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猴魁低聲道:“你只作了我的鹿,隨我過去就是了!萬不可脫下鹿皮,也不可東張西望,不然下場堪虞。”
我忙點頭披上鹿皮,生怕在這裡被聞到生人氣。哪裡還敢東張西望,被發現了不也是作死麼
我化作了鹿尾隨太平猴魁後面,只見那牛頭人昂着頭,看都不曾多看我一眼,我正慶幸呢!突然一隻手抓住了我的短尾巴。
我回頭一看,又是那假龍井,只聽他大叫道:“陰差大人!有人盜了我的貨物!”
那牛頭人往這裡一望,那龍井舉起手裡的鐲子,光線正連到我前蹄上,只聽他揚聲喊道:“有子母鐲爲證----”
牛頭人舉着三叉戟過來了,喝問道:“是誰這麼大的膽子,敢在鬼市裡搗亂?”
只聽太平猴魁低語道:“這毛賊,真真難纏,這下子麻煩來了!”
這下子糟了!若是被鬼差判給那假龍井,怕是難逃一劫。
我眼巴巴的望着太平猴魁,看看他可否有辦法。
太平猴魁眼見證據確鑿。也支支吾吾無話可說。
鬼差喝道:“老頭子不懂規矩麼?鬼市豈容偷竊?速速把貨物還與人家,不然違反鬼市規矩,必將嚴懲不貸!”
“我瞧着也是,必得將那違反規矩的嚴懲不貸!”這聲音……我從太平猴魁身後一望,竟然是李綺堂
只見李綺堂穿着一身官服,頭戴烏紗帽,竟似陰司官員
奇怪,不是不許活人至此,爲何李綺堂竟在此管起事來?
鬼差行禮,指着我道:“大人,此貨物兩兩相爭,還請大人裁奪!”
李綺堂看看我,道:“剛巧這客人和貨物我都識得。倒不若讓貨物自己開口。”
邊向我拱手道:“梅姑娘可否現身一見?”
太平猴魁點點頭,我便伏下滾了三滾,鹿皮脫落,我便爬起來對李綺堂行了一禮。
李綺堂道:“梅姑娘,你可知這鬼市不許活人來的?你怎生到此?”
我忙指向那假龍井,道:“是他!是他化作龍井騙我來的!說甚麼神仙集市,還給我套了這勞什子手鐲說是給我的禮物,那賣鐲子的當可作證!還騙我吃下陰間食物害我出不去,當真可恨至極!”
那龍井臉色大變,瀟灑之氣蕩然無存,形爲也猥瑣可厭起來。
李綺堂看看那龍井,問道:“她說的話,你可認麼?”
那龍井見無可抵賴。只得點點頭,道:“我原也沒存壞心,不過帶她來玩玩……”
太平猴魁截口道:“就是這毛賊壞了規矩,帶梅菜這生人至此,大人可勿要饒他!”
李綺堂因問道:“你是何人?爲何化作龍神爺模樣誘梅菜至此?又給她戴子母鐲,又給她吃三花靈雀舌。到底是何居心?”冬每扔血。
那龍井聽了,忙搖身一變,成了一個年歲與我差不多的青皮少年,身後拖着一條毛尾巴,回道:“我本是黃鼠狼精,那日化作老太太想吃這女孩兒,偏生給她跑了,我瞧她有趣,便趁龍神爺不在,想戲弄於她,才化身龍神爺,想養她作寵物玩玩兒,便帶來鬼市……”
我忙問:“莫非那天化作我爹,把廚房搞的一團亂的也是你麼?”
那少年低眉道:“那倒不假,你家糖蓮子倒着實好吃。正翻弄着,你便回來了,我便化作了你爹……”
又忙向李綺堂拱手求饒道:“大人,且饒我這一次,我本不是壞心……”
李綺堂雖年少,倒是甚有官威,果然世家子弟,且聽他道:“念你年幼,修行又甚淺,即是中元節大典,本官也願爲這鬼市積個善緣,且饒你一次,若有下次,定嚴懲不貸!”
那黃鼠狼精直喜得搖頭晃腦,手舞足蹈,直跪下磕頭如搗蒜。
那牛頭鬼差道:“大人開恩,咱也不敢多說甚麼,但鬼市一向以公正嚴明著稱,纔有今日之衆妖鬼謹遵規矩之勢,還請大人酌情考慮。”
李綺堂略一沉吟,道:“你說的倒也在理。”便面向又是惶恐不安的黃鼠狼精道:“看來不罰你,無法服衆……”
“這樣罷,且罰你待到鬼市結束,清掃整個鬼市罷!”李綺堂道。
“多謝開恩……”黃鼠狼精磕頭如搗蒜,喜的淚如雨下。
李綺堂笑道:“梅姑娘當真受驚嚇了,可有大礙?”
我笑答:“不妨的,敢問李公子爲何會在鬼市做起官來?”
李綺堂道:“今年這鬼市的監理官缺人,龍神爺跟城隍爺舉薦說我李家世代爲官,又是修道之家,便每晚由鬼差接了我的魂魄,到此幫忙監理罷了,龍神爺說這一陣子他不在,凡事只教我來替龍神爺降妖除魔。”
原來如此,看來李綺堂名聲真是響徹三界,當真佩服。
李綺堂道:“時候不早,梅姑娘可要回去?”
我忙點頭:“李公子說的很是,梅菜早該回家啦!”
李綺堂跟牛頭鬼差吩咐幾句,那牛頭鬼差便讓了我,從洞裡過去。
我回頭望望太平猴魁,行禮致謝道:“此次多虧您,不計前嫌,救下梅菜,梅菜才逃得一命,梅菜多謝猴魁爺爺!”
太平猴魁揮手道:“不妨,是龍神爺臨回龍宮走時,放了我們,留給靈力,吩咐但凡見到小梅菜,定要護你周全。”
龍井怎麼會凡事早都瞭然於胸的樣子,倒處處都安排妥當了。
想起太平猴魁跟這黃鼠狼精似是熟人,忙又問:“您可識得這黃鼠狼精麼?”
太平猴魁點點頭,道:“這小黃鼠狼精在煙雨閣有段日子了,修爲淺的很,變什麼都拖條尾巴,空有吃人的心,倒沒吃人的能耐,也就在後園嚇嚇人罷了!”
怪不得太平猴魁道一聲“原來是他”。
不過龍井真的會這麼好心託人護我?我還是覺得沒甚麼可能。
便作別太平猴魁與李綺堂,出了那洞,過了迷霧,頓時豁然開朗,原來一腳踏到了煙雨閣的後園。
夜空雷聲滾滾,像是要下雨了,我趕緊回家,娘罵我貪玩回來的晚,聽了一頓訓,爹正給我求情呢,外面方電閃雷鳴,噼裡啪啦下起雨來。
次日去龍神祠一看,龍井已經回來了,帶了不少奇珍異寶,盡是些鬼市裡面一般的豪奢擺設,佈置的龍神祠珠光寶氣。
龍井不知道哪裡來的糖蓮子,吃的滿口滿臉都是糖渣。見到我突然噗嗤一聲笑出來,噴出一大口渣子,
嚷道:“你要不要聽故事?”
我奇道:“甚麼故事?”
龍井笑道:“有一種鹿啊,叫做狍子,這種狍子雖說跑的快,卻四肢細長,遇到大雪天氣,四隻腿就會全陷入雪內,跑不得,人一來,它便把頭往雪裡一塞,當自己瞧不見人,人便瞧不見它,是以人拔蘿蔔似得,就給拔走了,所以啊,也有人喚傻子不喚傻瓜,而喚傻狍子,哈哈哈哈,我們這兒龍神祠,可不也有一隻傻狍子麼,嚯嚯嚯……”
龍井定是聽說我在鬼市的遭遇,故意取笑於我,這種人,怎麼會託帳冊妖怪護我周全?定是太平猴魁人前給主人爭面子。
雷雨過後,後園被雨水沖刷的分外乾淨,我出了龍神祠,踏上滑溜溜的青石,卻瞧見一棵大樹似是被雷劈開了,露出一個樹洞,我往裡一瞧,一隻小黃鼠狼在樹洞裡睡的正香,卻見尾巴尖好像燒焦了一塊兒,莫不是被雷劈了罷?
風裡帶着一股清涼,頭頂旋轉着掉下一片泛黃的樹葉,這夏天,大概快過去了罷?
一轉眼,已然入秋,這煙雨閣的欒樹上結滿了果莢,隨風嘩啦啦響,娘也從衣櫃裡拿出入秋的衣服提起洗好了晾在外面竹竿上。
秋天流行貼秋膘,苦夏之時,人們大多不思飲食,身體偏虛,漸漸瘦弱,秋高氣爽,大家倒漸漸有了食慾,正趁此補身體。
夏日裡清淡淡的粥湯,菜卷如今淡出視線,螃蟹下到餐桌上來了。
本地螃蟹腦滿腸肥,仗着鐵青色硬殼張牙舞爪。
稻田裡河邊上爬了不少,蟹吃法衆多,清蒸蟹是直接把活蟹洗刷乾淨上屜,水煮蟹則是丟入滾水,加去腥的蔥薑蒜,待顏色變紅,香味飄出,剝開了盛出蘸醬油香醋麻油吃,蘸料最好再加上暖性的生薑沫,不然螃蟹性寒,恐傷及腸胃。
炒蟹是道家常下飯菜,螃蟹切塊,大火入豬油,加蔥薑蒜等佐料,入蟹炒熟,再加入胡蘿蔔片和青椒片,最後少少撒一點白糖,汁濃味美,可以拌米飯,蟹黃蟹膏溶在菜汁裡,吃起來猶爲鮮美。
醉蟹據說有人喜歡活的,螃蟹投進酒裡,待其醉倒,可直接剝了生吃,我倒沒敢嘗試,小三子卻直稱鮮美。
煙雨閣的恩客樣樣要時鮮,此時自不例外,中秋將至螃蟹肥,也有客人專門點考究的蟹黃湯包。柔嫩嫩一兜餡兒,進嘴是說不出的鮮美醇香。
蟹吃就吃個鮮,所幸胭脂河蘆葦蕩也不少出產,隨抓隨有,爹吩咐多要三角臍的公蟹,恩客多好蟹膏。
螃蟹看上去威風凜凜,兩隻鉗子能夾的指頭鮮血直流,我用帶叉的小木棍仔細翻開螃蟹,用心找着三角臍。 慕/殘/文/學 ,如果你覺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