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做夢了。
剛下完雨的樣子,道路泥濘,麥苗青翠。摩托車摔倒在地,坐在最後的我護住了身前的姑娘,污濁的泥土沾滿了我的書包和手臂,她卻乾淨的不染塵埃。我很感激她,雖然她總是刁難我,但至少讓我坐她爺爺的車,早晨可以多睡一會兒,然後不用走夜路,很早很早的走去學校。
老爺爺跟面前還沒上幼兒園的小女孩溝通着,她擋在我們面前,想讓老爺爺帶她去玩。她的眼睛靈動而狡黠,有着不符合她三歲年齡的聰慧。老爺爺是她親大伯,她賴在老爺爺腿邊上,不願意坐最前面,想要坐在她姐姐和老爺爺中間。老爺爺爲難的思考着。我不明白,爲什麼那個小女孩會對我帶着莫名的敵意,天色漸亮,距離上課只有十五分鐘。看着遠處隱藏在黑暗中的蔥蔥松林,也許,從田野直接穿過,繞道松林,泥土不是太滑,也許,最多遲到十分鐘。老師昨天交代過,今天一定要準時,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宣佈。對摩托車前輪邊的女孩報以微笑,我放棄。
這世上,很多人費盡心機得到的很重要的東西,也抵不過某人隨便那麼一撒嬌。
一夢經年,喪屍病毒在我們村子裡爆發,鍋碗瓢盆,四處紛飛。抱頭痛哭等死者有之,以命相互着有之,推他人爲人肉屏障者有之,我呀,許是趁着混亂吧,跑到村子東邊的湖邊。小雪飄飄灑灑,胡面結着薄薄一層冰,冒着寒氣。一夕之間,整個村子裡面只剩下了我們四個人,十八九歲的我,和二十歲的一個女孩,還有兩兄妹。我們四個人平時並無交集,卻在此刻家破人亡之際,共患難。二十歲的女孩遞給了我一口紅薯玉米粥,火鍋裡飄着魚香,是那個唯一的男孩抓的,十七歲的小女孩僅僅依偎在男孩身邊,那是她最後的家人。縱然不遠的村莊裡喪屍滿地,此刻卻沒有人哭泣,許是他們比我先來,眼淚已經哭幹了吧!男孩一下一下撫摸着妹妹的頭,湖面泛着霧氣,看着火堆和碗裡的熱粥,二十歲的女孩靜靜的坐在我身邊,一邊看着火堆,一邊默默收拾着廚具。我彷彿看見了她爸爸拼命擋着喪屍,她媽媽用盡最後一份力氣給即將永別的女兒收拾着行李。她的媽媽一定是個像她一樣溫柔樸實的女人。
“大伯!”女孩激動的晃動着男孩的胳膊,“他是她們後面那一家的人。”二十歲的女孩向我解釋着。
一個時辰後再次看到一個活着的人出來,我們四個人都激動着,那是不是意味着村裡的情況還沒有惡化到不能控制的地步,是不是意味着我們不用流離失所,在寒冬孤獨着,最終凍死或餓死在某個地方。
“不對,他看起來不正常。”二十歲的女孩趕緊熄滅燈光。
男孩撲倒準備奔向那個男人的妹妹,我撲倒二十多歲的女孩,滾向麥田,希望茫茫雪色和乾枯的的艾蒿可以擋住喪屍的視線。我們四人屏住呼吸,看得見彼此嚴重的恐慌,聽得見彼此慌亂的心跳。
喪屍從我們身邊走過,踩過我的小腿,我死死的抱着身下的女孩,忍着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希望接着白雪覆蓋全身,可以不被喪屍發現。
我自認爲不是一個可以捨己爲人的無私的人,但是,身下的這個女孩,在如此情景下,給了我們三個一口熱粥,男孩理應護着妹妹,孤身一人沒有至親的我,不想她出事。
村裡的喪屍如潮水般的泳出,我和男孩一同看向湖裡,四人看到了彼此間的決絕。跳下去,我們還有一絲機會。
冰冷刺骨的水溼透棉襖,迅速冷進心肺,遊在最前面的我往後看剛收拾完畢,跳下水的女孩,咬牙,返回拉着她遊。我們三個人沒有帶吃的過來,如果丟下她,我們都會餓死的。我告訴自己。險險的避開喪屍,在湖底游到喪屍夠不着的地方纔探出水面深呼吸。前面男孩護着妹妹,回頭關切的看了我們一眼,待着妹妹繼續往前遊。薄薄的冰面被我們一路打碎,玻璃似的劃花我們的臉,牙齒凍得顫抖,我們堅持着遊。
男孩把妹妹撈起來,看着周圍空曠無喪屍的環境,囑咐妹妹不要亂跑。又跳進湖裡,幫我帶着二十歲的女孩拖到岸上。
我的小腿被喪屍踩過,又帶着女孩和包袱,我想,如果男孩不過來救我們,我會跟這個女孩一起在最後幾米耗盡力氣,沉入水底吧!
男孩費盡力氣撈起女孩和我,他妹妹跟在他旁邊,像一隻受盡驚嚇的小兔子,但是,她的眼底沒有憂傷,沒有悲哀,她的哥哥始終在她身邊,把她保護的太好了。
湖的這邊是一個公交車站,剛好駛進來兩輛汽車,我已經腿殘了,二十歲女孩也很虛弱,男孩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妹妹就迅速跑向後面那一輛立馬要開走的車,男孩叫不住妹妹的腳步,感覺四周也沒有喪屍,就自己打開第一輛後車門,上去查看。
前車門打開,司機下來對我們微笑着:“你能不能開車帶我們。。”我突然猛然暫停,這個司機的神色不對,我和女孩互相攙扶着,警惕的看着向我們走來的司機。男孩飛快跳出汽車,關上車門,砸暈了司機。
遠處傳來妹妹的尖叫聲,那輛快速行駛的汽車以詭異的曲線前進着,我們隱隱約約看到裡面的場景,這是昨晚我們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情況。
男孩傷心欲絕,女孩身體虛弱,我又腿殘,已經有喪屍穿過麥子地,沿着湖邊向我們逼近,不遠處的告訴路上,也有零零星星的喪屍在遊走。求生的本能讓那個妹妹丟下我們,上了她以爲是生路的列車。我不知道男孩是在哭妹妹的死亡,還是在哭精心護着的妹妹拋棄了自己,獨自上了汽車。
黎明前的黑暗快要來了,蒼穹下,僅剩的三個人該何去何從?
我感覺臉上癢癢的,身邊有陌生的氣息,我睜開眼睛,從夢裡醒來。從他身上的香水味,我知道,藍星堯來了,這個男人,無論什麼時候,無論玩過多少女人,都不會被他人身上的味道所幹擾,依然保持着自己身上的獨特奢侈的味道。
雖然我們其實並沒有見過幾次,但我知道,我們在有些方面是同樣的固執,區別的是,他有資格保持本心,而我,一步步學着向卑微妥協。
“來了多久了?怎麼不叫醒我呢?”我問藍星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