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臨別
晚上了,吳子仁聽着媳婦在炕上給自己收拾什麼,就有些傷感,好像自己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小心翼翼的,無聲無息的摸索着到了炕邊,可還是一不小心,“咣噹”一下,他的腳下還是把尿盆踢翻了。
正在炕上的魏淑仙,忙着探出身子看那個尿盆,它就像個頑皮的大頭娃,嘰裡咕嚕的轉一邊去了。
“哎呀,子仁你就不能小心點,幸虧沒尿尿呢,不然弄得滿屋子臊氣味兒!”魏淑仙埋怨着,下炕去撿到那個尿盆,放到一個新地方,還不忘拉了一下吳子仁的手,“放這個地方了啊!”
“嗯嗯,知道了,不會再弄翻了。”吳子仁有些羞愧,忙應承着。
魏淑仙重又爬上炕,苦笑着問吳子仁:“子仁啊,你不是誇自個練的能耐,走街串巷記路,哪個彎兒都不會轉錯的?可咱屋裡巴掌大的地兒,咋就不記得,還能把天天使的尿盆踢翻了?”
吳子仁聽了,知道是媳婦嘲笑挖苦自己笨,也不生氣,嘴裡還是強詞奪理。
“我是半路瞎子,不正在練嘛!師父說‘瞎子善聽,聾子善視;瞎子常說他見到的事,聾子常說他聽到的事。’”
魏淑仙打斷了他的話,“聽你師父胡咧咧吧,他這半年都教你什麼了?你說在練,練什麼?”
吳子仁聽媳婦的口氣是在不生氣的問他,如拉家常的口吻,就“嘿嘿”一笑,坐到了炕沿上。
“這可不好說,往深了講,算命可是一門學問,千百年來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養活了多少人。眼前裡說,像我這種廢人要是學會了,起碼會養活自己沒問題。師父的一個朋友也是個瞎子,從民國到現在就是靠着替人算命,看風水養活了一大家子,還置莊子置地!”吳子仁有些開始講解了。
“別做夢了,都啥年月了?”魏淑仙還是沒瞧得上吳子仁學到啥了,也沒奢望他能有什麼大出息,“你呀,別磕着碰着,先掙口飯吃!等將來像你師父一樣也有個半仙什麼的名號了,再說唄。你不用想置莊子,有本事了,把這王家大院恢復成原樣兒就不得了!就咱家一家住着多好!”
吳子仁只是認爲媳婦一個沒文化的婦道人家,講一些油鹽醬醋給自己男人聽,怎麼也沒想到魏淑仙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忙伸手摸她似的。
“噓,小祖宗啊,小點聲!誰給你講的王家大院?你忘了咱家是啥成分了?別人聽到了說你想翻變天賬啊?你還當‘黑五類’掃大街沒夠啊?”吳子仁擔心的說。
魏淑仙聽了,才感到自己剛纔信口開河,忘了時下的忌諱,就做了個鬼臉兒,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在吳子仁離開家這段日子,受婆婆的影響,她們孃兒倆沒事兒在屋裡想子仁了,婆婆就講兒子小時候當少爺是啥樣,過得是啥生活,這王家大院咋個輝煌,讓魏淑仙心裡嘆息自己命運不濟,如何不早生幾年,便可以進入王府花園了。
“不說了。”魏淑仙想岔開話題,“都回來些日子了,你練什麼還沒說那,講講俺聽。”說完,她順勢把子仁拉上炕來,幫他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
“我啊,這半年跟着師父可沒少學本事,那書上講的,師父教的,都讓我背下來,記在腦子裡。就連師父給人說的什麼話,回頭就讓我複述一遍,少記了什麼就會挨師父的罵。你說我記憶力能不強嗎?”吳子仁蠻有興致的講着。
“就說走路記道吧,要是到一個村裡去了一次,誰誰家在哪個衚衕,再去到這個村裡了,人說在哪,離那個衚衕多遠,拐幾道彎,我保準摸到他家嘍!”吳子仁自豪的說。
“瞎摸到的?”魏淑仙隨口說出了,知道又說錯了,這不是傷男人的自尊嗎?忙改口掩飾,“你咋個記得準?”
“那就靠平時練的唄!”吳子仁也不拿媳婦的怪,他也習慣了說他是瞎子的事實,繼續說着:“記着人們說的話,數着自己腳下的步數,摸着自己摸過的任何東西。這世上讓你失去一樣東西,就會有另一個門道逼着你去找到可以代替的東西活下去!對了,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你還會講笑話?”魏淑仙伸手摸了摸吳子仁的臉,這還是那個以前死氣沉沉的,毫無生活情趣的,苟且偷生的吳子仁嗎?這次他回來就沒講過什麼,只是好像比以前懂得道理多了而已,也成熟了些,心情和性格也比以前開朗了?
“好好,你講個,俺聽聽可笑不?”魏淑仙忙着像饒有興致的催着。
“有一天,要飯的錢包被傻子偷了,瞎子看見了,啞巴大喊一聲,聾子嚇了一跳,駝子挺身而出,跛子飛起一腳,麻子說看在我的面子上算了吧!別打了。瘋子說,就是,大家都理智點!”吳子仁一口氣說完了,等着媳婦笑。
“完了?”魏淑仙莫名其妙的問。
“啊,完了。”吳子仁一臉的無辜,歪着頭,好像他看見眼前的媳婦一臉的懵懂等着看笑話好笑。
“這好笑嗎?”魏淑仙認真的問。
“哈哈,仙兒,還沒聽出來?”吳子仁開始壞壞的笑笑,“我是瞎子看見你不?啞巴能說話嗎?”
“啊!?啊,聽出來了,都反着說啊?你真壞!”魏淑仙醒悟過來,用小手錘着子仁的背,然後“咯咯”笑着用手指點着他的眉頭,“學壞了啊,也學機靈了,害得我沒反應過來!不會是你師父教的吧?”
“嘿嘿,你別說,就是我師父講給我的。他說這能鍛鍊我的靈敏度。我告訴你個秘密,師父說給人算命就得察言觀色,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當事人和旁邊說話的,都能透露出許多的信息,你撲捉到了就是你的信息,再經過你的綜合分析,就可以八九不離十的揣摩到算命人訴求了。凡求算命者,皆是因爲內心有所求,有所恐,有所憂,有所思。”吳子仁講起來滔滔不絕,還要講下去。
“好嘞,好了,俺聽不懂你們說的道理。倒是俺不信那廟會上跳大神的神婆子,裝神弄鬼,騙人的。你可別是學的騙人的把戲,糊弄人的錢財。”魏淑仙說的挺認真。
“不會,不會。算命的和跳大神的不一個行當。迷信的東西不可靠,命理學可是我們老祖宗留下來的,有事能夠幫你提前規避災禍,趨吉避凶,可以滿足人的祈求。”吳子仁趕忙解釋到。
“俺信你了。”魏淑仙有些敷衍的意思,“反正好壞都是你,別走遠了認不得回家的道兒就行!”說完就脫了衣服鑽進被窩裡了。
吳子仁聽得出來媳婦不感興趣他講的,也就把將要興奮說的下去的勁頭停了下來。“好好,不講了,不講了,看都把你講的要睡了。等我這次學的好嘞,回來講你愛聽的。”
吳子仁說完就要鑽進媳婦的被窩裡,卻沒想到他這最後一句話,倒把仙兒又從被窩裡勾了起來。
“感情你就沒想說俺愛聽的啊?怪不得你對俺不冷不熱的,沒住家裡幾天又想溜出去,躲俺吧?”魏淑仙坐起來,索性把上身的紅兜兜也脫了。
“你又要出門了,都不想和俺親熱親熱?在荒郊野外的女鬼恐怕也碰不到呢!”魏淑仙有些生氣又有些撒嬌的挑逗着自己的男人。
被媳婦這樣一番撩撥,吳子仁一時也是心裡和生理都有了反應。
吳子仁也知道媳婦好像理解他的毛病,也不招惹什麼,索然無味的過着日子。可今天恐怕是“躲“不過去了,明天就要出門了,這“公糧”不交?怎麼也說不過去!
“子仁,你要走了,想要俺就快點!”魏淑仙催促着,
吳子仁本來已經整個身子壓在了魏淑仙的身上,忽然,他渾身顫抖了一下,“啊切!”,他仰頭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吐沫星子都飛到魏淑仙的臉上了!
“好了,好了,休息一會兒吧。”魏淑仙停頓一刻,知道自己的男人這個毛病又來了。
“子仁,幹嘛你啊?洗洗去。”魏淑仙收拾完,看到炕上的場景,就想拉開被子,但被吳子仁在裡邊拽的緊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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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沒說你什麼,咋還使性子耍小孩子脾氣?”魏淑仙見拽不開,也沒了耐性,嘴裡嘟囔着,從炕櫃子裡又拿出一個被子,抻開了,鑽進去睡了。
蒙在被子裡的吳子仁還在等着媳婦像往常一樣哄哄他,這顆受傷的心靈被撫慰一下才好安生。卻是聽見媳婦打開什麼,拿了什麼,然後就沒了動靜。
等他掀開被子,用手摸索了一下,碰到的是身旁已經裹着被子睡覺的媳婦。
“仙兒,仙兒,你咋睡了?”吳子仁怯怯小聲的問,生怕驚醒了她似的,“你不睡一個被窩了?我明天就要離開家了,恐怕一走會待個個把月。”
在那裡躺着的魏淑仙哪裡會睡得着?五味雜陳,欲哭無淚,向誰去訴說?你個瞎子仁,你弄不成,俺還沒生氣,你倒裝腔起來,現在還故意可憐兮兮的央求,你還行嗎?
“睡吧,俺也累了。你明天還要走很多的路,不差這一晚上。”魏淑仙有些不耐煩的說着,也沒扭過身子搭理吳子仁。
吳子仁討了個沒趣,自尊心再一次受到摧殘和打擊。他沒再堅持,使了一下橫勁,轉過身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