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點頭:“那是自然,龍神爺照應我一場,雖說不曾出生入死幫上許多忙,好歹也負着這名聲,妖力弱下去
。萬一往昔仇家上門,只有李綺堂能繼續護我。”
星圖沒有再說話,“我”如落葉般輕盈落下,往龍神祠去了。
離我上次來不知道隔了幾天,桃花味道依舊襲人而來,教人心曠神怡。
大殿長明燈閃亮,長身玉立的龍井正背對”我”站在窗前,聽得”我”來了,轉頭笑道:“你才替了傻狍子幾天,名聲道比傻狍子好的多,說話辦事都漂亮,就算本神早知道你的本事,還是刮目相看。”
“我”笑道:“龍神爺過獎了,區區小事,何足掛齒,敢問枕夢公主上次來的事情。龍神爺可聽妖界首領與蜃殿下提起過?”
龍井點點頭:“辛苦你了。”
與龍井多日不見,竟覺得疏離了許多,龍井似也爲甚麼事所煩擾着,再不是吊兒郎當的笑容,而是帶着淡淡愁緒的笑容,龍井不像以前的龍井,梅菜也不是以前的梅菜,只有瓜片還在高興的嚷着:“傻狍子送供奉啊!供奉啊!”
“我”與龍井俱靜靜對望一眼,龍井先打破了沉默:“京中將要大亂,你肯定早聽得了風聲,聰明如君,下一步怎生打算?”
“我”答道:“與玄陰地緣分盡了,沒有旁的辦法。我知道李綺堂對梅菜有些感情,嫁了他隨他去薄州避世也好,爹孃有如此佳婿,想必也有安生日子過。”
龍井回身道:“梅菜的靈力弱的看不見了,但本神倒沒覺出她與你爭過,許是你勝過了她,本神早答應要護她周全,偏生這傻狍子,彷彿自己不想與你爭似得。”
“我”道:“她得到的已經夠多了,就算爭也是爭不過我的。龍神爺,雪菜自然明白雪菜在您心中,自遠遠比不過梅菜,可是這也沒有辦法。梅菜自己退避三舍,就算您無覺得我勝之不武,也無濟於事。”
龍井淡然的看着“我”,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本神自然插手不得。梅菜自己要消失。你又要做人,各得其所,未必不是好事。”
我,我不想消失……我想爹,想娘,想龍井,想正山,想小三子,想李綺堂,想莫先生,想煙雨閣的衆人……
我多希望這是一場夢,醒來之後,我還會挎着籃子去煙雨閣送點心,得了賞錢討娘歡心,可是好像終究不行。既然我和雪菜都沒有錯,錯的又是誰呢?
瓜片吃驚的看着“我”和龍井,嚷道:“打機鋒!打機鋒!”
“我”沒有回答,又甜甜笑道:“龍神爺沒有了牽掛,恕我直言,可是要與那枕夢公主成親了?”
龍井笑道:“多謝關心,本神還不曾有打算,不過今年少不得多聽些嘮叨便是了。剛剛纔與梅菜雙棲,便要離開玄陰地,本神都怪捨不得的,以後,上哪再去尋個信女呢?”
“龍神爺,梅菜不想走。”我竟然開口說了話,連自己都大吃一驚。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原地蹦跳幾下,可不是又能隨意使用這幅身板了麼!
龍井瞪大眼睛望着我,問:“梅菜?”
我點點頭:“是我。”冬剛叉圾。
瓜片撲啦啦飛過來,道:“傻狍子怎麼了?怎麼了?”
我終於能伸出自己的手,去摸摸瓜片,這熟悉又不熟悉的感覺,便是叫做久違麼?
龍井又是一副嘲諷的神色,笑道:“傻狍子還真有辦法,連那雪菜都給你壓下去了,就說本神選的信女,好歹也給本神爭了一口氣,可是你的靈力明明都弱成那副樣子,怎生回來的?”
我忙道:“梅菜並不想走,梅菜想一直留下來
!”
龍井拍拍我的頭,說:“可是眼下,不想走也得走。災變之年動亂異常,雖說人類都不願意背井離鄉,可是留下來,生靈塗炭,毫無生機。”
我趕緊問:“龍神爺,究竟是甚麼災變,竟然如此嚴重?”
龍井道:“此乃天機,斷斷泄露不得,十五過去後,這裡生靈塗炭,連皇室都保不住,何況黎民百姓。”
我又問:“神仙都沒有辦法麼?龍神爺不是護佑這一方水土的神祇,難道不能幫百姓消弭災禍?”
龍井笑道:“神仙也無能爲力,本神不過是在玄陰地平衡三界的勢力而已,三界之中,各司其職,一切皆有定數,插手不得,觸犯了天條,神仙也要受罰。”
龍井都沒有辦法,難道整個京城都要被災禍籠罩麼?
我又問:“可否告訴大家,讓大家早作防範?”
龍井道:“你信,不代表誰都信,就算你四處宣揚,也無濟於事,爲了一個孩子一句不明真假的話,離開故土,有幾個能做到的?”
我不敢想,這繁華的京城,繁華的紫玉釵街,繁華的煙雨閣,一個個熟悉的人,一處處熟悉的地方,都要在災變中被毀滅麼?
龍井見我出神,道:“本神也勸你速速隨着李綺堂家遷走罷!可憐本神龍神祠才修好,又眼瞧着化成無人供奉的破廟了。”
我忙問:“龍神爺的意思是,這煙雨閣馬上也要保不住了?”
龍井道:“亂世有亂世的買賣,想來香片也不會再繼續開下去了,天下大亂,誰有心思來玩樂?玄陰地本就不該有妓院,依本神看,拆了也好,何苦還招妖怪來添亂。”
“那,那莫先生,和煙雨閣的姐兒……”我自小便在煙雨閣裡穿梭,雖說煙雨閣在旁人眼裡不是甚麼好地方,可是對我來說,這是第二個家。
龍井嘆道:“大廈將頹,皇宮都保不住,貴族也要流離失所,何況這些凡人呢!你且放心罷!不管怎生的艱難苦楚,人都會拼盡全力的活下去,誰都有自己的本事。”
我突然想起了我身體裡的雪菜,忙問:“龍神爺,雪菜,雪菜她怎麼樣了”
龍井道:“妖力還在,許是睡着了,不知道甚麼時候,就要把你頂替下去了,你靈力不會用,雪菜的妖力可用的精熟,傻狍子,本神也不知道,你們這不能共存的雙生花,究竟到最後誰勝誰負。”
我心下亂的很,雪菜還沉睡在我身體裡,她若是我,會怎麼做?大概安安生生的隨着李綺堂遠走他鄉了罷!那小三子一家又怎麼辦呢?雖然我想去通風報信,可是他們會相信我嗎?不,龍井所得對,我一面之詞,怎麼可能會讓人背井離鄉
!
天下就算要大亂,我就算想留下,憑我一個普普通通的小丫頭,又能做什麼呢?
龍井道:“十五並不遠了,你還是速速回家準備準備,隨李綺堂走罷!本神知道你的心思,可是一切變化皆早已註定,誰也沒有辦法。”
我望着再熟悉不過的龍井和瓜片,以後我的生活沒有了他們,沒有了煙雨閣,不知道會變成甚麼樣子。
失魂落魄的回家,想與爹孃言說,卻又不知道如何是好,不料纔到後園,一個脆脆甜甜的聲音在我腦後響起:“雪菜呢?”
是星圖。
我回過頭,一個年齡與我相仿的少年,穿着紫色的袍子,道士打扮,生的白白淨淨,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睛,正歪着頭瞧我:“我看得出來,你是梅菜,不是雪菜,雪菜呢?”
我一霎時不知道怎生開口,只得愣住了。
星圖往後退了退,說:“我不想離你太近,但我是雪菜的朋友。”
我答道:“我知道的,你和雪菜說話的時候,我也是醒着的,雪菜她,雪菜她現下睡着了。”
星圖皺眉道:“我不相信,你怎麼會出來的?贏的人不是雪菜麼?”プ我只得答道:“我也不知道……”
星圖道:“別的不說,你是怎生打算的?我也知道這麼問很突兀,我的意思是,雪菜這一輩子的夢想,便是要做個你這樣的人,不用我說你也明白,你處處不如雪菜,何苦如此執着呢?這軀體明明有雪菜的一半,你一個人獨佔,未免有失公平。”
我訥訥答道:“可是,我,我並不想走……”
星圖望着我,認真的說:“你能做的事,雪菜能比你做好十倍,對你爹孃來說,也是雪菜比較省心罷?我聽說你要定親,可是不管是嫁與李綺堂做少奶奶,還是招小三子入贅做老闆娘,你哪一點能做好呢?深宅大院自然需要心計,鋪子老闆娘也要手巧,你樣樣來不得,何必強佔了這個軀體呢?不過這些事不用我說,你自己也心知肚明罷?”
正是因爲他說得對,我才無話可說,對我身邊的人來說,明明還是雪菜比較好罷,傻狍子,終究比不上梅花鹿。
星圖見我低頭不語,道:“你看,都說到你心裡去了,就算你不想走,可是一旦我離開,立刻便是亂世,我主宰着這一年的走勢,千百年來沒有比我更清楚的了,你留下,少不得飽受顛沛流離,還是死了這條心罷!”
我一聽,忙問:“這是你主宰的?星圖,你究竟是誰?”邊想走近他。
星圖一看我要過去他身邊,回身跑遠了,躲在假山後面喊道:“離我遠點!不要過來!”
我只得收了腳步,看來星圖非常討厭我這個阻礙他朋友的人罷?
我只得說:“星圖,我沒有惡意的。“
星圖道:“你和雪菜不一樣,雪菜和我纔是同一類人,你這種自小甚麼都不缺的,怎麼會知道我們這種只能在角落裡遠遠觀望別人的人的想法吶!你視作天經地義的東西,對我們來說,是可望不可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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