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澤沒着急給韓盤號脈,以現在韓盤的病情來看,其實號不號脈,也能知道個大概。
就見韓盤躺在牀上,麪皮灰暗,雙眼半開半合,似乎連緊閉眼皮的力氣都沒有了,全身都蓋在被中,現在天氣很熱,韓盤的額頭上有薄薄的一層細汗,從總體上來講,這位刺史大人看上去非常虛弱。
楊澤回頭問了聲:“韓夫人,刺史大人在服了周大人的藥後,病情可曾稍有好轉?”
慕容氏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道:“好過一小陣子,還能說話了,可沒過多久,病情就更嚴重了,變成了現在的這個樣子……”
說到這裡,慕容氏忽地捂住了嘴巴,心中驚駭,她心中暗急:“夫君好的那一陣子,不會是迴光返照吧?聽別人說過,人在臨死之前,會有迴光返照的情況,一般都是趁着那時刻,說幾句遺言!夫君難不成也是如此?可迴光返照之後,就是必死無疑的了呀!”
想着想着,慕容氏竟然止不住心中悲傷,哇的一聲,大哭出來!
見她這麼突然地哭出來,楊澤嚇了一跳,不會吧,自己只不過問了一句,就把刺史夫人給問哭了,她咋這麼容易哭呢!他可沒往回光返照那方面想,只是問問服了他的小建中湯有啥反應沒有,哪會想到慕容氏竟然往回光返照上想呢!
向成衛在旁道:“楊……小楊先生,是不是韓大人的肚子裡有古怪之物,便是因爲這古怪之物,所以才讓他害瞭如此的重病?怎麼才能把那古怪之物弄出來呢?”
現在的情況下,如果真能把韓盤治好,那讓這位刺史大人露屁股,那就露吧,失官威是小,保住命是大啊!
慕容氏想得更多了,聽向成衛提什麼古怪之後,便想到夫君的肚子裡有妖怪,妖怪想要吃夫君的肚腸,想到這麼可怕的事,她哭得更厲害了!
楊澤一愣,奇道:“古怪之物?哦,向大人是說韓大人肚子裡有蟲子什麼的吧?不是不是,韓大人的病不是蟲子引起的,這點我可以肯定!”
說着話,他開始給韓盤號脈,片刻之後,他道:“韓大人脈相細弱,看來這段時間,遭了不少的罪啊!”接着他又給韓盤做全套的檢查,重點就是檢查韓盤的肚子。
檢查完之後,楊澤便問慕容氏,韓盤這段時間的病症都有哪些。慕容氏哭哭啼啼的,說話也說不完整,總是說到一半就又哭,只好由屋裡的丫環來回答楊澤,幸好丫環一直都在照顧韓盤,說得倒也詳細,從韓盤得病,到馬登高開始治,一直講到現在的情況。
聽丫環的解說,楊澤坐在牀邊,閉上眼睛,開始思考起來。他感覺韓盤的病其實並不嚴重,至少不像表面上這麼嚴重,嚴格來講,只不過是醫生看錯了病,開錯了方子,所以才導致怎麼也治不好,還差點把韓盤給折騰死!
這病最開始的症狀,是韓盤吐出一條蛔蟲,由於這個症狀太駭人,所以醫生都是圍繞着這個開始治的。其實,吐蛔未必就是肚子裡蟲子太多了,蟲子沒地方待,所以被吐了出來,更加不一定全是寒熱錯雜的原因,所以用烏梅湯不見得會有多大的效果。
而周玉晉跟楊澤說的那些症狀,也並不全對,他本身就看不好這個病,症狀自然也就是根據他自己的判斷說的,一部份說對了,可有些部份卻沒說出來,所以楊澤開出的小建中湯,自然也就不好使了。
不親眼看到病人,就擅自開方子,是醫家大忌,如果不是周玉晉非要這樣做,還藏着掖着不讓楊澤知道病人是誰,那楊澤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開方子的。
見楊澤在思考,向成衛不敢打擾,他輕輕走出了房間,招手叫過孫九峰和周玉晉,道:“你們也進來聽聽,等會小楊先生開出方子來,你們在一旁幫着參詳參詳,韓大人是萬萬不能再有閃失了!”
孫九峰聽向成衛也管楊澤叫小楊先生,心想:“難不成就這麼會兒功夫,那楊澤就顯出高超的醫術了,竟讓向長史也對他恭敬起來?”
周玉晉卻很是高興,只要楊澤能把病治好,那麼他就沒有責任了,他自己沒有了責任,這比什麼都重要,比韓盤的病還要重要。
兩人進了屋子,正好看到楊澤睜開眼睛,就見楊澤站起身,走到桌子旁,看樣子是要準備開方了。
楊澤擡頭看了眼周玉晉,心想:“反正人情已經賣了,不如賣的再大些,也算得上是雪中送炭,以後我要辦什麼事兒,也能更加方便些。”
楊澤衝向成衛和慕容氏說道:“學生剛纔想出了個方子,是從周大人的方子上得到了提升,從而想出來的,這便將方子寫出來,大家研究一下,如果可行,那麼就給韓大人煎制服用吧!”
他提筆將方子寫了出來,這個方子卻是大建中湯,當然並非原湯,而是根據韓盤的病情,經過修改加味的。
根據《金匱》書裡的記載,心胸中有寒痛,嘔不能食。腹中寒,上衝皮起,出現有頭足上下,即此之似塊攻動這樣症狀的,可以使用大建中湯。
實事上,治韓盤的病還有一個方子,名叫附子粳米湯,也是會有一定效果的,但不如大建中湯,治虛寒腹痛,附子不如干姜,治虛寒性嘔吐,半夏不如川椒,補中治虛,甘草、粳米、大棗不如人蔘、飴糖,不同的人得同一種病,卻會有不同的治法,按着韓盤的病情來講,還是大建中湯更好些!
只片刻功夫,楊澤把方子寫好了,有點兒不太好意思地遞給向成衛,道:“學生的字寫的不是太好看,以後定要好生練習才行!”
向成衛接過方子,看了眼,道:“這字中規中矩,沒什麼不好的!”他的心思不在楊澤的字上,他怎麼可能會在乎楊澤的字好不好看呢,他只在乎方子是不是好用。
就見方子只有五味藥,別直參、川椒、乾薑、飴糖、伏龍肝。向成衛想了想,他記得周玉晉開的那個方子上,除了飴糖這味藥之外,再也沒有和眼前這個方子相同的藥了,難不成就因了一味飴糖,楊澤就想出來了個新方子?
向成衛分不出藥方的好壞來,轉身便把方子交給了孫九峰。
孫九峰接過方子一看,臉色刷地就白了,他當了快一輩子醫生,一直當到了醫正這樣的高位,可以算得上是寧北道最著名的醫生了,就算他治不好韓盤的病,但眼光卻是在的,別人開出來的方子是好是壞,他是絕對能看得出來的。
“如此簡單直接的方子的,我竟然沒有想到,這真是一浪更比一浪高,我真的是老邁無用了!”孫九峰很有種失神落魄的表情。
他當醫正甚久,主要是給權貴之人看病,所開方子講究的中正平和,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久而久之,便養成了習慣,開方子總喜歡開一大堆的藥,以此來顯示這方子很複雜,很重要,只有他能開得出來。
當他看到周玉晉開的小中建中湯方子時,就大讚這方子簡單,沒有一味多餘的藥,配伍得當,足可傳世,當然小建中湯本來就是傳世的方子,他倒也沒看走眼,可現在看到了楊澤開的方子,竟是更加的簡單,每味藥都直指相對應的症狀,沒有半點拖泥帶水的感覺,竟然也是可以傳世的方子,他能不惆悵麼!
孫九峰把方子又遞給了周玉晉,說道:“你能開出傳世佳方來,小楊先生竟然也能開出一個來,一天當中我竟然看到了兩個傳世之方,這實在是讓我無話可說了!”
周玉晉接過方子,心想:“你說的兩個傳世之方,哪個也不是我開的,都是人家楊澤開出來的!”
周玉晉看過方子之後,也感驚訝,這方子的確是簡單,太直接了,難不成這楊澤真是醫學天才?這般小小年紀,醫術就這般高了,要照這麼發展下去,他心是一代名醫,名垂青史啊!
向成衛問道:“這個方子怎麼樣,可能使用?”他深怕再把韓盤吃出個好歹來,所以特別小心。
孫九峰點頭道:“可用,這方子絕對可用。”
周玉晉也道:“迴向長史的話,這方子就算是沒用效果,但也不會加重病情的,十分安全!”
向成衛這才鬆了口氣,又想讓慕容氏看方子,慕容氏卻道:“既然大家都說好用,那就趕緊抓藥煎制啊,別再拖拖拉拉的了!”
向成衛立即叫過僕人,讓僕人去抓藥煎制。這些日子,僕人們也被折騰得不輕,絲毫不敢怠慢,拿了方子飛跑出去抓藥。
楊澤道:“向大人,我們還是出去等吧,這麼多人擠在屋子裡,不利於韓大人養病。”
“對對,出去等,我正好有話要和你說!”向成衛帶着衆人出了屋子,不理外面的醫生,他單獨帶着楊澤去了花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