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永夜打頭前走着,回屹王很快迎了上去,摸着黑兩個男人也不說話,後頭的侍從遠遠的跟着,也不敢近二人的身前。
此時的街市上處處幽清,燈火四下裡招搖,偶爾昏暗的小巷子裡,還傳出一些細微的男女歡聲,兩男人互相看了一眼,下意識地互相讓開幾步。
“蕭永夜,本王以前覺得你腦子好使,現在本王認爲你沒腦子。”
回屹王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讓蕭永夜很費解:“不知道回屹王有何見教?”
回屹王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臉上竟露出些笑來:“你爹笨,你腦子也笨!”
“還請回王指教!”蕭永夜莫明地有種冷汗直流的感覺,今天晚上的回屹王莫不是神志錯亂了?
此時兩男人正走到河岸邊上,剛纔蕭永夜和顧雁歌就是在這兒放的並心燈,回屹王恰巧還就停在了這裡,看着空蕩蕩的河面上,像是在回想什麼,牛頭不對馬嘴地說了一句:“當年我和阿容,也在這裡放過燈,一盞九曲流水燈。”
九曲流水燈?蕭永夜細想了想,那是一盞工序非常繁複的燈,可以在流動的水面上久久不動,就像紮根了一樣,但燈燭一滅,就會隨水流走。蕭永夜不說話,也不急着要答案了,等着回屹王繼續回憶。
回屹王卻沒有再說下去,只是說:“雁一點兒也不像阿容,就算是像,也終究不是。蕭永夜,你心裡有她,就好好地把握,不要將來後悔。”
聽了這話,蕭永夜有些回不過神來:“既然如此,您又何必來京城求親?”
“恨……”回屹王長嘆一聲,接着道:“昨天本王去看阿容了,方氏女子容。”
當年,恪順王妃曾說過一句“生是青川的人,死後就是自己的,和羅,到那時候你再來找我吧!”
蕭永夜當然不知道這出,但回屹王的語氣明顯柔和下來,他當然也明白,回屹王竟然只是去拜會過恪順王妃之後,似乎有回心轉意的跡象,像是打算放下仇恨了!不免讓蕭永夜有些奇怪,這人打起仗來可不是一陣風一陣雨的:“回屹王,蕭某對往事不甚清楚,但您能放下,想必恪順王妃在天之靈,亦會感回屹王之寬宏。”
這句話讓回屹王迅地轉過身來,不言不語地看着蕭永夜,忽然仰面大笑,似乎要把這些年累積的思念和怨恨全笑出來一樣。蕭永夜就在一邊等着,等回屹王笑夠了再接着說話。
“你蠢得就跟我們連山草場上的賴子馬一樣,蕭永夜啊,跟你打了這麼多年,本王可真沒想到你下了戰場能蠢成這樣。我郭察和羅,怎麼會輸給你這樣一個蠢將軍。”
蕭永夜深切覺得,這是個揭開真相的夜晚,一些或許連恪親王都不知道的真相:“一軍之將,馬上善戰就行了,蕭某不是回屹王,下了馬還需要治理政事。”
回屹王隨意地找了個地方坐下,揮手示意蕭永夜也坐下:“本王現在就算去跟你們的皇帝說,不娶雁兒,你也未必能順利娶雁兒過門。
蕭永夜,本王現在算是在成全你們,本王不露退意,你們的宗室,自然會逼着皇帝做選擇,宗室當然不會選擇本王。而忱王一不得你們那位太后的心,二又讓皇帝心有芥蒂,當然就只剩下一個你了。好好把握吧,這是我僅能爲阿容做的事了!”
“回屹王忘了津洲候!”這可算是一座大山,隨時有可能出來攔在前頭。
回屹王似乎心情好得很,看着水面神色平靜,而微微帶着點愉悅:“津洲候算什麼,津渡七洲是險,可這險是對景朝而言,如果從連山攻過去,還算什麼險。津洲候,你們的皇帝早就拿他當眼中釘了,一顆皇帝眼中的釘子,遲早得被拔掉。”
忽然地,蕭永夜想起了在嘉臨城的恪親王,不由得想,要是這時候這二位見了面,將會是怎麼樣一番情景:“皇上想的,不僅僅是這些東西,皇上要得太多了,只怕是不容易滿足。”
“不就是想要熒,給他就是了。”回屹王怎麼會看不表,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蕭永夜一愣,熒用自己的方式消失了,還去哪兒給皇帝,除了熒自己能知道自己在哪兒,連恪親王都不知道熒哪裡去了:“也要給得出來才行,熒走的時候,您不也看着。”
回屹王又笑,當年熒各自散去的時候,他也想過要收歸已用,當然要參觀儀式了:“真的沒有,假的有,這事你辦不來,等着本王給你們出轍吧。要不是阿容,就你們和燕軍那點事,本王就得滅了你全家。”
說完這話回屹王就起身了,留給蕭永夜一個被燭光越拉越長的影子,被風一吹,影子就在燈光中搖曳。蕭永夜想了想,轉身又往恪親王府的方向走,沒走幾步又折了回來,還是決定回自己府上去。
次日,回屹王啓程回連山,宗室鬆了口氣,百姓們歡呼。顧次莊笑眯眯地拖着顧雁歌出來街面上走,把蕭永夜的活兒給搶了,蕭永夜去恪親王府撲了個空,還好扶疏這丫頭留意了:“主子出門時,是和敏郡王一道的,說是要去西市子口走走。”
蕭永夜又折出來,到了西市子口,倒沒用多久就找着了顧次莊和顧雁歌,顧次莊一見蕭永夜立刻眉開眼笑:“老蕭,正說着你呢,趕緊過來坐。”
顧雁歌也衝蕭永夜一笑,指了指座兒,示意蕭永夜來一塊兒坐,又指了指樓下,讓蕭永夜瞧。不永夜一看,樓下不正是謝君瑞麼,這人怎麼又蹦出來了,瞧顧雁歌的意思,似乎還看得頂高興似的。
“老蕭,我可是請雁兒來看熱鬧的,沒想到你今天也得了功夫,早知道就把你一塊兒叫上了。”顧次莊摸摸下頜,一臉壞笑。
端着茶喝了口,樓下頭傳來一陣吆喝聲,謝君瑞今天也不知道抽得什麼風,竟然當街賣起字畫兒來了。謝君瑞別的不成,字啊畫啊倒是過得去,比大家自然有距離,倒也能看,只是謝公子自視甚高,可不認爲普通的價能買得到他的畫。
“永夜,你可不知道哥哥多壞,頭兩天派人買他的畫,而且還擡他,結果現在沒人買,可是冷清了。”顧雁歌說話像是在控訴顧次莊的惡行一樣,看着樓下卻神色平靜,這人只要不招惹她,她倒無妨看戲,是好是壞且是他自己的人生,卻已與她無干了。
顧次莊瞪眼,急切地澄清自己:“雁兒,你還覺得我壞了,你知不知道,津洲候昨天跟皇上說,他有心悔過,想向皇上請求你再嫁進謝家一回,你幹嗎?”
顧雁歌一聽也瞪眼,圓睜看着樓下的謝君瑞,只看到一個綰着的腦袋。她是真想衝上去把這人的腦袋給敲開看看,裡頭究竟裝的是什麼,竟然還有臉再去求親:“哥哥,現在我覺得你做得好了,而且完全可以再好徹底一點。”
蕭永夜繼續喝茶,淡定地道:“雁兒安心,這事成不了。就算皇上願意,太后不答應,宗室不諜,皇上也下不了賜婚的旨意。”婚嫁之事,本來就是由後宮主理的,太后要是不鬆口,宗室不諜,皇帝的旨意也壓根不出。
自打昨天知道聽了回屹王的話,回府細想了之後,蕭永夜就無比淡定了。皇帝總覺得自己是算無貴策了,可沒想到回屹王學能回頭是岸,更想不到恪親王還活着。而忱王的求親,原本就只是計,當然不排除忱王本身就有這意思。
這話讓顧雁歌愣了愣,眯着眼湊上去問:“聽你這話的味兒,像是知道了什麼一樣,好一副穩坐山門的神情。”
“回屹王回連山了,自然不用擔心太多了。”
蕭永夜隱隱覺得,回屹王的事,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在這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當然不好細說了。
顧雁歌呵呵一笑,灌了口茶,竟然帶着幾分喝酒的豪氣,杯盞往桌上一按,站起來說:“對,終於把那人送走了,就爲這事兒,咱們今天去喝酒吧!”
顧次莊一聽有酒,很快附和:“好好好,酒有妙處,煩時解憂,樂時助興,咱們喝酒去。喝茶有什麼味道,嘴裡都淡出樹枝子味了。”
蕭永夜也沒有反對,他們三人裡,最不能喝的就是顧次莊,顧雁歌的酒量他可是知道的,千杯不醉是誇張了點,但卻跟恪親王一樣是善飲的。
於是一拍即合,顧雁歌手一揚說:“誰先醉誰付酒錢,哥哥,你今天帶夠銀錢了沒有!”
顧次莊一拍腰間的錢袋子,很有底氣:“當然帶夠了……你認爲我會先醉,雁兒,你太小看我了。”
顧雁歌看了眼蕭永夜,蕭永夜看顧次莊一眼,又回頭看顧雁歌,兩人相視而笑,顧雁歌掩嘴道:“不是小看你,是本來就沒往大處看過。”
酒……壯人膽,也醉人心,喝到最後,蕭永夜半醉了,顧雁歌也差不多了,顧次莊是早趴下來,從下午喝到傍晚,三人各自灌了不少了。顧次莊被侍從送回了府,蕭永夜壓着酒勁送顧雁歌,兩人都喝得半醉了呢,這麼美妙的夜,這一送……咳,自然要送出點“事兒”來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