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這臨時拼湊起來的一支探險隊,在之後的行程中竟然十分順利。無論是何仁還是姜毅光對於遇到那種太空生物的位置都有記錄,很快便到了那處星雲的內部。只是似乎那種太空生物也會遷徙, 他們在座標處周邊尋找了好幾天, 以兩艘飛船的損失爲代價, 終於捕捉到了一小羣。
看着冷凍箱裡面的試驗品, 程星月心滿意足地準備返航。剛出這片星雲, 便遇到了姜毅光的船隊——他不能帶自己的兵去遇險,便只能在星雲外等待,以備萬一。
很快, 中控室便收到了姜毅光的飛船通話的要求,程星月沒有怎麼猶豫便接通了。
“一切順利?”姜毅光的聲音從通話中傳來, 透着濃濃的關切。
“嗯, 這次運氣不錯。”程星月歡快地回道。
“那就好。你來我飛船一下, 我有些事要跟你商量。”
“好。”程星月沒怎麼多想,便應了下來。
姜毅光的主艦程星月也不是第一次來了, 不過這次氣氛略有些嚴肅。她一上飛船便有兩個衛兵跟在她身後,遇到的所有人都是一臉嚴肅,不苟言笑,跟以往大不相同,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
直到到了姜毅光的房間門口, 這倆衛兵才示意她自己進去。
姜毅光還是坐在那個小小的書桌前, 不知道在看些什麼。聽到動靜, 他頭也沒回, 直接道:“坐。”
程星月走過去, 湊過頭去看他在看什麼,姜毅光卻擡起頭來, 兩人之間的距離在這一剎那不超過1釐米,讓兩人都愣了一下。
姜毅光很快恢復了平靜,問:“你下一步是打算直接回聯合會去還是研究完採集的標本後再回去?”
這個問題程星月也已經想過,就研究來說,當然是回聯合會那邊去最好,因爲那邊有更好的實驗裝備。只是以她如今的3艘飛船就這麼回去恐怕根本到不了新希望星,在兩軍交界處就會被滅了,除非有人能幫助她解決掉那些追殺的飛船——這也是她這次來見姜毅光的目的了。
梳理了一下思路後,程星月便將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跟姜毅光說了,由她作爲誘餌引出那些追殺者,而姜毅光則藉機剿滅那些聯合會的飛船。這麼做於兩人都有好處,勉強也算得上是雙贏。
姜毅光的臉色隨着她的講述一點一點地沉了下來。等她講完,姜毅光勉強壓了壓心頭的怒火,沉聲道:“我不同意。”
程星月愕然。
“且不說那些追殺你的人會不會上你的當,這中間會不會出什麼意外導致你的安全沒有保障。就說即便一切如你所願,我幫你殺了這些追殺者,但你如何能確定,除了這些人之外,在你回新希望星的途中沒有其他追殺者在等着?我能幫你的不過是在兩軍交界處,更深入到聯合會統領的星域,又有誰能幫上你?”
程星月很想告訴他,等到了聯合會星域,何仁便能跟郎耀聯繫上了,到時候郎耀自然會派人來接她。
“再說郎耀此人,竟然完全沒有想到長孫家可能會對你下手,我不知道該說他粗心呢,還是認爲他根本就沒有完全地掌握聯合會的權力。無論是哪種,我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你落入這個虎穴,到底在聯合會那邊我鞭長莫及,便是你有什麼危險,我也不能及時幫得上你。所以,我的建議是,你暫時先不要回聯合會去了。”
程星月有些感動,無論姜毅光得出什麼樣的結論,至少是實實在在地站在她的立場上爲她考慮的。她認真地想了想他的建議,才道:“你說的有道理。只是單憑我飛船上的這些實驗設備,恐怕不足以完成對這批生物的研究,所以我纔想回新希望星上去,可以做系統的研究。至於你說的那些可能性,我也不是沒想過,只是時間緊迫,我只能賭一賭運氣了。”賭一賭郎耀對她的重視程度。
“你!……”姜毅光又生氣又無奈,“若是海韻還在,絕不會允許你做這麼危險的事。”
“正是因爲哥哥不在了,所以我纔要學着長大,學着去承擔這所有的一切。毅光哥哥,你不必再勸我了,我意已決。若是你不肯幫我,我只能另想辦法。”程星月垂下眼瞼,看向自己的指甲。她知道,這麼說已經近似於在威脅姜毅光了——只有真正在乎她的人,她才能用自己的安全來威脅對方。
“啪!”姜毅光的手重重地在書桌上一拍,胸口劇烈起伏着,顯見是被她氣到了。他低頭看向眼前的人,他放在心尖尖上疼惜的人,與記憶中那個活潑靈動的小女孩已經大不相同,也許是經歷了許多的磨難和挫折,如今她的氣質顯得沉靜嫺雅,甚至帶着一絲絲冷漠。姜毅光只覺得心口被千萬縷絲線緊緊包裹撕扯,疼得竟有些不能呼吸了。
程星月繼續看着自己的手指,修長皙白,指甲由於長期的緊張和睡眠不良而顯出些青紫來。這一刻她的心無比平靜,因爲她知道,最終她一定會如願以償。
難熬得似乎像是過了一個世紀,最終姜毅光長長地、頹然地嘆了一口氣:“我幫你。”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然而程星月的眼眶中卻倏地涌上淚水,令她措手不及,甚至都來不及擦拭便落了下來。
而這更讓姜毅光慌了神,他一個大男人,平日裡也不用手絹,摸索了半天也沒找到什麼給她擦淚的東西,只能喃喃勸道:“別哭,別哭。有我在呢……”
不勸還好,這一勸讓程星月更難以自禁,竟哭出聲來,這些日子以來的委屈、彷徨、無助,所有這些負面情緒,彷彿要通過這淚水統統揮去,讓她重新開始。
姜毅光手足無措地待她哭完,才小心翼翼地問:“不然我想法子請個假送你去新希望星吧?”
程星月本已經在擦淚了,聽得這話,淚水竟又止不住地落下來:兩軍正值對戰的時候,哪裡是說請假就能請假的?更何況姜毅光作爲聯盟軍這邊的知名將領,若是隨她去聯合會那邊被發現的話,那基本就是沒機會回來了。被人珍惜着,且是這般不顧安危地珍惜着,她怎能不被感動到落淚?
好不容易擦乾眼淚,程星月明確地拒絕了:“幫我把那些殺手幹掉就行了。進了聯合會星域,我還有其他辦法。謝謝你,不過你送我去新希望星實在太危險了,沒必要。”
姜毅光還想說什麼,程星月繼續道:“而且你跟着我去,說不定還會給我帶來麻煩。到時候長孫家的人說不定要說我是聯盟軍的臥底,是叛徒了。”
姜毅光皺眉,但是不得不承認程星月擔心的也有道理,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能暫且同意了程星月的方案。兩人商議既定,姜毅光便打算送程星月回飛船去。程星月站起身來,順口問道:“今天是發生什麼事了麼?你們艦上氣氛緊張得很?”
姜毅光手上動作一頓:“什麼意思?”
“今天我上船後,還專門派了兩個衛兵陪我來你這,一路上人人目不斜視,匆匆忙忙的,看上去氣氛頗有些緊張,是有什麼任務嗎?”
姜毅光腦中有閃電劃過:“糟糕!”他站起身,急急問道:“看到往日我身邊的那個衛兵了嗎?是他送你來的嗎?”
“這正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今日那跟着我來的兩個衛兵似乎眼生的很。毅光哥哥,是有什麼問題嗎?”程星月也被他的緊張感染了。
姜毅光在小小的起居室裡面轉了兩圈,卻想不到什麼好辦法,不得不告訴她實情:“恐怕你的身份泄露了。只是不知道爲你而來的是誰,我竟完全被矇在鼓裡,看來來人的軍銜比我高。等一會兒我掩護你離開,你上了自己的飛船以後趕緊走。”
“來不及了!”房間的門“砰”地一聲被砸開了,站在房門口的正是喬爾·克萊德以及他的副手。多時不見,他的氣質在邪魅之餘多了幾分生殺予奪的霸氣,讓人乍一見有些恍神。
喬爾沒有進來,就站在房門口,笑得溫柔而多情:“程教授,好久不見了,讓我好生想念。”
程星月抿了抿脣,有一股寒意漸漸地滲入心底,想起喬爾·克萊德以往的處事方式,恐怕他不會饒過自己這個讓他損失慘重的逃犯,不由有些瑟縮。
姜毅光立刻感覺到了程星月對喬爾的恐懼,走上前兩步,擋在程星月的身前:“克萊德將軍,您大駕光臨我的巡邏艦,不勝榮幸。只是此處是我臥房,地方狹小,不如我們到主控室聊。”
喬爾沒有接話,慢慢踱進了房間,繞過姜毅光,站在程星月另一側,饒有興趣地看着兩人,尤其是低着頭看不清表情的程星月,緩緩地露出一絲笑意:“聽說姜少將金屋藏嬌,我還不相信,以姜少將的文韜武略,人品性情怎麼可能做出如此荒唐的行爲?所以在看到姜少將屋裡真有一名妙齡女郎的時候,我是震驚的。但是仔細一看,這妙齡女郎竟是個熟人,是我們的程教授,那我就完全理解了——原來姜少將找到了失蹤已久的程星月教授,這真是太好了!姜少將,這必須要給你記一功!”
姜毅光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話,他轉頭看程星月,擔心她懷疑自己。程星月沒擡頭,但是伸出手握住了他的臂膀,這是信任的表示,姜毅光舒了一口氣,有些欣喜。
喬爾眼眸中閃過一絲厲色,說出口的話卻很動聽:“既然我來了,程教授就交給我吧,我會送她回本源星去。本源星的實驗室缺少了程教授這個靈魂人物,可是停擺很久了。好在姜少將是一名福將,竟能將程教授找回來,真是實驗室之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