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尤乾陵一開始對他們吩咐的便是這宅子裡的人一個都不能走,至於內部什麼情況,領頭的尤乾陵沒說底下的錦衣衛也不會做多餘的事。
但不做,不等於不知道。
想要掌控一切,就需要洞悉一切。先前尤乾陵動氣,就是因爲他察覺到錦衣衛有些失控了。
一個小小的宅子都掌控不住局勢,又如何能保證真能做到這宅子的一個人都走不出去。
當然這種漏洞,元碩不會讓外人知道。
這位女店主太過敏銳了,換做平時這樣的存在就是最大的漏洞。他忽然對尤乾陵滅口的想法感同身受。
“啊,那,那自然。畢竟我們只是奉命查祭天台的事。”
閆欣先前疑惑,聽到這個答案點了頭。
“所以管家,你纔是昨晚上兇手可以成功殺人的最大助力。”
管家沉默了許久,忽然笑了起來。
他越笑越大聲,笑了好一會後看着閆欣說:“歪打正着的事兒,到你嘴裡就像是我刻意爲之。姑娘,還是那個問題,倘若是我有意,我原可以將人嚇走便好,爲何還要鬧出人命?”
閆欣:“要論動機,你先前也說了,老員外若是佔了這個宅子,你便不能再在這裡。”
管家道:“少夫人還在呢,且這宅子還是少夫人的嫁妝,老員外即便是想,也得看鄒大人同不同意。”
閆欣之前不知道鄒氏的情況,倒是可以理解。
但現在她知道了這宅子裡許多情況,老員外要是尚在的話,端看鄒氏回宅子,鄒家一個人都不跟過來的狀態來看,鄒氏這副樣子真未必保得住這個宅子。
那一瞬間,她忽然又想起來了鄒氏那雙素淨的手。
太乾淨了。
抖和不抖的時候都一樣。
閆欣猛地回神,發現自己的思路似乎已經鎖在了鄒氏的身上。
“管家似乎對自己的事半點不着急啊。”她說。
管家挺了一下眉頭,老神在在地說。
“急啊,被錦衣衛關起來可不是什麼好事,姑娘,您要是看我們少夫人可憐,不如去給我跟郡爺求個情,放我出去好了。這家真的沒我不行。”
元碩前面盯着那官衣出神,聽到這話忽然道:“哎,怎麼不跟我說呢。郡爺面前肯定我比較有用。”
管家忽然跪下給兩人磕頭。
“兩位行行好嘛。”
閆欣看着管家,依然覺得這個人的姿態十分奇怪。瞿青剛死的時候他那麼兇,不由分說就要把兇手的罪名往她頭上按。
倘若他和兇手是一夥,故意爲掩護兇手,做的裡應外合之計,那一開始他就不該帶她進去。
他和兇手之間,分明也是隔着一層干係,並不是一路的。
可要說是一路的,殺瞿老員外有動機,殺瞿青就不對了。瞿青是跟他一路的纔對。
她翻來覆去不管如何想都是自相矛盾。
閆欣又問了越記相關的事。
管家大約沒想到她知道的這麼多,姿態越發扭捏。最後乾脆閉眼直言他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
再問他給誰辦事又不說了。
時間過得很快,外面天將昏暗時,元碩退到了她身旁,低聲道:“如何?還要問嗎?我還有事。”
閆欣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本來想說他自己去忙不就好了,同她說這些做什麼。忽然間想起進門的時候若是沒元碩,這一趟多半白走。
這麼一想她明白過來,他是特意跟過來的。
尤乾陵脾氣不好,做事還挺靠得住。
那麼她也該做點有用的成果出來。
不過現在就算了。
她已經問得差不多了,再多的問題即便是閆欣問了管家也不會回答。
關鍵的地方並不在他身上。
閆欣感覺到了無形的阻力。她站起來,看到了她的偃偶。
原本打算將偃偶帶走,忽然想到偃偶帶走了這裡就剩下管家一人過夜。
萬一……
元碩看她盯着偃偶,以爲她捨不得,就說:“這偶我帶走吧,萬一丟了主人來問我要,我也拿得出來。”
閆欣卻道:“不用。留在這比較好。萬一主人回來找不到了,或者搬的時候弄壞了,可就要千戶大人您賠了。”
“賠倒……”一個偃偶的錢元碩也不是賠不起,然而閆欣卻徑自往外走了出去,姿態是半點不留戀。
看來是不準備帶走了。
兩人出了門,閆欣先往中堂的路走。元碩看她徑自走,心說這姑娘可真是怪,他從未見過專注了一件事之後就看不到周身任何事務之人。
說她不禮貌脾氣大嘛,要偃偶還知道問他可不可以拿。
說她禮貌嘛,做派又有些目中無人。
倘若不是她心思敏捷,查案做事有些手段,他都要覺得這人是大概是那種自以爲是個有手藝的工匠,就自視甚高的古板。
元碩回了前廳給尤乾陵回話。進門見堂上冷冷清清,詫異問:“沒來嗎?”
尤乾陵擡眼看他。
“人不是你跟着嗎?”
元碩搖頭。
“我說的是鄒氏主僕兩人,我到後院時,她們兩人也到了。離開前說是想給管家求情來找你。”
尤乾陵閉眼搖頭。
“沒來。”
沒來就沒來,也不是重要的事。
元碩將念頭丟開,也不用尤乾陵特意問,便將自己這一趟行走覺得可疑的地方都說給了尤乾陵。
尤乾陵沉吟了片刻,問:“她去中堂了?”
元碩問:“對,您要去嗎?”
尤乾陵沒作聲。
元碩看他不做聲,以爲又在猶豫,便說:“中堂是老員外的靈堂,這會馬上入夜了。咱們過去不大好。”
“我沒說要去。”尤乾陵道,“我在想鄒氏主僕沒來我這,能去哪裡。”
元碩見他在意。
“要去找嗎?”
尤乾陵點頭。
“讓人盯着點。”
閆欣見夜色漸深,一邊巡着錦衣衛行走的方向走,一路上好奇的眼色不斷,最後有大膽地上來主動問。
“姑娘要去何處?”
閆欣詫異問:“你認得我?”
那錦衣衛笑笑,說:“我攔過姑娘幾次了,看你老是不知教訓到處亂走,想着還是提醒一下。宅中的下人都在下人排屋那邊,你應該往那邊走。”
閆欣想說自己不是瞿家下人,剛出口忽然想起來尤乾陵之前問過自己以什麼身份留在這個宅子。
尤乾陵是不可能給自己提供合適的身份,也不適合提供。
當瞿家的下人才是最好的辦法。
所以她這個下人就要有下人的樣子,閆欣思索了片刻,福身道:“官爺,管家下午被關去了後院,小姐少爺們都沒人安置。我便想來看看。”
那錦衣衛懷疑地看她,說:“你家少夫人不是親自過來安置了嗎?”
閆欣:“啊?”
鄒氏不是去找尤乾陵了嗎?
錦衣衛往中堂院內指了指,說:“剛進去沒多久。你不知道?”
“少夫人先前說要去找郡王爺給管家說話,我纔想着過來看看。少夫人平日很少和瞿青之外的瞿家人接觸,和老員外關係也不好。我擔心……”閆欣不住往裡面探頭,看上去很是擔心。
那錦衣衛狐疑地看她那板着的臉色。
“你擔心?”
閆欣用力說:“非常擔心。”
錦衣衛:“那我陪你進去看看?”
閆欣立刻點頭。
“好的,多謝。”
那錦衣衛和身旁的同伴小聲說:“我帶她進去一會,你去前廳和千戶大人知會,看千戶大人有什麼吩咐。”
閆欣發現從今日開始,錦衣衛的行動便改變了,先前對宅中情況分毫不理,都只在旁觀視。現在卻是會見人詢問。
看來,尤乾陵面子上說是將案子交給她,實際上依舊對自己不放心。
這麼一想,她心底有些沉。她身份敏感,還是要多注意一些。而且趁着現在自己還能自由走動,她應該想好事後如何安然離開這裡了。
中堂內。
瞿艾夫妻倆都在,閆欣進去的時候發現兩人的面色都不好。
鄒氏果真在裡面,她坐在靈堂右側的矮凳上,低聲和珠兒說:“出了這麼大的事,怎麼不同我說呢。即便是我身體不好,作爲瞿家媳婦該有的禮數還是要的。”
珠兒立在一邊,面色漲紅,眼底含淚。
“少夫人,珠兒錯了。”
瞿寅站在棺木邊,猶豫着小聲插嘴說:“之前有管家在,嫂子你身體不好。倒也沒必要非要守這個禮。”
鄒氏擡眼看他,起身給瞿寅行禮。
“抱歉,讓小叔操心了。管家現在被關押。家裡沒個人安排也不行。姐姐和姐夫和下人不熟也不方便。還是我來罷。”
瞿艾一臉的不願意,想要說什麼,擡眼瞬間見到了剛走進來的閆欣,霎時改了話鋒。
“姑娘怎麼來了。”
帶閆欣進來的錦衣衛愣了下,詫異看閆欣。
“大小姐,奴婢來看看少夫人。”閆欣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