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一開,一個看清秀的少年,就衝着野道人一笑。
“這裡住的可是蘇子籍蘇公子?”
野道人見身後無人,只有不遠處停着一輛牛車,點頭:“是,小兄弟找我家主人有何事?”
這個十三四歲少年聽了,鬆口氣:“我是謝府派來,聽說蘇公子在西南立了功,讓我奉上薄禮一份,向蘇公子道賀,請您務必轉達一聲。”
“逢雲,來的是誰?”就在野道人打算再追問,身後傳來腳步,蘇子籍出來問着。
“是謝府來給您道賀送禮。”野道人說着。
蘇子籍遲疑:“謝府?”
野道人就明白了:“您不認識?”
蘇子籍搖頭。
野道人轉身看向少年。
少年不慌不忙解釋:“雖不認識,但我家主人素來傾慕少年英才,更佩服蘇公子這樣去了西南,還立下軍功的讀書人。”
西南?謝?
野道人想了下,腦海中一閃而過,打量着這少年,試探問:“難道小兄弟你是鎮南伯的人?”
少年含笑回答:“是,我家主人正是鎮南府的人。”
見蘇子籍要拒絕,少先解釋:“真僅僅只是一份薄禮,您先別忙着拒絕,等我取來,您一看便知。”
說着直接轉身,朝着牛車而去。
蘇子籍與野道人對視一眼,因不知道葫蘆裡賣什麼藥,沒有攔着。
提起謝府,蘇子籍還真沒反應過來,這京城裡姓謝人家不少,光朝堂上,就不止一位謝大人,但提到鎮安伯府,蘇子籍立刻想通了其中的聯繫。
也不奇怪野道人立刻猜到了是這一家,說起來,鎮南伯府與西南,的確有不少淵源。
當年謝家家主是西南人出身,跟隨太祖起兵,曾經在年輕時平定西南,後來得了伯爵,對西南的局勢,鎮南伯府未必就毫無觸動,不過卻這代家主,沒有能獲得資格去領軍平亂。
而蘇子籍以隨員身份去了西南,還立了功,現在鎮南伯聽聞西南已平,差人送禮過來,不算是毫無緣由。
但蘇子籍就是覺得這裡面未必沒有別的原因,正想着時,少年已捧着一個不大的木匣子重新走過來。
“蘇公子,裡面是幾本書冊,我家主人說,並不算是值錢的東西,只是覺得,蘇公子你文武兼備,這樣書冊送與公子,就如寶劍贈英雄,也不算是辜負了它們,請您務必不要推辭。”
說着,就將木匣子雙手遞上。
野道人想先接過來,被蘇子籍下意識一個眼神阻止了。
蘇子籍自己雙手接過,並輕輕一按金屬機關,啪,木匣打開,露出了裡面的東西。
匣子裡面是幾本書冊,看上去很舊,哪怕能看出擁有者已盡力保存,可那種古舊書籍的味道,還隨着匣子一開,從裡面散溢出來。
只看了一眼,蘇子籍心下一動,這是可汲取的手冊——實在是有些瞌睡了就遇到了枕頭,正盤算着收集一些古冊,竟就有人將古冊送來?
目光落在最上面那一冊靛青色封皮上,更一下子就怔住了。
“簪花文集?”
蘇子籍忙將這一冊小心翼翼翻開,果然入眼的是極熟悉的前朝大賢孟忠青的字。
作爲前朝三大賢之一,就算到本朝,縣學府學裡,也常常有着孟忠青的仿寫字帖,讓學生練習。
蘇子籍對這位大賢的字跡,算得上是一見就識了。
而這書冊的古舊,莫非竟是真跡?
蘇子籍震驚不已,忙又小心翼翼翻了下面四冊,除了兩冊是《簪花文集》的中下冊,還有三大賢中兩位文集。
徐少良的《聽海集》以及張仲庸的《柏溪文集》上冊。
前朝三大賢,竟一個沒落下,就僅僅缺了張仲庸的《柏溪文集》的下冊,不過這沒有多少關係。
汲取文思,其實就是當事人在寫作時的才學,以一觀十,一冊就可得張仲庸的精髓,缺了下冊有損失,但也不大。
少年就這麼看着,直到蘇子籍小心翼翼合上匣子,看向他時,才帶着歉意解釋:“對了,蘇公子,我家主人說,這三套文集,少了張仲庸大賢的《柏溪文集》的一冊,因年代久遠,又經過亂世,一時找不到,等以後找到了,會再奉上。”
“這禮物歸於貴重了。”蘇子籍嘆的說着。
雖心中十分喜歡,且這五冊對於不識貨的人來說,的確不貴,但從另一方面來說,可謂是價值連城,哪怕少了一冊,讓讀書人知道,怕也有人願意捧上千金來求。
他與謝府的人素不相識,就算自己去過西南,在那裡立了功,可能得了鎮南伯府這樣的重禮,還是拿着燙手。
但是這對自己價值的確非常高,一時又捨不得。
少年笑着:“對於您來說,自然是貴重的,可我家主人說,謝府都是一羣粗漢,這樣對讀書人來說珍貴的書籍,留下可就是埋沒了。”
“您呀,就收下吧,若我帶回去,怕是又要被堆放在庫裡,不知道什麼時才能被翻出來!”
看着是僕從,可這人說話實在是爽利,蘇子籍不禁多看了兩眼。
垂眸略想了想:“既是這樣,我就卻之不恭了,請替我謝過你家主人,若有時間,我會登門拜謝。不知,他可是伯爺?”
少年笑着道:“這個,倒是不好告訴公子你了,登門拜謝卻不必,我家主人並不會久留在京。”
野道人聽了,忽然說:“小兄弟,有勞你跑了這一趟,可要進去坐坐,喝一杯熱茶?”
少年笑着婉拒:“不了,我家主人急着等我回去回覆,既是蘇公子這裡差事完成了,我就先告退了。”
說着,就直接轉身而去。
蘇子籍一直目送着上了馬車,這才與野道人回身進了院落,門被關上。
“這謝府也要麻煩你去查一查了。”蘇子籍表情收斂了,對野道人吩咐說着,神色有些深沉。
突然送這樣大禮,哪怕少年表現得爽利無害,蘇子籍也保持着警惕。
畢竟自己的身份,無論是真的那個,還是假的那個,一旦暴露,都是個晴天炸雷。
鎮南伯府雖算是武將起家的勳貴,可族裡未必沒有讀書人,少年的說法,並不可信。
而且其主人始終不肯露出真身,到底是不是謝府的人,還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