讓我迷朦了雙眼。
約好了見面時間,我簡單收拾了一下,鏡子裡歲月早已在我的眉宇間無情地留下印跡,花白的頭髮,不再挺撥的身形,都無情地提醒着我,歲月催人老呀!
只有玻璃房裡的花草,在歲月的雕琢下越發的嬌豔。小皓如約而至,這孩子和他父親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高高的鼻樑,彎彎的眼睛像一汪弦月......我迅速收回思緒,不敢回憶,不忍回憶。
“小皓,這麼多年沒見了,越來越帥越來越精神了。”我慈愛地看着這個目光清朗的孩子,在我的心裡他和小宇一樣的讓人疼愛。
“阿姨,您也沒變還和以前一樣。”
“這孩子還是那麼會說話。”樊慕樺總是和我說,小皓最像他,繼承了他的優點,會說話,人緣好,不得罪人,也最理解他。
“你爸爸,他......還好嗎?”猶豫了很久我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阿姨,我這次來是受我爸爸的囑託,給您送幾樣東西。”說着小皓從帶來的袋子裡拿出一個大方盒子交給我。
那是我再熟悉不過,刻着張銀匠印記的裝禮品的木雕盒子,我猶豫地把它打開,最先映入我眼簾的是一本大紅色的房產證,上面放了一把熟悉的鑰匙,我疑惑地拿起房產證打開看到了我的名字,裡面掉出來一本綠色的離婚證,上面是樊慕樺的名字,眼淚就在我看到這個熟悉的名字時奪眶而出,十三年了,我不辭而別地離開樊慕樺整整十三年零一百二十天,這4865個日日夜夜讓我像苦行僧一樣揹負着對他的思念遠走他鄉,但是不論我走到哪裡,我都不能忘記那個我想與之攜手終老的人。我留戀這個城市,儘管它已不能再讓我感覺到溫暖,但是這個城市裡因他的存在,才讓我駐足停留,久久不肯離去,因他的存在所以纔有他的味道、他的回憶,流年似水,君心未改?亦或是早已忘卻我的容顏?
“阿姨,我爸爸臨走前讓我把這些物品必須轉交給你,還有這個。”盒子裡面還有一枚鑽戒和一本翻得破舊的小說《煙火紅塵》,說着小皓又拿出一個筆記本交給我。
打開這個被翻閱得發舊的筆記本,我驚奇地發現,這個本子是一個剪報,裡面貼滿了這幾年來各個媒體對我或是張銀匠以及《煙火紅塵》的報道,翻着一頁一頁的剪報,心如潮涌,坐在椅子上我感受着樊慕樺對我默默無聞的思念和關注。
這個世界有的時候就是這麼的陰差陽錯,明明是相互思念的兩個人,卻不能相見,非要隔着歲月的長河,染白了雙鬢。
“他去哪了?去北京了嗎?”我在心裡嘆了口氣,他終究還是去了。
“阿姨,我爸爸他上個月病故了。”小皓看着我低聲說。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阿姨沒聽清。”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剛剛拿起的鑽戒跌落在地上。
小皓趕忙彎腰拾起鑽戒放回盒子裡看着我說:“阿姨,自從你離開以後,我爸一直借酒澆愁,心情非常不好,後來他和我媽辦完了離婚手續,就堅決要求調到國安最危險的偵辦部門,在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受了槍傷,辦理了病退,後來他一直戒不了酒,身體越來越差,最後是因爲肝硬化走的。”
“他的身體那麼好,怎麼可能得這個病?我不信。”我固執地不願接受這個事實,我拉着小皓的手,滿臉淚痕地看着這個孩子,我希望他是樊慕樺派來騙我的,這不是真的。
“阿姨,我爸受的傷是槍傷,傷在肝部,加上他長期不注意,得了病也不住院,最後到醫院都是晚期了,晚上他趁大家都不在自己撥了氧氣管。”小皓說着低下了頭。
“他和我說他的工作沒有危險的,從來不用配槍的?”我喃喃自語地嘮叨着,我不想相信,不願相信。
“阿姨我爸的工作聽着是沒什麼,但是收集信息有的時候用的是一些特殊手段,他從來不告訴任何人,一是怕身邊的家人擔心,二是他們有紀律。”
樊慕樺和我說過,他最怕的就是得病,他和我說如果有一天他老了,走不動了,不能自理了,就讓醫生給他打一針,他要安樂死,他不願意生不如死。我感覺心臟一陣陣抽搐,呼吸越來越
不順暢,頭疼欲裂,小皓一把扶住了我,我坐回到椅子上,定了定神,人不服老真的不行,脆弱地受不了任何打擊。
“阿姨,這個房子我爸交待一定要還給你,這幾年我爸一直自己住在這套房子裡,裡面都是他的物品,按照他的遺願,全部留下來,我們都沒有動過。”
我突地的從椅子上站起來,拉起小皓問:“你開車了嗎?”
“嗯。”
“現在能帶阿姨去嗎?”我拉着小皓的胳膊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
“阿姨......你身體可以嗎?”小皓疑惑地看着我,有些猶豫。
“阿姨沒事,阿姨真的沒事。”我迫不急待地望着小皓。
小皓不忍拒絕我的乞求,開着車帶着我回到了那個再熟悉不過的房間。這個複式的四室兩廳的房間,是當年張銀匠在最鼎盛的時期,變賣了父親留給我雲陽的祖屋購置的首套房,也是我們裝修好準備結婚的新房,走的時候我按照劉律師的要求,在公證處進行了贈與公證,將名下的房產贈與了樊慕樺。十幾年後再次回到這裡,感慨萬千,家裡的每一件物品都讓我淚雨滂沱。
所有的傢俱都是當年的模樣,窗前角落裡有幾盆開得正旺的他最喜歡的春蘭,書櫃裡還是我當年最喜歡看的那些書,二樓的逍遙椅上還趴着那隻黑色的布藝小豬,每次和樊慕樺生氣時,我都會用這隻小豬砸向他,衣櫃裡到處掛着當年我買給他的衣物從冬到夏,我再也看不下去,走到一樓的沙發上坐下,擡眼就看到門口的窗戶上依然掛着那幅《情思圖》。
那是新房裝修好後,樊慕樺找的省裡一位知名的書畫家專門爲我們倆人畫的水墨情思圖。一枝老梅從崖邊伸出,上面立着一隻輕靈雀躍的畫眉,昂首信步地站立於枝頭,梅下的石崖上,站着一隻肚子渾圓的畫眉,擡頭仰視着樹枝上的那隻畫眉。拿回來的那天,樊慕樺指着站在下面的那隻畫眉說,這隻胖的是我,太胖飛不上枝頭只能眼巴巴地的站在下面仰視你。我被他逗得前仰後合,笑他自做多情。
如今情思依舊在,畫眉已飛去......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終於掩面而泣。
“老公,我回來了,可是你卻不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