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嫂的孃家就在崖頭寨,因此,去七嫂的孃家要粑粑葉,去七嫂的孃家叫寶舅舅他們來吃婆湯酒。
這些都是梔子同我經常做的事。
要粑粑葉的話就只削去到那兒禮貌的說,親媽,親爺。梔子則叫公,婆。寶舅一致,梔子叫寶舅,我也叫寶舅。
許多次,拿粑粑葉都是去了臨時摘,取新鮮材料嘛。放幹了可沒現摘的好。
每到梔子的外婆家,親媽就笑容滿面的喊:“小梔,小梔。”歡天喜地的領我們往園中去。
摘者有份的,梔子家有粑粑葉,我家也就不缺了,碧綠碧綠的葉片,我想,採蓮的小姑娘心情也不過如此吧。
當葉根“當”,輕而脆的響一下時,粑粑葉就到手了。
如此輕而易舉就獲得的禮物總是令人喜不自勝的,歸根結底,是梔子的外婆一年四季辛苦耕種的結果,理應好好感謝。
獲得了自己想要的,我們道一聲謝也就回了。若是過年殺豬吃婆湯,外婆就不是送孫三條路兩道彎了。
這天,再忙,人也要跟着來的,一家大團圓,少一個都不成。
我到過許多地方,如果說有哪處是去了一次就想終生居住下來的地方,除了我心愛的那個男孩的家,恐怕就只有崖頭寨了。
撇去許多過往同梔子去他婆家的次數,有一回,姐帶了朋友來,那人也是崖頭寨的,她說什麼也不肯在我家住下。
她同姐姐是工友,她們僅兩天假,姐姐回到家,她又怎能甘心在外,天色漸晚時,父親依舊沒從外面回來。
姐思前想後說,讓我去崖頭寨走一趟吧,我去,父親沒意見,因爲我還小,到哪都不用做事,而姐就不同了,忙裡又忙外的,更別說難得回家一趟,父親肯定不讓走。
於是,天經地義的,我就同這位漂亮的姐姐去她家了,她的家,深深的藏在樹林深處。
我們在那翠綠的樹林間繞丫繞,當我以爲快走到無路時,眼前視野又開闊了。
依舊是數不完的翠綠葉子,依舊是看不清的香楓林,用山重水複凝無路,枊暗花明又一春,算得上當晚切身的體會了。
到了她家,天已經全黑了,但這絲毫不影響她的心情,她也有一個如我這般大小的妹妹。她給她的妹妹準備了小禮物和講不完思念的話。但因爲我陪她回家,小禮物我也有份了。
至於她們姐妹咬耳朵時,我就去她家隔壁的鄰居那隨便看了,因爲我愛喊人,嘴巴甜,到哪都讓人討厭不起來。
那晚,太美好了。我居然住在綠葉圍繞的木房子裡,山澗流水伴一夜,風也是溫文爾雅的。我的心呢?是那麼靜,那麼靜,真想一輩子就在那呆着不出來。
我想,如果當時那裡有一位帥氣的小夥子的話,估計我會不管三七二十一,早對他一見傾心了,因爲我對這地方太一見鍾情。也就心甘情願的留下來與之相知相愛了,只爲了滿足獲得住在這裡的小小私心。
我真的愛上這裡了。
許多年以後,每次我認真的回想起來,願望都堅貞不移,是摯愛山和水,還有那純淨優美的天和地。
今天,我又和梔子,七嫂一起去崖頭寨了,七嫂一路上不停的感慨坡上的那些好柴火,她說,她做姑娘時就沒那麼好的光景。
我深深的有所體會,七嫂,她就是太賢惠了,一個坡的柴都全給她要光了,是值得歌頌和爲她寫詩的。
到七嫂的孃家,幾個大學生已經來了,寶舅也榮升爲兩個孩子的老爸。
菜全是親媽手工做的,應有盡有,山頭的一切都給雪凍住了,威風冽冽,難得那麼冷的天,家裡的飲食還給老人做得那麼豐盛濃烈和全整。
老人和孩子們互相發紅包,客氣得跟打架似的。
親爺的頭髮更白了,他只小綴幾口,便心滿意足了,既使忘懷也並不貪杯。
梔子喝醉了會胡言亂語,一會兒苗話,一會兒英語。爲了不出洋相,他不怎麼喝,他表哥呢?正計劃明年買個四輪前來赴會,開車不喝酒,喝酒不開車。
他們管四輪叫“鐵包肉”,摩托叫“肉包鐵”,風趣不得了。吃完了,一家人互送洗腳水。
你給我送,我給你送,大團圓,一家十多個人穿的墊腳鞋全都是親媽納的千層底,這家,太好太好了。
忙完了,我以爲他們會打牌,結果我錯了,“五好”之家怎麼會做那些俗套的東西。幾個大學生不俗,拿了象棋圍着外公下起來。
記得梔子的象棋還是我教他的,他現在長得那麼好,真是實質名歸。
雅娘寨的風水養人啊!我就這樣,這樣醉了。思緒萬千的睡在崖頭寨梔子的外婆家溫馨的美夢中,所有真性情的愛,在崖頭寨,不再是住千萬豪宅。也不是山珍海味,不是所有工廠裡就能製造和找到的產物,也不是腰纏萬貫就能買到的東西。
它是七十歲的白髮老翁與六十九歲從未吵過架的妻子,它是兒孫滿堂又個個賢良淑惠,才華橫溢的廷續。
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了,再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