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雄黃酒,半斤醬牛肉,對影難成雙,仲柔蘭住不慣處州,乾脆就把處州留給棠遠折騰了,自己把辰陽郡主府建在了餘郡,不管怎樣餘郡在自己心裡還是更安全的。
仲柔蘭輕飲雄黃,覺得過了這個年自己蒼老了不少,前日收到書信大哥、二哥要攜家人來餘郡找自己討要紅包,聽起來多麼的和諧輕鬆,可實際上這是大哥、二哥做最後一次談判,自己就是那個中間人。
從心裡來說她不願意蕭彧和蒙琰發生衝突,不過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更或者說站在青鸞軍的立場來說他們兩個最好打起來自己才能變得強大,今日端午節本應該回去拜見父親,她選擇了逃避,不管是面對父親還是仲凡自己的存在都會讓他們爲難。
仲柔蘭轉面看向窗外的高懸的彎月,她在想月宮中仙子也許比自己更加的孤獨,這時一陣急促的上樓聲攪擾了仲柔蘭的傷感,聽聲音就知道是柑橘。
“郡主,城外來了好多兵士,我看挑頭的好像是那個棠遠,他不會造反了吧?!”柑橘緊張兮兮的說道。
教不會了,也教不了了,若是酥梨在身邊早就去安排大軍入城的事情了,只有柑橘這傻乎乎的姑娘才能認爲棠遠帶兵進城是造反的。
“柑橘,你去準備幾罈好酒送上來,然後讓小廚房多準備些菜式送過來,棠夫人等人的住處你去安排好,可明白?”仲柔蘭耐心的說道。
只見柑橘做出一個驚訝的表情,有種難以言表的自信說道:“郡主!不要啊!你怎麼可以和棠大人私會,王爺知道要打死我的!”
仲柔蘭放下酒杯,閉上眼睛,深深的吐吸幾口氣,壓着性子慢慢說道:“棠大人會和幾個重要的人一起上來和我談事情,你按我的吩咐做就是了,其他的不要管。”
“哦,那我要不要告訴棠夫人呀?”柑橘問道。
“嗯,”仲柔蘭剛壓下來的怒氣立刻爆發出來,大聲吼道:“你給我滾出去!”
“郡主,讓棠夫人知道不好,我不會說的,您放心!”柑橘一邊退出去一邊說着。
仲柔蘭氣的一口將壺中的酒一飲而盡,氣死了,這個柑橘不知道是真傻還是假傻,自己的安排不管有多詳細柑橘總是能理解的千奇百怪。
酒菜送來之後沒過多久的功夫棠遠帶着一箇中年和一個青年登上閣樓,恭敬的向仲柔蘭的半跪行禮,仲柔蘭並未起身,“平陽侯,端午時節進城是有什麼要事嗎?”
棠遠並沒有着急向仲柔蘭稟報端午進城的緣由,而是向仲柔蘭介紹身邊的兩人,先是指着中年人說道:“郡主,這位是韓寇,現爲青鸞軍司馬。”
仲柔蘭向韓寇看過去,韓寇長得很是方正,目光如炬,這人原本是寧海郡守,因爲在樊璃虎出兵救援卓氏的時候說了幾句反對的話,直接被樊璃虎看押待參,仲珏進處州的時候被勸降,當日爲了不引起處州的反彈仲柔蘭並未對處州官場進行清洗,而是全部交給棠遠處理,自己則直接返回餘郡。
“這位是慕容長灃,會稽侯舉薦的,屬下還沒有安排,請郡主決定。”棠遠略帶不滿的介紹着身邊的青年人。
慕容長灃,北慕皇室,陵朝高宗時北慕六皇子慕容旭在奪嫡中失敗,而後被勝利者北慕明宗慕容昌追殺,家將們幾乎全部戰死纔將慕容旭已懷孕的側妃送到中原境內,剛到中原側妃產子後因一路驚嚇加上產子的痛苦病逝了,高宗知曉後進行了妥善安置,並且賜封了霖陽縣侯的爵位給剛出生慕容仇,成年後慕容仇做到了工部尚書,這慕容長灃就是慕容仇的後代。
仲柔蘭看到慕容長灃的面容倒吸一口涼氣,若是隻看他左邊臉稱得上是天下少有的美男子,而右邊臉上則是一大塊墨色的胎記,看着有點滲人,眼神透着些陰鷙,仲凡把他送過來一是示好,二嘛估計是對慕容長灃這長相和性格難容於一向爽快大氣的鎮東軍中。
“慕容長灃,你是我兄長推薦的,你的能力我知道一些,你自己覺得你能做什麼?”仲柔蘭調整好心情慵懶的問道。
“郡主,我想做諜者。”慕容長灃倒是一點也不客氣。
“嗯,也好,鸞臺使者這個位置我和平陽侯一直沒有選定出合適的人,你既然自薦想必是有些把握,先做着吧。”仲柔蘭並沒有驚訝,先不論慕容的能力如何,就這份自信和那張臉就是天生的諜者。
“謝郡主。”乾脆利落的回答讓仲柔蘭對他的好感提升了一個度。
“都坐下吧,端午節你們過來肯定是有大事發生,不過不要緊,邊吃邊說。”仲柔蘭伸手示意三人坐下。
“郡主,豫章使者來了處州,想歸附我們。”棠遠壓低着聲音說道。
有意思了,這個消息聽起來足夠勁爆,不過仲柔蘭依然沒有太多的欣喜,反倒是有些不在乎的意思,仲柔蘭親手給三人斟滿酒後問道:“是卓鼎風的使者還是卓天涯的使者?”
棠遠一愣,而後一臉疑問的說道:“來人說是奉家主之命而來,卓氏家主除了卓鼎風還有別人?”
“卓鼎風廬陵慘敗後卓氏內部發生了內鬥,卓鼎風現在在九江,豫章這邊以卓氏二房的卓天涯做主,所以現在卓氏家主是誰還真不好說。”慕容長灃輕聲說道。
仲柔蘭對慕容長灃的插話沒有不滿,反而饒有興趣的盯着慕容長灃並示意他說下去。
“屬下孟浪了!還請郡主恕罪。”慕容長灃才發覺自己爲了表現自己竟忘了這青鸞軍真正的掌控者是仲柔蘭。
仲柔蘭笑着說道:“沒關係,慕容這是帶着投名狀來的,還有什麼說來聽聽,今日是青鸞軍第一次互通有無,各位盡情說,我這裡可沒有通政司的耳朵。”
仲柔蘭的溫柔與坦蕩讓剛剛加入的韓寇和慕容長灃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效忠這個主子雖是女子,但這份豪爽並不遜色於領軍大將,再說誰說女子不如男,當年的昭陽女帝大家可還沒忘。
“稟郡主,前些時日我在會稽侯的軍中聽到一些消息,卓鼎風在廬陵戰敗後根本沒有回豫章,反而是跟着樊璃虎一路北上直到九江才停下,卓氏族中對卓鼎風非常不滿,本就不輸於卓鼎風三房實力的二房卓天涯就站了出來,卓氏族老已經開了宗祠打算更換家主。”慕容長灃詳細的說道。
“慕容你可瞭解卓天涯這個人?”仲柔蘭一邊舉杯一邊說道,依舊是神態自若。
慕容長灃沒有立即回答,因爲他對卓天涯確實不算了解,不過好在一直未說話的韓寇解決了尷尬,朗聲說道:“郡主,我曾與卓天涯打過交道,還算了解一二,不過已是五年前的事情了,說不準卓天涯有沒有變樣。”
“不要那麼拘束,說說看嘛,你看你們都是軍中大將,怎麼對我這個女子還畏懼了,”說完一個眼神甩給吃東西的棠遠嗔怪道:“平陽侯,你是不是說了我不少壞話?”
棠遠聽到後差點將剛嚼碎的長生果給噴出來,這仲柔蘭是在點他,再說整個東陽誰不知道仲三孃的厲害,攪得南辰兩大統軍大帥心神不定的,不過當下新人入夥還是老實點好,趕緊吞下去回覆道:“郡主,您這可就冤枉我了,老韓我們雖然熟悉,但往來不多,慕容我更是從無往來,再說您一向溫婉爾雅,哪裡有壞話讓我說?”
仲柔蘭剜了他一眼而後衝着韓寇說道:“韓司馬儘管說,卓天涯是什麼樣的人我們得慎重,重要的是我們有沒有必要讓青鸞得罪麒麟。”
韓寇緩了一下說道:“卓天涯,卓氏二房,師從夏陽李羣,李羣去世後才從夏陽返回豫章,因爲卓氏一向重文脈,對於卓天涯這種修習武脈的有些排斥,卓白陵就是個例子,不過卓氏二房一直掌控着豫章的防守力量這也給了他機會,下官猜想卓天涯是看到了卓白陵如今的地位,又不想與豫章王麾下衆將競爭,畢竟顧曲風纔是豫章王麾下前三的戰將。”
“你的意思是卓天涯覺得我青鸞軍好欺負?”仲柔蘭這會兒纔有些怒氣。
仲柔蘭說完又爲給大家倒滿了一杯酒,喝下後,略帶氣憤的說道:“他卓天涯並無什麼顯著的戰績,想來我青鸞軍做吃肉,他想的太美了!慕容你先搞清楚處州來的人到底是爲誰說話的,平陽侯、韓司馬你們兩個都不要見他,不管是誰我倒是想殺殺他的銳氣!”
慕容長灃受命後說道:“郡主,這事情怕是很難瞞過通政司和徵北府,尤其是徵北府南北兩衙他們這幾個月可謂是無孔不入,連通政司的人都對他們退避三舍。”
“你是鸞臺使者,難道不願意與他們較量較量嗎?還是你不敢?”仲柔蘭閉上眼眼睛轉動着自己脖子,似乎很累一樣。
“屬下倒真有心與他們較量,只是鸞臺初建怕是會力不從心。”慕容長灃沒有因爲仲柔蘭的激將而頭髮發昏,不論是通政司還是徵北府南北兩衙都不是泥塑的。
仲柔蘭笑了,親自給慕容長灃夾了一塊肉說道:“慕容可以,我這麼激你你都不上套,鸞臺交給你我也放心,你說的對,所以我得給你找個幫手,再給你想個辦法,只要你撐得住鸞臺就能名揚天下。”
“請郡主賜教!”慕容長灃有些激動了。
“我會幫你聯絡潭國公,他不會拒絕我的,徵西府明鑑司指揮使蘇青很低調,但是徵北府南北兩衙在她手中可沒討到什麼便宜。”
“蘇青?我聽說過此人,這個人很低調,她是個女子,據說是潭國公的妹妹,除了執掌明鑑司外還掌管徵西府內宅。”韓寇皺着眉頭說道,明鑑司很有名氣,但蘇青太過低調,甚至很多人連她的畫像都沒見過。
“我來告訴你們徵北、徵西兩府的複雜的情況,你們幾個也好好斟酌斟酌,畢竟以後我們要經常打交道的,你們是對徵西有興趣還是對徵北有感覺?”仲柔蘭帶着些玩味的感覺說道,韓寇和慕容不知道,棠遠可清楚了,仲柔蘭這種時候說的一般都是正事,於是趕緊喝了杯中酒支着耳朵聽。
“那就先說徵北府吧,徵北府的構成有四部分,以代郡侯張瑾和同郡侯應宗嶽爲首的是麒麟舊部,這部分人大多是展川兵,九萬人,而且張、應二人有嫌隙;二是黎城郡侯顧曲風,這部分人是七萬卓氏舊部,新降的;三是端木陽爲首的地方官吏,他們與麒麟舊部關係不錯,掌控着徵北府的地方守衛差不多有四萬人;四是以於慶武、滕寒爲首由徵西府投靠過去的人,大約有四萬人,不過大部分是由廬陵等地兵士組成。”仲柔蘭說的口渴了,眼神一瞟,棠遠趕緊倒了一杯酒,仲柔蘭也不客氣一飲而盡。
“這些人都不是核心,最爲核心的就是麒麟衛,大約三萬人,麒麟衛指揮使是甘銘,這傢伙對豫章王的忠心很難撼動,麒麟衛裡又設置了錦衣麒麟,你們說的南北兩衙就是錦衣麒麟,南衙文雋,北衙徐煜。”仲柔蘭大致的將徵北府構成說完。
三人面面相覷,壓力隨之而來,這僅僅是徵北府,三人自然而然的對號入座了,棠遠心裡不認爲他比徵北府中的領軍的人物優秀;而韓寇倒是有信心比端木陽做的更出色;至於慕容長灃此刻臉色很難看。
仲柔蘭知道他們還需要消化,對徵北府的事情講到這裡就可以了,而後自己斟了一杯酒只是抿了一口,清清嗓子說道:“徵西府的組成看似複雜其實簡單,想必你們也清楚徵西府的三司兩監,軍議司以葉伯懷、卓白陵爲首的領軍人物,這兩個人你們還不是對手,重點關注的應該餘賡、靳騫和顧言風;政務司以鄧崗、薛震爲首,徵西府治下的政務通暢甚至比朝廷還要更勝一籌;明鑑司其實就是白澤衛一支,最近白澤衛分成三部,一是白澤左衛,指揮使石英,潭國公的心腹和侍衛;二是白澤右衛,指揮使陳之慶,原是陵朝暗夜衛三先生,具體負責什麼不清楚,不過顧言風的歸附是他一手促成的;三是白澤內衛,也就是明鑑司,指揮使蘇青,掌管整個徵西府的諜者,她曾是我的侍女。”
“侍女”二字一出,率先驚訝的是棠遠,只聽他脫口而出:“莫非是酥梨姑娘!”
“不錯,就是她,不過她現在可不是我的人,這一點慕容你要清楚。”仲柔蘭點道。
慕容長灃立刻將蘇青的名字刻在了心底,這個人值得好好研究。
“三司說完了,剩下的就是兩監,軍法監和民情監,你們要好好搞明白搞清楚這個民情監,它很可怕!”仲柔蘭說到民情監的時候語氣特意加重。
三個人此時已經沒有心思吃喝了,都是苦惱不已,本以爲自己是不世初的人才,可看看這兩府的班底,實在是強悍的可怕。
慕容長灃有些失神,自己的鸞臺任重道遠,突然想起什麼說道:“郡主,您剛纔說我們鸞臺這次和明鑑司合作,該怎麼合作?”
“這事兒你自己決定,我只負責聯絡,不過你要小心白澤右衛的陳之慶,那可是狠角色。”仲柔蘭對陳之慶也是聽聞,從未謀面,更別提有交集,實在是給不了慕容長灃建議。
“幫手是明鑑司,辦法呢?”棠遠喃喃道,他已經頭腦發懵了,想到葉伯懷或是張瑾等人的名字都頭疼。
“豫章王與潭國公不日就將攜家眷抵達餘郡與我會面,趁着這段時間慕容你要將卓氏使者的消息給我透出去,但要透的隱蔽,做的要真,雖然瞞過優秀的諜者很難,但他們也需要時間探查,你就趁這個時間差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就算不能贏也不會讓我們損失什麼,因爲這案板上的肉始終只有一塊,那就是卓天涯。”仲柔蘭正色說道,因爲喝了不少酒,臉色有些微微漲紅,看起來竟有一絲帝王的風範。
“那卓鼎風呢?”韓寇問道。
“卓鼎風就讓他自生自滅吧,消息傳出來以後,平陽侯你率兵逼近九江,必要的時候可以請求鎮東軍的援助,不過最好不要,可明白?”
棠遠點點頭,完全明白仲柔蘭的深意,只見仲柔蘭豪氣雲天的將酒壺的酒一飲而下,說道:“青鸞未必不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