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劫”來的媳婦
任藝慶拉着趙曉娟進了院的大門,剛往裡走了幾步,正巧碰上吳大娘從後院邁出那個門檻出來,到前院東張西望。
任藝慶見到吳大娘,正要張口說吳子仁受傷了,吐出的半句話生生給咽肚裡了。這要是告訴吳大娘說她兒子被打傷了,在醫務所那,哎哎呀,再知道是自己惹得事兒引起的,還不把自己罵死!
“喲,三兒,行啊,哪兒弄個漂亮姑娘領家來了?讓大娘瞧瞧,看有夫妻相沒!”吳老婆子是個高興了愛開玩笑的人,對這院裡的孩子也挺慈善的。
聽吳大娘這樣一說,把個任藝慶當場鬧了個大紅紅臉,趙曉娟也是羞答答的腳步不知怎麼走了。
“吳大娘,看您說的,我,我,子仁,她,我們是同學。她叫趙曉娟,剛纔我和子仁上學時正巧碰見了。她,她娘和我娘認識,說她娘捎個話,我就領她到院裡來了。”任藝慶此時編瞎話猶如“吃麪條子屙罩濾”,現編啊。
“俺家子仁呢?你們不是上學了。”吳老婆子生疑的問。
“啊,他上學去了。”任藝慶說完,生怕吳大娘再問下去,言多必失,忙拉着趙曉娟回自己家了。
進了屋,家裡沒人!可把任藝慶高興壞了,剛纔那些事情,到現在還沒理順清楚,心裡像打鼓,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
幸虧家裡沒人,現在馬上要是娘問起來,這姑娘是怎麼回事,可夠他任藝慶喝一壺了,再快的腦子,也轉不過彎來的。
趙曉娟此時最可憐,腦子還是發矇的。剛纔發生的猝不及防的事兒,她都沒想到會是怎麼了。她家裡窮,尤其四個丫頭片子都張着嘴向爹孃喊餓,本來那兩個鄰村的人,還有些沾親帶故的,到家,說是把最小的給找個好人家收養了,可進的她家後,一看她趙曉娟,十四五歲,正是水靈靈的年紀,馬上臨時起意,說是村裡有個好人家,從前是個地主,正好有個少爺,十二三,想收個童養媳。
趙曉娟的爹孃經不住兩人的三寸不爛之舌的糾纏和勸說,竟然答應下來,還收了人家的“彩禮”!那兩人以防夜長夢多,壞了他們的發財好事,就趕着緊把趙曉娟領出來家門,到城裡置辦了些嫁妝,還給趙曉娟買了新衣服打扮了一下。
懵懵懂懂的趙曉娟,心智還不多,只說是可以吃飽飯,就跟着走了。進的城來,才隱隱約約好像自己的一生就這樣訂了,心有不甘。她就是在這種矛盾的纏繞中遇見了任藝慶和吳子仁。
趙曉娟等跟着任藝慶到了他家,擡頭一看,也是家徒四壁,比自己家好不到那裡去,就有些嘀咕。
“任藝慶,謝謝你的搭救,我還是回家吧,不然爹孃發現了還不知道怎嘛回事呢,肯定擔心!”趙曉娟說着,好像在儘量平撫了自己猶如過山車的複雜心情。
還有,在任藝慶的家裡,趙曉娟畢竟也是大姑娘了,雖然是同學,卻從來沒有孤男寡女獨處的,也害羞起來。
“趙曉娟,你爹孃都把你買了,你還惦記他們?你知道那個小子是呆子還是傻子?”任藝慶有些着急起來,大小夥子也是頭一回和一個姑娘這麼近的交流和對視。
就在這時,就聽屋外院子裡,任藝慶的娘那個特有的大嗓門叫起來,“啥?俺家來親戚了?沒聽說誰要來啊?”任老婆子說着,一撩門簾,她就進了屋了,她身後還跟進來兒子任老二。
“三兒?你不是上學了嗎?咋又回來了?咦?這個姑娘是誰?你怎麼到俺家了?”任老婆子這一連串的問話,機關槍似的發了出來,不容回答,還咄咄逼人!
任藝慶好像被孃的機關槍射中了,一時啞口無言。他的大腦裡剛剛還有那麼一點頭緒要應付孃的詢問,這時已是空白的了。
“娘,她叫趙曉娟,我,我同學。”任藝慶機械的回答着。
“大娘,您好--”趙曉娟怯怯的小聲應着。
“同學?不去上學,回俺家幹嗎?”任老婆子看看這個瞧瞧那個,覺着他倆不對勁,明顯是在撒謊。
她開始仔細的端詳這個叫趙曉娟的姑娘來。不高不矮的個頭,穿着一件碎花布的對襟棉上衣,一條紅褲子,一雙紅布鞋上各繡了鴛鴦。粉嫩的小臉上有個淺淺的小酒窩,有一雙眼睛不大,但是雙眼皮,也是耐看。嘴皮厚厚的,張嘴說話,露出一口整齊的牙,還算個漂亮的姑娘。
“咋的?這大白天的,無緣無故的進俺家門來,想給俺家當兒媳婦?老大老二可都打着光棍呢!”任老婆子這嘴就沒把門的了,開始胡咧咧了。
“娘—,她是俺同學,你別瞎說行不?”任藝慶有些着急,沒想到娘這麼不尊重趙曉娟,玩笑開大了!
“那你給娘個理由,她一個任花閨女,怎麼就到咱家了?不問清楚,說出去讓人笑話的!”任老婆子不依不饒。
任藝慶也是半大小子,經不住孃的連聲質問,真是編不出讓人可信的說辭。他看了趙曉娟一眼,正好和趙曉娟的眼神碰撞在一起,似乎心有靈犀一點通,從實招來吧。實話實說最好,省的編一個瞎話,會不停地自圓其說,太累了。
“娘,趙曉娟挺可憐的,她被人買了當童養媳!她不願意,正好我碰見了。咱懂,人不能見死不救,您說能不管嗎?”任藝慶此時好像他是個英雄救美的人物,有些自以爲是。
“你懂個屁!”任老婆子一聽是這麼回事兒,都氣的罵出聲來,“你這不明不白的,打劫似的,讓這姑娘到咱家來了,人家婆家一會兒還不找到這裡,跟你急啊?花錢沒落到人,說不定人還會打上門來搶呢!要是再跟她爹孃要人,一起告你個劫道的,圖財害命,好心不得好報,你攤上大事了,進公安局裡去吧!”
讓這當孃的這般小題大做的一番嚇唬,兩個孩子可真有些害怕了。尤其趙曉娟剛從火坑裡被人拉出來,有好像進了冰窟裡,只嚇得打哆嗦,這不是害了任藝慶嗎?
“娘,這該咋辦啊?二哥,你別光傻站着,也給想個辦法啊?”任藝慶拉住孃的衣襟,看着二哥央求幫忙。
“嘻嘻,三弟,好辦啊。給俺當媳婦多好,讓娘把錢給人家不就得了!”任老二不懷好意的壞笑着。
“哦,我有嫂子嘍,三哥,對不?”不知什麼時候溜進屋的任小四兒瞎起鬨的拍着小手跳着喊。
“放狗屁!你們還有點人心眼兒沒?乘人之危!”任藝慶一聽哥倆胡說八道,真急了。
“好啦,都別胡鬧了。活人還能讓尿憋死?既然這姑娘進咱家了,也是緣分。三兒,娘也是說說壞的一面。這好的也有,你還別罵你二哥,我越看越喜歡這姑娘,說不定真是咱家的福分那,大風颳來個媳婦幹嘛不要?”任老婆子自私勁上來,本性難移,說的話是很露骨的。
任藝慶對娘也是無可奈何,對着趙曉娟使勁地搖着頭,那意思就是要對趙曉娟表示,你別信他們啊,我是冤枉的,我救你是真對你好!沒有一點私心啊。
正在這時,就聽院子裡,吳老婆子尖叫着,“哎呀,咋弄的啊?臉上還給紗布包上啦?快叫娘看看,不是上學去了嗎?”
董老師的聲音,“讓醫生看了,說是眼睛傷着了,觀察幾天再說!”
“董老師,您給說說,咋回事啊?誰給弄傷的?哎呦,兒子,疼不疼啊?”吳老婆子走上前去,心疼的不知道怎麼撫摸吳子仁哪裡了。
“任藝慶沒回院裡來嗎?他沒告訴你們?”董老師納悶的詢問着,“他和那個姑娘應該早回來啦?”
“咋的了?啊,小藝慶領着個姑娘跑回來,任家老小正在屋裡商量咋個變成他家媳婦呢!怎麼把我家子仁丟外邊捱揍?沒這樣辦事的啊?子仁,是你惹的事兒?”吳老婆子氣急敗壞的問到。
“不是我。”吳子仁包着紗布,眼睛看不見,還生疼生疼的,也是怯怯的說。
吳老婆子可不是善茬,一聽就明白了幾分,心裡的那把火“騰”的點着了,扭頭指着任家的門就吵吵開了:“小藝慶,你給我出來!哦,一定是你小子惹得禍,還喜滋滋的領個大姑娘跑回家了,把我們子仁丟外邊捱揍,哪有這檔子好事?”
屋裡的任藝慶一聽吳大娘叫他出來,知道在街上闖的禍惹上事了,他知道吳大娘的脾氣,這時候出去還不把他“撕”了,嚇得只想鑽個地方躲起來,還不住地向娘投去乞求保護的眼神。
任老婆子也不是個省油的燈,護犢子是做孃的本能,她二話沒說,掀了門簾就迎了上去,“哎吆,吳大娘這是想吃了俺家三兒不成?您也不問清咋回事,就拿起大棒想打死人!說不定孩子們這是做好事呢!”
“俺呸!好事個蛋蛋!我家子仁都受傷了,你這邊還當是一門兒親事成了,正美滋滋的做夢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家,窮的叮噹響,誰家閨女到你家做媳婦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吳老婆子吵起架來,什麼惡毒難聽說什麼。
“你當長輩的,怎麼這麼毒?咒孩子倒黴對你有什麼好處?你也有子仁,孩子受傷了,你不趕緊去治療,耽誤了,眼睛瞎了,可是一輩子的後悔!”任老婆子狠狠的說。
吳子仁雙眼包着紗布,看不見,聽見兩個大人爭吵不止,就大聲的說,“娘,不賴任藝慶,我倆是救同學。董老師,您評評理,我們做的對不對?”
董老師聽了,對吳子仁的勇氣和擔當所感動,這個孩子實在是善良。他把吳子仁交到吳大娘的手中,把藥給了她,“大嫂,別吵吵孩子了,同學嘛,誰還得能見死不救啊?”
“俺在院裡都聽見了,人家小姑娘也不是去死啊,嫁人也不是丟人的事,何必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吳老婆子不依不饒,“恐怕是你家藝慶早看上人家了,看到被別人搶走了,急眼了吧?可也不用拉我家子仁去當墊背啊!”
“你--,你都多大歲數了,吳大娘,嘴上積點德吧。俺也弄清了,你來的早,這院裡都怕你,可一個在局子裡蹲着的壞蛋的老婆子,帶着個挨槍子的家的兒子,咋就不知道自己是個啥身份啊?”任老婆子惡狠狠的說。
在院裡看着兩家爭吵的一兩個人,都沒想到任老婆子忽然說出這樣的話來,這是挖苦死人不償命的的狠毒話啊。
“娘,你在說什麼啊?我和子仁是同學,還有趙曉娟,人家頭次來,幹嘛說的這麼難聽的話?”任藝慶埋怨着娘。
“好啦,好啦。都在一個院裡住着,不至於再把舊賬翻出來損人了。”董老師實在是看不慣這兩個老孃們的做派,尤其任老婆子翻了舊賬損人。
“咋啦?公安的人都說了,一碼歸一碼,我們孃兒倆也不欠誰的,幹嘛怕着誰?兒子,不怕啊?”吳老婆子氣哼哼的說,也許任老婆子的話實在是太傷人,戳到了她的最疼處,就虎着臉,拉着吳子仁回了自己的後院的屋子裡了。
“唉,真是天有不測風雲!孩子們上學路上也會有這檔子事兒發生!”董老師搖搖頭,嘴裡嘀咕着。他自己畢竟來這個院裡晚些,誰都不願得罪,和稀泥也是無濟於事,說着扭頭走出院去了。
這個時辰,院裡的大人做工的,做買賣的都沒在家,孩子也上學了。任老婆子見大院子裡沒了勸架的,那一兩個看熱鬧的人,也趕緊回了自己的屋裡,她也是沒了脾氣。
任老婆子知道自己剛纔說的話有些重,傷着人心了,也就知趣的回了自己家。
回到屋裡,見到任藝慶和趙曉娟還傻傻的愣在那裡,支着耳朵聽外面的動靜,就說:“三兒,別害怕,有娘在那。啊,這個叫什麼娟的姑娘,人家不是說俺家三兒看上你了?你不嫌棄的話,就先在俺家住着,我去找人給你家去解釋!”
聽見娘這樣一說,可把任藝慶說的大紅臉了,好像真的是看上了趙曉娟,趁人之危撈了個大便宜似的。他掩飾着自己的窘迫樣子,趕緊說:“娘,我去上學了,要不就算曠課了!”說着就要出屋去。
“你混啊?這兒你惹得事兒,人家子仁還受傷了,你要再上學去,吳老婆子還不把你罵死?別去了,先在屋裡別出去,等消停了,再說吧。董老師出去了,恐怕是去學校了,他到了學校還不告訴你老師?”任老婆子攔住兒子說。
趙曉娟在一旁聽着他孃兒倆在安排事兒,很是後悔自己,自己的事兒竟然會鬧出這樣的大事兒!她怯怯的看着任老婆子說:“姨,都怨俺!不該讓任藝慶和吳子仁幫忙救俺,俺想去看看吳子仁怎麼了,他肯定摔的不輕。”
“你不要去!”任老婆子擺了下手,武斷地說,“事兒是你引起的,你要去了,吳老婆子還不把氣兒撒到你頭上?”
“是是,趙曉娟,聽孃的,吳大娘厲害着呢,你不知道,這院裡小孩都怕她!”任藝慶心有餘悸的說。
“別怕,有娘呢!娟兒先住在咱家,你們還不去收拾收拾!”任老婆子對眼前的三兒子說。
“好好,三兒,叫你女同學住我的屋子吧,嘻嘻,我搬到你屋裡來。”任老二此時很是高興地說,還偷偷瞄了趙曉娟一眼。
“好啊,趙曉娟,這是二哥,還不謝謝。”任藝慶高興地說。
“謝謝二哥!俺住幾天就走的。”趙曉娟臉紅着說。
“沒事兒,沒事兒!住吧,一直住着纔好呢!”任老二說着,也有些不自然的,臉上都發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