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319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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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哥兒五歲多就被範朝暉送上了朝陽山學藝,算起來,已經由六七年沒有見到自己的孃親了。有時候回憶起來,只記得腦海深處一個花團錦簇、美不勝收的影子,還有孃親帶着自己在範府舊地過的那兩三年快樂的日子。
那時候則哥兒還小,懵懵懂懂,有的事記得清,有的事記不清。只是母親的形象在每個還未長大的孩子心裡,都是美輪美奐、毫無瑕疵、無可替代的。
則哥兒騎着快馬,身上背了一個包袱,裡面裝着一些熟肉、熟食,就匆匆奔上了從謝地去江南輝城的大道。
他心急,想快些見到孃親,一路上根本就等不及打尖住店。餓了,就從包袱裡撕兩塊肉下來吃。困了,就在馬背上打個盹兒。
範朝暉對則哥兒教訓嚴格,篤信“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所以無論是在朝陽山,還是回到上陽王府的軍中,則哥兒都同小兵一樣待遇,除了吃的上面,比衆人要好很多以外,別的,都是同農家少年無異。而吃食上,也是因爲則哥兒年歲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在吃食上剋扣他,就是本末倒置了。
因此則哥兒雖才滿十二,進十三,但是個頭已經比很多成年男子都要高大,也就比範朝暉和範朝風矮一個頭而已。
則哥兒一路飛奔,又拿着從象州王府弄的路引,順利進了輝城。
他到輝城的時候,已是快日暮時分。
城裡街道窄小,不能跑馬。他便下了馬,單手牽着繮繩,慢慢地往自己記憶中的承義坊行去。
上次他跟大伯父和周媽媽一起來輝城的時候,藉機去了孃親住的承義坊安宅看過一眼。他記性好,而範朝暉又教過他如何記路記圖,因此很多地方,他只要來過一次,就不會走錯路。
他進輝城的時候,是從南門進的。
承義坊在輝城的最北面。則哥兒要從南門去北面的承義坊,便要穿過輝城的幾條主要街道,特別是南市那裡。
輝城的南市,是三教九流彙集的地方。南宮雪衣的仁興堂賭坊,就是設在此處不遠的地方。
這裡也有很多下層人的集市,無論買物事,還是買人口,這裡都有各自的場地。
則哥兒到了輝城,反而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腳步都放慢了些。只希望把這種無限期盼的心情,能拖得再長遠些。
他信步走着,已經快要從南市的人市那裡穿了過去。再前面,便是通往北面承義坊的大路了。
因是已到了日暮時分,南市的人市裡,買賣的人羣都陸續散去。只有一個披麻戴孝的姑娘依舊低着頭跪在地上,臉上蒙着面紗。她面前的地上,攤着一張大紙,寫着“賣身葬父”四個大字。
則哥兒牽着馬從她面前走過,眼角掃到了地上的紙,心裡忍不住訕笑起來:真是哪裡都有“賣身葬父”的姑娘。——姑娘們,乃們可不可以有些別的招兒來吊凱子捏?
則哥兒年歲雖小,因爲從小練功,身材卻很高大。他的長相,又幾乎集中了父親和母親的優點。這種樣貌,這種家世,在北地的時候,就算年歲尚小,也惹了不少“桃花債”。上到世家的嫡女,下到街上“賣身葬父”的姑娘們,也曾對他“圍追堵截”過。
因此則哥兒小小年紀,也算是“閱人無數”。如今見到輝城這個“賣身葬父”的姑娘,則哥兒並不陌生。好在他已是戴了人皮面具在臉上。再“孝順”的姑娘,就算要“賣身葬父”,也是擇美男而棲的。
則哥兒一面在心裡嘀咕,一面暗自往四圍看着。果然沒走幾步,凡是“賣身葬父”的姑娘身邊一定會出現的“惡少”,也大咧咧地現身了。
“小娘子,要多少銀子才肯賣啊?”那“惡少”似乎也頗通“賣身葬父”其中的奧妙,一語直逼核心。
那姑娘聽了,自然氣得渾身發抖。
從旁邊路過的則哥兒忍不住噗哧一聲笑開了,不僅笑了,他還讚賞地看了一眼那個“惡少”。——這“惡少”,真是想姑娘所想,急姑娘所急啊。
“yin賊,誰要賣給你?”那姑娘也是個妙人,居然也是一語道破天機。——她咋知道這“惡少”是yin賊捏?
則哥兒再也憋不住,牽着馬退到路邊,彎着腰笑得肚子疼。——輝城真是有個有趣的地方,則哥兒想到孃親就住在這個鮮活的地方,之前的惆悵感傷之意漸漸少了些,心中倒添了幾分歡喜之意。
“姑娘,你咋罵人啊?本少爺連手都沒碰一下你,怎麼就變成‘yin賊’了?”那“惡少”今日似乎閒的很,並沒有馬上叫下人過來丟銀子搶人,反而跟那姑娘嘮起嗑來。
那姑娘語塞,便把地上“賣身葬父”的字紙收了起來,冷哼一聲道:“我不賣了——好狗不擋道,讓開”
“惡少”這才恢復了本色,驕橫地道:“我說要買你,就是要買你。不服,去找江南王府上說理去——來,給本少爺看看,你到底值多少銀子”說着,“惡少”便伸手拽下了那姑娘蒙在臉上的面紗。
則哥兒聽了江南王的名頭,心裡一動,便轉頭看了過來。這一看不打緊,那被拽掉了面紗,站起身來,一身孝服,輕嗔薄怒的姑娘,竟有四五分孃親的樣子。——難怪要“賣身葬父”。有本錢啊,只是不知道有誰是那個願者上鉤的人?
則哥兒正在旁邊沉吟,考慮要不要看在這小姑娘生得跟自己孃親有幾分相似的份上,出手幫她一幫。旁邊的人也都看見這姑娘的臉,不由都譁然一聲。
“惡少”如今見了這個姑娘的樣子,已是色授魂消,不能自已,忙顛三倒四地叫着:“你跟我回去,我馬上封你做姨娘。——你要多少錢,儘管開個價你父親,我幫你葬還給你父親做孝子,給他尋塊好墳地,保佑我們以後子嗣昌盛”
那姑娘見露了臉,不知道今日能不能逃過這個“惡少”的手掌心,只含淚道:“讓我做姨娘,打死都不能夠。——除非你能三媒六聘,娶了我去做正妻,否則就別攔着我的路”
那“惡少”用手撓了撓頭,爲難道:“不成啊。我定了親的,怎麼能娶你做正妻?”
旁邊看熱鬧的人不由也指指點點起來。剛纔大家還很同情這個“賣身葬父”的姑娘,現下卻覺得她有些異想天開。——混到南市的人市裡賣身葬父的姑娘,怎麼會有好家世?怎麼又可能到大戶人家裡做正妻?人家讓她做姨娘,已是頂天了。若是就買了她去做丫鬟,還不是想怎麼糟踏,就怎麼糟踏?
那姑娘見自己的美色居然連讓這個好色之徒娶爲正妻都做不到,忍不住嘟噥道:“都是騙人的——什麼命交華蓋,有貴人運都是騙人的”一邊說,那姑娘一邊收拾了地上的東西,背在背上,轉身要離開人市。
那“惡少”見美人要開溜,便大喝一聲,叫了手下過來,道:“給我把小娘子帶回去”
那姑娘這纔有些慌神,大聲道:“你們可是要在輝城裡強買強賣”
輝城如今的城主是仗義樓的樓主宋遠懷。他自任輝城的城主之後,聽取範朝風的建議,在城裡整飭治安,將輝城的政務打理得井井有條。集市上設了多重監管機構,杜絕強買強賣,和姦商欺行霸市的行爲。這幾年,將輝城治理得蒸蒸日上。
也因此這位姑娘敢孤身一人到人市上自賣自身。
而“惡少”和他的手下,似乎並不是輝城的本地人。聽了那姑娘的話,本來不想放在心上。可是人羣越聚越多,已經驚動了輝城集市上的管事人。
看着那邊的皁隸帶着幾個人往這邊擠過來,“惡少”的手下過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則哥兒耳力好,已經聽見對方低聲道:“少爺,我們是代表江南王過來見輝城城主的。事還未辦完,就在輝城惹事,似乎不妥……”
“惡少”也不是不知輕重之人,聽了手下的話,又看了一眼那橫眉冷對的姑娘,色厲內荏地哼了一聲道:“算你今兒運氣好——以後看着點兒,別落在小爺手裡”一邊說,一邊已經被手下拖了出去。
輝城管集市的皁隸帶了人過來,見人都走了,便大聲驅趕着人羣:“都散了都散了——要關市了”
人市上剛纔聚集起來的人羣慢慢散了開去,那“賣身葬父”的姑娘嘆了口氣,揹着包袱也向外走去。
而在街的另一邊,有兩個道姑打扮的人,看着這邊的鬧劇也有一會兒了。
只聽那小道姑道:“師父,這‘賣身葬父’的姑娘,生得好象一個人。——師父俗家的侄兒,不正是在找生得這樣子的姑娘……?”
就聽她師父“嗯”了一聲,道:“清源,跟上去看看。若是她家裡沒什麼人,就帶到山上去吧。——那家人估計難得手,若是這人能帶走,幫她收拾收拾,也差不離。”
那小道姑伶俐地應了一聲,便跟在那姑娘身後尾隨了過去。
則哥兒本來一直盯着那姑娘。他感覺敏銳,一轉念間,已是發現街對面也有人正盯着這“賣身葬父”的姑娘。
他眯了眼望過去,對方也正好漫不經心地看過來。
視線相交,則哥兒心中一凜:這眼神,充滿了誘惑之意。若自己不是練有翠微山的先天神功,早就被這眼神制住,身不由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