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給誰?!”謝暮遙一驚,脫口而出。
判官搖頭,“不知道,那人做得非常隱密。當時,先閻王妃已經深受重傷,已經必無幸理,但正巧那天她一直苦心培養的碧落根開花了。那花是白色的,開得特別好,好像會發光似的,全地府都光明得和碧落九天一樣,先閻王妃被花一照,竟然就沒事了。然而那天晚上,她卻神秘地被人暗殺了。閻王和我查了很久,但至今不知道是誰做的。”大概是說得太久,判官停下來喝了口水,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的臉色不怎麼好看。
“那先閻王妃有沒有留下種植的記錄?”
“沒有,不過,”判官露出一個淒涼的微笑,“她已經把方法告訴我了。”
兩人不好打擾,齊齊默然。
好在判官很快從追憶中醒過來,“這碧落根是仙家物,故需仙界的正大光明之氣方能成長,而地府常年陰森,所以一直養不成。你們想想,這地府可有任何陽氣充沛的地方麼?”
薛靖初沉吟了一下,片刻後搖頭。雖然傲氣如她,也不得不承認,地府終究比不過仙界的。她常年在外滿世界跑,焉知不是爲了逃避這永遠黑暗的地方。然而,再怎麼逃避,終究還是要回來的。
一瞬間她忽然覺得一股悲涼之氣充溢了胸臆。
“所以,要種出這碧落根,持有者的心胸必須足夠純正,不能有絲毫惡念,否則這花是不可能種出來的。
薛靖初看了謝暮遙那傻妞,嗯,雖然傻了點,心地還是很純正的。
“其次,這人必須陽氣充足。地府是沒有陽氣的,那麼就必須去人間或仙界採,又或者持有者和人間仙界的羈絆太深,本身便有充足的陽氣。否則,這花也是開不出來的。”
“陽氣……莫非是因爲地府沒有陽光麼?”謝暮遙仰頭問道。
“呃,也可以這麼說,陽光是陽氣的主要來源,自然很重要。但是沒有陽光,還有別的東西可以代替,比如血、男子之精之類。但是地府都是魂魄,沒有血,男子之精又有傷天道,所以更難。”
“那……不能拿到人間曬曬太陽麼?”
判官被逗笑了,“丫頭,地府的東西都見不得陽光的,不然會化爲飛灰。這碧落根一旦發芽,須每日以百年陳釀的純酒澆灌,直到七七四十九天就會開花。那花可真美啊,我一輩子就見過那麼一次,已經覺得不枉此生了。”
薛靖初扼腕,“可惜我當時不在地府,錯過了。”
“沒關係的,薛姐姐,等我種出來你就能看到了。”謝暮遙安慰道,薛靖初笑了笑。
“這花只要發芽了就很好辦了,關鍵是怎麼讓它發芽。王妃心地純正,本來是上佳人選,但是陽氣……”判官湊近了她,不知取了什麼出來往她身上一照,立時面露喜色,“王妃真乃天賜,陽氣充足得不似魂靈,這下就沒問題了!”
薛靖初嘆道:“當然沒問題了,遙兒連陽光都不怕呢。”她伸手拉出那個血符,送到判官面前,“喏,你看這個。”
“這……莫非是傳說中的轉血?”判官細細看了一回,喃喃道:“竟真是轉血……這可是天大的機緣……是天要讓我再看一次麼?”忽然伏地痛哭。
“薛姐姐,什麼是轉血?”
“轉血是一種高級術法,將至親之人的血脈和你的連通,藉助這個護身符就能保你平安。但是你若受到什麼傷害,對方也會同樣遭受痛苦,當然會比你小很多。如果他受到什麼傷害則不會轉嫁給你,不過,因爲分了一半的血給你,他自身的抵抗力會減弱,就會更容易被傷害。這個術法施行起來太難,很多人都不會使,沒想到竟然給你碰上了。”
謝暮遙愣住,眼淚不停地流下來,嗚咽道:“大哥哥……”
“那我死了,這術法還有效麼?”她一把抓住薛靖初,焦急地問。
薛靖初嘆了口氣,“當然有用。除非你再世輪迴了,否則會一直連着。你忘了在靈岐山的時候,你還藉着這個去打了葉家小狐狸呢。”
“可是……可是後來我幫他擋了那一下……會不會對大哥哥也……而且你當時說他血氣虛空才護不住我,那他……他現在……我還昏迷了那麼久……大哥哥到底怎樣了?”
薛靖初一把按住她,“遙兒別急,你這邊血符沒有出現異常,你哥哥現在該當沒事,別怕。而且那個高人既然能畫下血符給你,就該知道後果,自然也會給他一些保護法子,不會那麼輕易出岔子,沒事的。”
謝暮遙聽她說得有理,慢慢安靜了下來,但心裡還是有些惴惴的,“那我現在要借哥哥的血氣養碧落根,會不會對他有害?”
判官也恢復了正常,“不會的,碧落根只需要一點陽氣就夠了,而且它是仙家物,你哥哥的血氣養着它,也會沾染上仙氣,非但不會有害,反而還有好處。”
謝暮遙點點頭,放下了心。“那我該怎麼做?”
“很簡單,你把種子貼身放着就是,等到它發芽了,就以上好的血玉爲盆,再碾玉屑爲土,以上好的百年陳釀澆灌四十九天,之後就能開花,但它什麼時候能發芽就不一定了。玉是暖玉,酒要純正的,差一絲也不行,而且絕對不能沾了地府的水,冥河之水固然陰寒,沾上就會馬上凍死,便連日常的用水、露水都不行。因此,這花須在房中養,不能放在外面。”
“我記下了。”
薛靖初打了個呵欠,“這幾天天天陪你找資料,都沒能睡個好覺,我要回去睡了。”
謝暮遙微笑,“薛姐姐辛苦了。”
薛靖初擺擺手,便先出去了。
謝暮遙收拾好了散落的書本,“多謝判官大人告知,那我也先出去了。”
判官笑道:“小王妃不必客氣,花開了記得叫我一聲就行了。到時候我們再來飲酒品花。”
“一定。”謝暮遙笑得眼兒彎彎,“不過若要喝酒,我是不行的。我酒量太淺,恐敗了判官大人的興致,哥哥倒是好酒量,不如讓哥哥來地府走一遭吧。”
“哈哈哈,好好好。”判官滿口答應,“如此風流人物,我也正想見識一下。”
“那就這樣說定了。我先告辭了。”欠了欠身,謝暮遙出聲告辭。
“恭送小王妃。”
謝暮遙剛離開片刻,就有鬼差前來傳話:“判官大人,閻王爺讓你去。”
判官皺了皺眉,這麼快就鬧起來了麼,“好的知道了,你下去吧,我這就去。”
謝暮遙回到宮裡,找到小因,告訴了她養育之法,小因高興得抓住她一陣猛搖,搖得她的頭快暈了,忙止住她,“殿下呢?”
小因還是笑得見牙不見眼,“閻王爺叫殿下過去了,好像有事吧。”
謝暮遙點了點頭,“哦,這樣啊。”
小因還在緊緊抓着她,“王妃你太厲害了,居然真的找到了方法,太好了……”
謝暮遙心中有些鬱郁,本想早點告知趙晰,卻不料他竟不在,看小因激動成那樣,她有些奇怪,“小因你也很喜歡花?”平日裡沒看出來啊,記得她剛到地府時,抱着彼岸花還被她嘲笑了一番呢。
小因怔了怔,露出一個茫然的表情,好像有點不理解她的話。片刻後,她回神笑道:“我當然喜歡啦,不過地府就這麼些花,幾千幾百年的早就膩歪了。這碧落根可不比那些凡品,我只見過一次就永生難忘了。如果再讓我看一次,雖死無恨。”
“真有這麼好麼?”謝暮遙想起判官說起花開的時候也是一臉癡迷,這花該有多麼驚豔絕倫,才能讓悽美的彼岸花都淪爲了凡品?
“當然,我從來沒見過那麼明亮的地府,就像碧落九天一樣,你看過晚霞吧?我雖然是幾百年前見的,但是至今不能忘記。碧落根開花之時,比晚霞更美幾千幾萬倍!”
謝暮遙笑道:“若真這樣,仙界還不漫天都是這個了麼?”
小因不好意思地咳了下,“我聽說這碧落根雖是仙界物,但在仙界長得並不是很好,只有到了地府才能開出最美麗的花。而且天界永遠都是光明的,一朵會發光般的花開了不會有太大感覺,地府終年陰暗,當然感覺會不同。”
謝暮遙贊同道:“這話有理。”
“王妃,這種子什麼時候能發芽?”小因巴巴地看着她。謝暮遙搖頭,“我也不知道,判官大人說可能會很久,也可能會很快,也只能等了。”
小因有些遺憾,道:“這樣的話,也只能等了。王妃費了這麼大的心力,要是趕不上殿下的生辰就太可惜了。”
謝暮遙笑道:“這有什麼可惜,若真趕不上,我再另外送東西給他好了。”
小因搖頭,“什麼也比不上這個好啊。”
“送禮不過是片心意罷了,送什麼也沒甚要緊的。”
小因勉強擡頭笑,“說得有理,是我心急了,那就等着吧。王妃累了幾天,還是去休息吧。我去找玉盆碾玉屑,再去酒窖看看有什麼好酒。嗯,還要收拾一間花房出來。”
謝暮遙拒絕了,“不用了,我不累,我跟你去吧。”
“那王妃先稍等,我讓丫鬟把玉送過來。”
“不必了,我種花喜歡自己來,你幫我就行了。”
忙乎了一個多時辰,總算把一切都準備好了,只等着碧落根發芽了。小因拍了拍手,“王妃倦了就歇會兒吧,我去端燕窩粥。”
謝暮遙斜躺在貴妃塌上,半闔着眼睛,“記得梅花雪片糖不要放太多了。”
小因應聲出去,不一會兒提着食盒進來,盛了碗燕窩給她。謝暮遙吃了一半就停下了。小因收拾了碗筷,笑道:“王妃,我先告退了。殿下大概也快回來了,我去煮點蓮葉羹。”
“廚房不是有專門的丫鬟麼?”
小因搖頭,“殿下嘴很挑的,別的丫鬟做的都不合他胃口,所以每次都是我去煮。”
謝暮遙想起了什麼,覺也不睡了,爬起來道:“我來吧。”
“王妃你會做麼?”小因頗有些懷疑地看着她。
謝暮遙有些臉紅了,“不會,不過你可以教我嘛。” 她記起在家的時候,有時候她娘會親自下廚做湯給爹喝,她爹每次都笑得傻乎乎的。
娘有時候會摟着她,告訴她,“遙兒啊,要記得,等你將來出嫁了,飯可以不做,但是一定要記得做羹湯給夫婿喝。你看你爹,他不會記得廚房裡給他做飯的丫頭是誰,但是一定會記得給他做湯的人是我。”可惜她當時小,一心只想這她的寶貝花,做湯學得馬馬虎虎的。有一次不小心把手指頭燙了,她爹心疼之餘,嚴重告誡她娘不許再逼她進廚房。“我謝家的女兒,誰能娶到是誰的福氣,還要做什麼湯?”於是她心安理得地丟下勺子,又跑進花房裡去了。
事實無數次地告訴我們,溺愛孩子果然是不好的。
謝暮遙回憶完畢,拉着小因的手,“好姐姐,你教我好不好?”
小因抿脣笑,“好,王妃有令,豈敢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