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跟着報信士兵迴轉軍營,遠遠便看見魏柔的車停在營外,魏柔並沒有進軍營裡等候,而是站在軍營之外,看起來樣子頗爲着急的來回走動。
總算是韓非的車出現了,魏柔見了先是一喜,隨即臉上爬滿憂慮,快步朝韓非車前跑來。韓非見了奇怪,也沒來得及多想,跳下車迎了上去。
兩人靠近,韓非這纔看清楚,魏柔的臉上的竟滿是淚水,不等韓非說話,魏柔撲到韓非懷中,一把摟定韓非的脖子,再沒半點公主樣子的哭訴道:“韓非!小叔叔他快不行了。”
什麼?信陵君快不行了?韓非還以爲自己聽錯了,可是魏柔這般作態,又怎麼可能是假的。韓非腦子裡頓時一亂,如此大好局面下,信陵君可不能出半點事情啊。 ̄米 ̄花 ̄在 ̄線 ̄書 ̄庫 ̄?h
“別哭了!”心亂如麻的韓非也顧不得憐香惜玉了,一聲吼起,驚的魏柔停止哭泣,眼睛裡露出迷茫的驚恐看着韓非。
“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半個時辰之前,正在督戰的小叔,突然從暈倒在戰車上。扶回營寨內後,大夫看了說不行了,要我們準備後事。”魏柔帶着哭腔,斷斷續續的把話總算是說的有幾分清楚。
聽明白的韓非頓時就傻了,腦子裡不斷的出現一句話“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老天,你不是在玩我吧?如此大好局面,你竟然來這一手。
魏柔見韓非臉色難看,還以爲韓非擔心信陵君,頗爲感動的又掉下淚來,靠着韓非的胸口,抱着韓非的腰又哭訴道:“小叔知道自己不行了,便讓下面的人先不要對外去說,要我來找你,說是有話要對你說。”
“見我有什麼用?老大,你怎麼這時候死啊?遲個十天半個月的,會下地獄啊?”韓非心內狂喊,臉上露出痛苦之色。
“走!上車,晚了怕來不及了。”魏柔拉着木偶一般的韓非上了自家的馬車,車伕一鞭之下,馬車朝魏營飛速而去。
坐上馬車的韓非總算的恢復一點精神,內心深處在面對這個局面時,韓非也只能是一聲長嘆,苦笑不已。
沒一會馬車便來到魏營之前,營外可見朱亥那高大的身影在焦急的等待着,看見韓非來到,朱亥迎了上來,韓非清楚的看見,這個曾經義氣沖天不知懼爲何物的漢子,現在卻是臉帶愁苦,眼珠已然佈滿血絲。
下了馬車,韓非便問道:“君上怎樣了?”
朱亥痛苦的搖了搖頭,韓非心裡最後一絲期望破滅了。原本以爲一切都可以從此出現大的轉機,現在看來,事情並不是自己想的那樣輕鬆,難道真的是命運在跟自己開了個玩笑麼?
韓非沒時間多想,跟着朱亥進了魏營之中,不多時便來到信陵君的營帳外,進得營帳,韓非一眼看見,信陵君猶如死人一般的躺着,跟前跪着十幾個門客。
魏柔拉着韓非上去,韓非走到信陵君面前時,這纔看清楚信陵君面色蠟黃,雙目微微的閉着,呼吸艱難,大有隨時斷氣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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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柔伏身在信陵君耳邊低語,信陵君聽了艱難的擡起手來搖了幾下,魏柔明白他的意思,將其他人等都請了出去,帳內只留下韓非和魏柔。
衆人退下之後,信陵君睜開眼睛朝韓非看來,沒有半點血色的臉上帶着艱難做出的抱歉之情,韓非知道信陵君想表達什麼,搶上一步道:“君上,過去的事,休要提它。”
看着英雄遲暮的信陵君,韓非心中涌起一種難以言表的情緒,這位曾經叱吒風雲的歷史人物,在其生命即將走到終點的時候,竟如此孱弱。也許,沒能死在戰場上,纔信陵君最大的遺憾吧!至於過往的恩怨,韓非也沒心思和一個快死的人計較了,只是想聽聽,信陵君把自己找來,到底有什麼話要說。
信陵君艱難的朝韓非伸出右手,韓非見狀趕緊伸過手去,信陵君一把拿住,垂死之人力氣居然不小,捏的韓非手上覺得隱隱生疼。拉住韓非的手後,信陵君又拉着魏柔的手,艱難的把兩人的手往一塊湊,韓非和魏柔這時候如何不明白信陵君的意思,自覺的將手握在一起。
見此情景,信陵君臉上露出欣然的微笑,一種迴光返照的紅潤竄上臉來,居然能張口說話,聲音斷斷續續且含糊:“照、顧……我、女、兒。”
說話這些話,信陵君眼睛朝外投去一絲的不舌,緩緩的閉了起來,腦袋往邊上一歪,沒了氣息。韓非此時腦子裡真的是一片混亂了,原來這魏柔是他的女兒,這玩笑真的開大了,那個幫着偷盜魏王虎符的如姬,不要說是信陵君的姘頭了。
信陵君走了,壯志未躊便走了。信陵君一生屢敗強秦,卻未能兵指咸陽,今天卻在他最接近咸陽的時候走了。
營帳內的陷入一片死寂中,韓非是不想說話,魏柔是因爲突然知道信陵君的她親爹,一時沒反應過來也沒動靜。
好一會後,魏柔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趴到了信陵君的身體上。
韓非搖晃着站了起來,慢慢的走出營帳,此時的營帳內給韓非一種極度壓抑的感受,韓非需要出去透一透氣。
邁步走出營帳,只見外面跪着數百門客,聽到帳內的哭聲時,門客們幾乎同時變了臉色,卻無一人哭泣。
忽然間一個門客抽出劍來,毫不猶豫的從自己的脖子上拉過,鮮血飛濺三尺,屍體普通倒地。這場面將韓非驚的猛然停了下來,朝門客們看過去時,韓非看見了自來到這個世界後,最令他震撼的一幕。
第一個門客倒下後,又有數十人抽出劍來,齊聲喊道:“君上,等我!”喊罷,或自刎,或切腹,又倒下一片。還沒等韓非完全反應過來時,又是接二連三的有人喊着“君上!等我!”的話自殺,等一切都平靜下來後,帳前的空地上,再無一門客是活着的。
鮮血在短短的時間內,浸透了面前這塊不大的空地,處於半僵化狀態的韓非,站腳處已經被鮮血包圍。
“不能這樣下去啊!”韓非只覺得一個聲音在自己腦海中呼喊着,“老子不甘心!”韓非在心裡喊了一聲,轉身回了營帳,走到魏柔跟前,一把將魏柔拉起,雙手捏着她的肩膀一陣搖晃道:“你別哭了,你給我停下。”
…………
龐援來了,李震來了,李圓來了,燕丹也來了,所有人都跪坐在帳中,大勝之後的欣喜被信陵君的死訊給衝的一乾二淨。
怎麼辦?就此散夥麼?這個問題在每一個人的腦子裡轉悠着,卻沒一個人問出來。營帳的中央,信陵君的屍體就停在那,臉上的不甘似乎在向所有人說點什麼?
龐援的目光第一個朝韓非看來,接着是李園,之後李震,最後纔是燕丹。
此時的韓非閉着眼睛,一直哭泣的魏柔也沒再哭,小媳婦一樣的靠着韓非,不要說也是聽韓非的。
良久,韓非張開眼睛,站起身來,默默的走到信陵君屍體前,恭敬的叩頭三下後,站起身來,面對衆人大聲道:“諸位,君上臨終有話,壯志未酬!我們不能就這樣回去了,這樣回去,我們對不起君上,對不起期待我們帶着勝利消息回去的父老鄉親,對不起各國大王對諸位的殷殷期盼。”
“對,不破咸陽,誓不班師。”龐援第一個帶頭響應。
“對,不回去!”接着是李園,眼看咸陽就在眼皮下了,李園也心有不甘。
“對!打咸陽!”這一次是李震和燕丹同時喊的,被秦國欺負多少年了,眼看報仇的機會如此接近,秦軍主力剛剛被殲滅,咸陽守備空虛,換誰都不願意回去。
魏柔明顯被衆人的喊聲給嚇着了,擡起頭來眼巴巴的看着韓非,希望韓非給她那個主意。韓非面色沉重的走到魏柔跟前道:“公主,如今就看您的了,眼下這魏軍之中,您的身份最高,一切都是您說了算啊。”
魏柔聽了韓非的話,頗感迷茫的看着韓非,見韓非眼中冒着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眼神時,魏柔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見魏柔點頭,衆人臉露喜色,新的聯軍需要新的主帥,李圓和龐援似乎商量好一樣的一起站起道:“龐援(李圓)!願奉非公子爲帥。”
這一變化倒是韓非沒想到的,韓非弄出這局面來,無非是不甘心就此退兵,如今聯軍氣勢正盛,又得了秦軍大營內的糧草,不打咸陽如何甘心。
李園和龐援這麼一喊,李震自然是不會反對,也上前響應道:“李震也願奉公子爲帥。”
最後只剩下燕丹一人,似乎憂鬱了一下,最後還是上前道:“燕丹也願意!”
眼看着一場危機暫時渡過,韓非被衆人推舉爲新帥後,下的第一個命令就是,先派人通知齊軍,圍好蕞城,嚴防秦軍增援咸陽,第二道命令,三軍縞素,打起“壯志未酬”的大旗,向咸陽進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