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者晨夕相對,咿唔不少輟。”
“亭中海棠及牡丹盛開時,往年遊人接踵,是歲皆從園外望,不敢叩扉,恐擾書帷也。”
“時或設席花底執書卷偃臥讀,時或移案臨池摹古本法書。”
蘇子籍讀完,站在窗前若有所思看去,這時黃昏,古代的縣城,沒有蘇子籍想的簡陋,遠遠能看見城牆並不算高,就兩丈,規模不大,但行人極多,算得上人煙稠密,街巷店鋪林立,小販、貨郎叫賣不絕,雪都被踩得積實,店鋪的雪都掃了,有的店鋪甚至堆垛成雪獅、雪象招徠顧客,一派生氣。
可惜是這繁華再盛,都不屬於自己,讓蘇子籍心生黯然,盯着自己手中一卷書經,苦笑不語,良久嘆着:“獨在異鄉爲異客啊!”
蘇子籍原名蘇籍。
21世紀的中國人,公務員考試考取了,多喝了酒,又熬了個通宵,不知道怎麼就掛了。
接着又稀裡糊塗投胎到這世界,胎中之迷,渾渾噩噩成長、學習,蘇家據說本是一個大族,到了父親這代已破落,勉強考了個秀才,前陣父親死了,本來薄棺一副還承擔的起,但街坊野道人上門,說厚葬纔是孝子,硬是哄騙了借了15兩。
“這是高利貸啊!”
月息3分,利滾利,三月期限到期,就變成了33兩,這真是白癡,借高利貸還有好下場?
雖這樣想,一股不甘,哪怕現在覺醒了,仍殘留在心理,蘇子籍默默體會,控制住它的影響,用醒後視角繼續梳理記憶。
“重生沒有帶來外掛,但這半片紫檀木鈿,投入了我的心相,卻帶來了外掛,這際遇真神奇!”
蘇子籍被債主逼迫,一不小心摔了交,把祖傳的半片紫檀木鈿染上了血,結果自己就甦醒了。
一夢十五年,真的恍惚一夢。
重生三天吸取了記憶,對這個世界也有基本瞭解,前朝魏朝國祚484年,遠超300年,不過再鼎盛,還是天命有終,其時因科舉幾次失敗,在縣裡當巡檢的姬子誠抓住機會,提三尺劍,橫掃天下。
並且以祖先曾是鄭國之君爲名,建立鄭朝,年號慶武。
鄭太祖在位十一年,太子繼位,年號承壽,在位十七年,開恩科,此時已是繁華似錦的盛世。
“太平盛世,重文輕武,只有我一貧如洗,幸我還有外掛。”外面“啪”一聲,打斷了蘇子籍追憶,他看了看家中,亂七八糟堆着雜物,還有一捆竹篾,還有幾隻風箏,這正是以前父親掙點錢的來源,更感覺到腹中飢餓,不由苦笑,對着手中的書撫摩一下,只聽“嗡”一聲,半片紫檀木鈿就在手稿上飄起來。
半片紫檀木鈿本是實體,但投入了心相,就變成了虛體,有點像是煉化的本命法寶,一開始並不是這個形態,經過了磨和,才根據自己認爲最科學的方式,變成了這資料框。
“有些像系統,但根本沒有任務,其實就是我心念所化的外相。”
“每個人心相都不同,我還是最喜歡簡單明瞭的報表——或者說資料框。”
蘇子籍目光垂下,就看見這半片紫檀木鈿,就是虛影,和手稿幾乎重疊,帶着淡淡青光在視野中漂浮,一行青字在手稿上竄起:“發現‘儀禮’,是否汲取本技能?”
“是。”
“儀禮已習得,十三經都已具備,是否合併?”
“是!”
“十三經合併成四書五經,獲得經意領悟!”
“四書五經3級,2583/3000”
蘇子籍甦醒其實有三天了,依靠這莫名其妙的外掛,學會了《大學》、《中庸》、《論語》、《孟子》,還獲得了一個“基本小楷”的技能,並且把以前所學融會貫通,竟有了3級!
3級,能不能童子試?
心有點懸啊!
不過,這技能只能汲取手寫稿,並且所有權必須是自己所有,幸虧家裡無錢,學習資料都是父親一筆筆抄出來,又按照父產子繼的規則,故有此收穫。
纔想着,就見門開了,一個小姑娘進來,她有着鑰匙,還抱着一件厚外袍,手裡提着一個油紙包,小跑繞過庭院,口中就大叫:“蘇子籍,你在哪?”
看見了蘇子籍就把厚外袍在桌上一放,叉腰大叫:“哼,爹說了,過幾日就是童子秋試了,又要我送你衣服和肉餅,你的病好些了沒有,能考試嗎?”
“這兩日翻看了經義,都已熟悉,沒有問題……”蘇子籍含着笑,對她的聲氣不以爲意。
葉蘇兩家來往密切,父親死後,許多事都是葉家幫忙,甚至爲了補貼自己,還讓自己去葉氏書肆看店,其實就是免費給自己一份糧米,前幾天昏迷,還每天送來食物。
老闆葉維翰身體不好,都是這小丫頭每次送來。
蘇子籍想到這裡看了一眼,這是小丫頭,才十四歲,小小的身子,巴掌大的小臉,月牙眼,臉頰上有兩個梨渦,長髮挽個髮髻,兩縷從耳側垂下,是個美人胎子,但神態卻兇巴巴,說着一雙小手一推,油紙包塞進蘇子籍手裡,側過臉,墊着腳看書桌上一個包裹。
這是葉不悔,就算墊着腳,胸脯也只齊到書桌,天可憐見,她胸脯已夠平了,蘇子籍目測和桌面形成直角關係。
“看什麼!”葉不悔語氣有點暴躁,瞪了蘇子籍一眼,搶去桌上布包,解開看見三份棋譜,這才神色稍霽:“謝謝了,這是你父親遺物,本不該求你借出來的,算欠你個人情。”
“客氣什麼?”蘇子籍心知肚明,這些棋譜是大路貨,葉家哪能沒有,所謂的借書,只是有來有往,讓自己安心接受贈給,這心意讓着不由一陣恍惚。
恍惚間,葉不悔才擡起眼看他,還嘮叨着:“快點好,現在你不去店裡,登徒子都來了。”
“登徒子是誰?”
“還有誰,譚家的,新當了公差,就天天跑店裡。”
“我趕走他!”蘇子籍擡起首,認真說着。
“你還能趕走他?等你考了秀才再說吧!”葉不悔白了一眼,臉和耳朵微微燒了起來,眼睫毛也是輕顫,看起來,竟然有些小嫵媚,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敲門聲,打斷了談話。
“誰?”
“賢侄,是我!”
聽起來有點熟的樣子,葉不悔開了門,“嘎”一聲,木門打開,一箇中年道人,但袖子和袍領間沒有正式紋錄,手裡提了個油包,似乎是禮物。
野道人隨意地掃了葉不悔一眼,口中喊着:“蘇賢侄,我本和你父親是世交,前陣子我有事,來不及趕來,現在來看望看望。”
“哎,可惜你父親滿腹才情,卻未中舉而英年早逝,實在讓人惋惜。”野道人說着,進了步,把油包放在桌上,抖開桑皮紙,裡面是塊肥油油滷肉,笑呵呵說:“來,吃塊肉補補身子,你爹以前經常來買,唉!”
蘇子籍感謝,笑容和煦:“雖我沒見過您幾次,但既是父親的好友,還請坐,我這裡雖清冷,但比外面的雪天好多了。”
野道人聽了一笑,目光打量着,見桌靠南窗,堆着硯紙筆,又放着剪刀、漿糊,可所謂屋內空空,就嘆着:“想不到一貧至此,難怪,祖上風水被破,不但禍及你父,也牽連於你。”
“家勢就急轉而下了。”
蘇子籍聽了這話,笑容不變,眼神一怔,眉一蹙,莫非來了個騙子?
纔想着,一邊的葉不悔卻將信將疑,她眯起了月牙眼,插口問着:“這又是怎麼說,你見過蘇家祖墓?”
野道人看了她一眼,轉身對蘇子籍說着:“我和你父相交多年,這自然看過,你家祖墓沿河而壘,山水聚匯,已是福廕之地,白氣籠罩,中吐微紅,雖不是大富大貴之地,卻也福澤綿長,可以多出秀才、舉人!”
說到這裡,野道人感慨不己。
“因此我聞到你父去世消息,很是震驚,不應該啊,今天特地前去查看,發覺祖墓已破,不但福澤沒有,還化成惡煞,你黴氣罩體,別說考取秀才,就是血光之災,怕也難免啊!”
野道人搖頭晃腦,緩緩言着:“而且,我聽說,縣裡的公差,還想讓你去服今年的徭役,去修河道。”
一直聽着葉不悔,這時覺得胡說八道,發出抗議聲,似乎是一隻保護幼仔的小老虎:“這不可能,蘇子籍是讀書人,正要趕考,怎麼去服徭役!何況是修河道,他一個書生體弱,冷水害病了怎麼辦?”
“有了功名纔是讀書人。”
野道士似乎很是感慨這世道炎涼,眼睛卻盯着蘇子籍:“你現在連童生都不是吧,有錢交免徭錢嗎?沒有的話,四月河道就必須去——這就是風水壞了的結果,惡煞不斷襲來,可所謂禍不單行!”
“……”蘇子籍臉上已經沒有笑容,倒不是害怕,而是這口氣很熟悉,社會人的門道,要換一個少年真就信了,但蘇子籍不是真·少年!
纔要發作,又忍了,隨口問着:“那,要怎麼辦?”
“換墓地,快把這墓地賣掉。”野道人見着少年害怕,連忙說:“你家墓地壞了風水,但沒有人知道。”
“我聽說你爲了葬父,向曹進財借了高利貸,這可是利滾利,再難抽身,趕快賣了這墓地,至少可以賣出三十五兩銀子!”
“不但可以還清債,還可以多獲得三兩銀子,讓你去進學,這是一舉數得啊!”
蘇子籍聽了,沉着臉,一下站起來,少年身材高大,眉目俊朗間一股暴躁:“滾,給我滾,我再怎麼都不會賣祖墓!”
野道人眼角抽搐一下,不過這還不出預料,說到賣墓地,十個有八個這樣反應,連忙說:“我是一片誠心,你祖先墳墓壞了,才落魄至此,若想考取秀才,快快賣了祖墳,以免拖累!否則就有血光之災!”
“再說,你的債,還有十天就要到期了,你怎麼還?”
“人總得先活着,才能安慰祖先之靈。”
“滾,滾!”蘇子籍拿着掃帚,趕了出去,心中震怒,父母雙亡,債主徘徊門口,和這野道士串通,要奪最後的家族墓地,是可忍孰不可忍!
“墓地不能賣,這是我家三代的墓地,姑且不說價值,賣了,就是大不孝,有這名聲,別說考取功名,就是不吃官司都算好了。”
“葉家也會第一時間和我翻臉,誰這樣處心積慮,要置我於死地?”
也許以前的蘇子籍會被哄騙上當,結果身敗名裂,現在的蘇子籍一眼就看出了不對,當下毫不遲疑,喊着:“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