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方的行軍都不再遮掩了,目的性也很明確,棠遠急行軍到崇仁的時候,宣軍已經抵達臨川鎮,這確定了自己的猜想宣軍的目的是撫州,而後接到情報,寧軍三路出兵,婺州幾乎是不戰而降,最多三日於慶武和蕭澤的大軍就能匯合在饒州城下,這讓棠遠更加確認了自己的估計。
“父親,怎麼辦?宣軍佔領臨川基本上板上釘釘的事情了,要不我領兵去打他一下?這向煦實在是沒什麼用。”棠遙埋怨道,他不滿向煦手中這麼多兵馬竟然沒能截住。
棠遠陰沉着臉,他並不想過多追究向煦的問題,實際上他們發現的時候宣軍已經動了,還真不怪不得向煦,想了一下安排道:“你少廢話!通知向侯,讓他改道,全力進攻袁州,在長沙宣軍到之前務必奪回袁州!”
棠遙不敢耽擱,趕緊下去安排,看着棠遙的身影,棠遠總覺得哪裡不對,宣軍的想法是對的,但爲什麼不等到長沙大軍到袁州後再發動,難道他們就這麼有信心袁州不會失守?這樣的兵行險着不符合宣軍一貫的策略,棠遠搖搖頭,現在顧不得這些了,儘快趕到撫州纔是最關鍵的。
棠遠的糾結也是鄧昂的糾結,鄧昂帶着大軍加速的趕往袁州,他心中在罵,罵餘賡,罵發小靳輔,草草的決定改變目標和意圖,讓他措手不及,看着如長蛇般的大軍,再看看手中的地理圖,這纔到文市鎮,還沒有出湘潭省,再快也要五日才能抵達袁州城,但願袁州的方克明能守得住。
“輔帥,這麼走不是辦法,末將請命領騎兵一部先行!”這是鄧昂的愛將常淵,也是寧鄉指揮使。
鄧昂砸吧嘴後說道:“嗯,你也別騎兵一部了,騎兵營全部隨你過去,三天,三天內必須趕到袁州城,路上若遇阻攔不要管,直奔袁州,但願方克明那個書生能堅持!”
“曉看紅溼處,花重錦官城。古人誠不欺我!”蒙琰看着初春的成都城感嘆道。
不過陪同他的言瀾可就沒有這個好心情,一張臉皺巴巴的,忍了又忍,說道:“陛下!江右的局勢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嗯,漢中有沒有書信?”蒙琰淡淡的問道,眼睛還沉浸在成都的景色中。
言瀾重重嘆了口氣說道:“秦王殿下已經準備反攻了,樞臺和軍議司已經在聯合研判秦王的計劃了。”
“嗯,不錯,老十一越發的穩重了,海青城呢?朕記得狄信已經整軍了。”
言瀾已經開始翻白眼了,忍着不爽說道:“稟陛下,雪狼府大軍已經在上川口集結了,只不過高碩延熹還在和輜重部商議糧草的事情,只要糧草到位就準備出兵。”
“嗯,金城附近有個蘭鎮,告訴狄信先行出兵到蘭鎮,糧草也全部押赴到蘭鎮。”蒙琰對着成都的美景依舊是意猶未盡,好似看不夠的樣子。
“陛下,江右的事情還請你儘快決斷!”言瀾實在是忍不了了,不管是漢中還是海青那邊都不是重點。
“咱們着急有什麼用,猛虎府已經決定了,就算現在從成都飛鴿過去想必也來不及了,耐心點,等着吧,最嚴重不過是袁州丟了,再說宣鬆也不會幹瞪眼看着的。”蒙琰轉身笑着說道。
江右已然是亂了,早前制定的軍事行動計劃完全是破產的狀態,一線的將領臨機決斷是他們應有的,作爲朝廷,作爲後盾,現在能做的就是盡全力支持他們,就在言瀾焦躁的時候宣鬆的前鋒軍恐怕已經抵達了熙州前線,既然亂了,那就繼續亂下去,越亂越好,他相信自己的部下。
言瀾無語,想了一下,好像也是,自己着急沒什麼用,沉默一會兒之後,說道:“陛下,六大帥府已經動了四大帥府,咱們今年的壓力很大,是不是讓萬象軍那邊不要上高原了?”
蒙琰搖搖頭說道:“要戰便戰,萬象軍今年十月前必須要解決大雪山的問題,只要我們佔據雪山埡口,朱沐氏和青部的人就不敢輕易犯境,草原上也會得到安寧。”
“您是想盡快對容桂用兵?”言瀾大致猜到蒙琰的心思。
蒙琰嘆了一口氣,嚴肅的說道:“中原已經亂了幾十年了,再加上前朝的那幾個昏庸的皇帝,差不多快一百年了,必須儘快結束這種局面,百姓受不住了,東海人、北慕人虎視眈眈,你以爲蕭彧爲什麼不願意和我起大沖突,他被東海纏身,想要儘快從江右的亂局中擺脫。”
“所以,取容桂,逼仲三娘南下,陛下意欲和蕭氏劃江而治?”言瀾的話語中帶着些驚恐。
“老兄,你還想讓我們的後輩繼續這樣征伐下去嗎?我們這輩人能完成就盡力讓他完成吧,我當然想一統中原,但是蕭彧不會隨我意的,劃江而治,恐怕他不願意,所以我們要儘快掌握南境,起碼有足夠的力量可以和蕭彧大戰一場!”
言瀾感覺氣都喘不過來了,一方面是驚恐,另一方面是激動,驚恐陛下這樣下去會讓大宣財政凋敝,激動的是如果像陛下所言在這一輩人中完成一統中原的夙願一定會名垂千古,受萬人敬仰,他們這些人能附於尾驥多麼激動的事情。
言瀾的氣息不調似乎影響到了方克明,只不過方克明呼吸困難的原因是該死的楚軍竟然連續攻城不下之後向城中放煙,這也是損招了。
方克明迷得眼睛都不好睜開,一呼吸就是一嘴的濃煙,嗆的要死,他不明白這麼大的煙楚軍就有辦法攻城?
來不及琢磨,只見負責守城的袁州指揮使過來稟報,“大人,咳咳咳,這麼下去不是辦法啊!咳咳咳,您倒是拿個主意!這幫孫子太可恨了!”
方克明迅速運轉着大腦,今天已經是向煦攻城的第二日了,袁州駐防的加上靳輔給他留下的三千人,統共一萬人不到,現在折損了近三成,不過楚軍也不見得好過,至少損失了五千人以上,但是也架不住楚軍人多,突然腦中靈光一現,趕緊說道:“屠指揮!你派人去西城門把袁江的水衝到城裡來,告訴百姓要想活命先舍了家業,朝廷會爲他們重建的。”
屠指揮聽完後倒吸一口涼氣,可是吸到嘴裡都是濃煙,這白面書生真夠狠的,不過當前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匆匆一拱手就下去了。
向煦不是瘋了,而是時間不等人,截斷宣軍的任務沒能完成,現在他在搶時間,要搶在鄧昂大軍來之前拿下袁州,縱火放煙是他深思熟慮過的,袁州城是古城,城池狹長不規則,濃煙散去不易,剛好楚軍在上風口,自己的部下攻城沒有那麼麻煩,架雲梯只是轉移城中守軍的目光,他們現在乾的是沿水道攻破水門。
“侯爺!水門的敵軍在死守,已經來回復奪十餘次了,死打不退!”部下一臉菸灰匆匆來報。
“正門的情況如何?!”向煦陰沉着臉,宣軍的戰力出乎意料了,這讓他很受傷。
“城門栓已經撞斷了,不過裡面的敵軍還是不停的堵門,一時間難以攻破啊!”
向煦重重的捶了旁邊的大樹,惡狠狠的說道:“上火油!把城門燒了!把袁州城燒了!”
部下一愣,這是軍人最不願意選擇的辦法,這種辦法喪良心不說還會被天下人唾棄,但是看到向煦不可冒犯的面容部下還是沒有勸阻。
就在楚軍準備火油的時候,袁江的水已經決口了,直接衝進城中,大水是沒有路線的,順帶着把攻城的楚軍也淹了,城中瞬間一片汪洋。
向煦此刻卻笑了,笑的滲人,大聲吼道:“快順着水把火油倒進去!”
部下有些猶豫,畢竟前面有不少楚軍,只見向煦提着刀向前面大步踏過來,大聲吼道:“不管!馬上倒火油!點火!”
此刻袁州城頭上的方克明滿臉煙燻色,看着遠方的楚軍,一大堆黑咕隆咚的東西在往水中傾瀉,方克明皺起眉頭在想是什麼東西,突然轉身大叫道:“屠指揮!快!讓百姓沿着河道兩側撤到北城門和南城門!”
屠指揮一臉懵逼,剛剛鑿開水道,這大哥又發什麼瘋,他匆匆上城樓,方克明一見他就死死的拉住他說道:“楚軍在河道中傾倒猛火油!”
屠指揮一個趔趄,要命啊!楚軍竟然不顧道義要燒城,還用猛火油,屠指揮顧不得方克明,十步一摔跤的衝下城去疏散百姓,東城和西城算是完了!
好在方克明發現的及時,猛火油浮在水面燒起來到袁州城的時候大部分的百姓都已經撤到南北兩城上,傷亡不算多,此刻天已經全黑了,但是遠遠望去袁州城中一條長長的火龍在不停的燃燒。
“方大人,今夜水退去,明日清晨東西兩城就是焦土了,怕是擋不住了!”屠指揮癱倒在城樓上,他有些絕望了。
方克明艱難的起身,看着垂頭喪氣的百姓和兵士,說不出無盡的悲哀,鄧昂的大軍最快明日午後才能抵達,即便是到了袁州也無險可守了,方克明閉上眼睛說道:“屠指揮,今夜待大火燃盡之後帶着百姓們涉水向分宜撤退吧。”
屠指揮擠出一絲微笑說道:“大人,你帶着百姓往分宜走吧,我們這些人都是大宣的士兵,袁州是大宣的城池,死也要死在這!”
方克明定睛看着屠指揮,而後又看向留守的內衛都尉,那些還活着內衛們都開始默默的擦刀,這是他們最後的榮耀了,爲國捐軀。
方克明噙滿淚水笑着說道:“好!我們都是大宣兒郎!死便死吧,袁州郡守何在?”
一個吊着胳膊的文士緩緩起身,說道:“大人,我出自書院,不能棄城而走。”
“你是親民官,你的職責是帶着你的百姓活命,知道嗎?快準備吧,別爭了,你活着才能讓世人知道楚軍的暴行。”方克明拼着最後的力氣說道。
那郡守不再堅持,因爲方克明說的對,百姓的命就是他的命,他強忍着疼痛向着軍士們半跪,而後也不說話就默默的下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