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是奇怪,但也不能斷言是鬼附身吧?”我說:“如果牡丹姑娘勤學苦練,這倒沒什麼不可能。”“是啊,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我現在要說的,纔是重點。”邊嚥下一口口水,我趕緊續一杯茶,給胡大姐壓驚,胡大姐擺擺手,說:“事情是這樣,我們也說牡丹莫不是爲了王公子的事,要做女秀才了,揣着好奇心,我們幾個樂師便跑去問牡丹姑娘的丫鬟秋兒,秋兒比你大一兩歲,尚是孩子,聽我們問,回說也沒見牡丹姑娘學什麼東西啊。只說這兩天牡丹姑娘休息時不要她伺候,只當爲瑞霞姑娘的事受了刺激,也沒敢強求,我們越發懷疑,便待送走徐大爺,偷偷去牡丹姑娘房間外面偷聽,想知道她這麼短時間改變這麼大的原因。屋子沒有點燈,黑漆漆一片,我們在紗窗下只聽見牡丹姑娘在和一個陌生女人聲音談話,說什麼失去的東西都要連本帶利討回來,付出什麼代價都成交,我們疑心是誰在屋裡,卻聽見一陣悽慘尖叫,忙推開門進去,只看見牡丹姑娘自己端端正正的坐在繡牀上微笑,我們不論怎麼問,她只是搖頭不答,我們也沒辦法,正要回去,突然看見牀下有……”胡大姐深深吸一口氣:“一塊完整的人頭皮,還連着三尺青絲……頭皮彷彿剛扯下來的,還滴滴答答流着血……我嚇的不敢出聲,牡丹姑娘冷冷盯着我,怕是知道我看見她的秘密,我不敢驚動別人,只敢跟使者商量,我怕,牡丹已經被鬼怪附身,不曉得那是誰的頭皮,只怕有人已經被她吞吃了!現今之計,只有請龍神大人拔除妖怪,救救我們了!”說着直跪下來。
我雖說這些天經歷了不少古怪事,但還沒見到有死人的,不由得全身惡寒,看來這個妖怪,便是昨夜唱貴妃醉酒,龍井說聲音相熟的那一個。帳冊妖怪實在太可怕了,如果任由妖怪作祟下去,大家都會生活在朝不保夕的危險裡,只有幫龍井早日收回帳冊妖怪,我們才能回到以前的平靜生活。我爲了保護大家,只能是儘快找到帳冊妖怪並叫龍井收回,我扶起胡大姐,說:“我去向龍神祈禱,胡大姐先安心,這事情,我來想辦法。”
拿來翡翠包子,我去龍神祠找龍井,龍井卻不在,倒看見瓜片百無聊賴的蹲坐在供桌上,缺門牙的嘴大張着,正一顆一顆往裡丟葡萄,誒呦,莫非龍井這個不靠譜的,把帳冊妖怪又放出來了?我趕緊想跑,他卻急急喊住我:“小姐姐,先別急着走,饕餮大人有話對你講。”我還是心有餘悸,回頭瞧着他,他咧嘴一笑:“我的能力被他封印在妖薄裡,現在的瓜片我呀,就是一個和你一樣的小孩。”我半信半疑,可還是不敢回答他,萬一他騙了我,我就成了葡萄的替代品被他丟在口裡了。瓜片美滋滋的笑,大概葡萄吃到滿意:“你愛信不信吧!饕餮大人說,叫你不出聲,你非要亂喊,再收妖不帶你了,現在大人出去訪友,你且留下翡翠包子,若是大人回來吃到滿意,自然前去拔除。”
開什麼玩笑!人命關天的時候,他居然跑去訪什麼友!不行,爲了防止悲劇發生,我得先找牡丹,把她關起來也好,不可以任由妖怪吃人。
“喂!饕餮大人說不許你去,你聽不懂嗎?”沒有理會瓜片急赤白臉的叫喊,我跑去了牡丹姑娘的房間。
牡丹姑娘沒在,我望向牀底,乾乾淨淨,根本沒有一絲血跡和頭髮,“龍神使者,來找我有事嗎?”
我驚出冷汗,牡丹姑娘,回來了。
使勁把僵硬的脖子扭過去,牡丹姑娘還是平時那麼端莊,我隨口扯謊:“聽說瑞霞姑娘住在你這,不知道她受到上次的驚嚇,大好了沒有,龍神爺託夢叫我過來瞧瞧。”
‘龍神爺?”牡丹姑娘微笑:“上次多虧了龍神爺了,要不然姐妹們天天提心吊膽,怎麼做生意,生意做不好,大家也不用活下去了。這次得了徐大爺打賞,我正想去酬神呢。”
龍井偏又不在,不然帶去龍神祠,收進賬本,一了百了。
“對了,我正想去尋龍神使者,有件事情有幾分詭異,想來想去 怕擱着不管釀成大禍,還是打算求你跟龍神大人說一下。”
一個妖怪遇到詭異的事?這本身就很詭異。
看到我半信半疑的樣子,牡丹姑娘俯下身,在我耳邊輕輕說:“彈月琴的胡大姐,最近有點奇怪。”
果然胡大姐發現她的秘密,她要惡人先告狀啊!
我說:“別的先不提,我想問問牡丹姑娘,你什麼時候學會唱戲和寫字的?“
牡丹姑娘嫣然一笑:“我倒是什麼大事,大張旗鼓跑來我這裡,果然不是爲了區區一個瑞霞啊!戲麼,是我瞧了這些年,照貓畫虎,初次登臺,大家叫個好,也就是個人情意思,而那聲聲慢,哈哈哈,我會寫的字,通共只有那麼幾個,而且,若是拆了開,我許得好好端詳,也未必能猜出那是什麼字。”
“額?這是怎麼回事?“
牡丹姑娘按我坐在繡墩上,說:“我未進煙雨閣,是伺候一個寡婦的丫鬟。這個寡婦的死鬼丈夫,生前是個讀書人,極爲風雅,寡婦獨守空房,甚是寂寞,竟自比一個叫李清照的,專門寫她的詞寄給愛風雅的男人,只盼着趕緊有人慧眼識珠,與她做夜露水夫妻也罷。寡婦交際甚廣,有時寫不過來,竟叫我照樣子謄下,開始寫的醜,慢慢的,竟然能與寡婦的字一模一樣,有時候,她自己都分不出來。”
牡丹姑娘說的頭頭是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不過,龍井確實是說那唱腔是他相熟的,妖怪,絕對是牡丹姑娘。
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問:“昨夜在房裡,到底誰同你說話?”
牡丹姑娘摑掌大笑:“那裡有什麼人啊,想必自己說夢話,被人聽了去,也當是有人同我聊天呢!”
說實話,我突然感覺,胡大姐好像一點證據也沒有啊!
”那你說胡大姐有點怪什麼意思?”
“胡大姐年輕的時候姿容也不錯,曾經是個有名頭的歌女,現在年老色衰,卻僅。僅落得個給人伴奏的下場,你看看,人這種東西,如果一直往上走,就算進步緩慢,但只要越來越好,總會抱着希望,而且感覺自己每一個腳步都踏的有意義,有價值,但是如果爬到頂端卻墜落下來,眼睜睜的看着自己後面的人都變的高高在上,心裡的這個感覺,就叫做落差。不,我沒有扯遠,我想告訴你的是,胡大姐就是那個掉在地上,落在曾經遠遠及不上自己的人後面的人。”我搖頭表示聽不懂,我只知道妖怪吃人是天經地義的,而人不想被吃也是天經地義的,至於落不落下,還是猴子比較清楚。
牡丹姑娘摸摸我的頭,笑道:“有些事情,你不管情不情願,早晚也會知道。現在,我告訴你胡大姐的異狀,那就是,她明明早就死了,可是還是扔下自己的屍體,跑出門,不知道做什麼去了。”
我大吃一驚:“騙人的吧?胡大姐剛剛在我家!”
牡丹姑娘笑:若是不信,請你回家看看,我說的是真是假。
我搖頭:“你不是說她扔下屍體嗎?屍體呢?“”
牡丹姑娘神秘一笑:“這事大家都知道啦!你去西樓看看。”
西樓是樂師們的住所,我跑了過去,長廊裡點着薰香,青銅獅子香爐好像在陰慘慘的老盯着我看,我快步走在開滿了牡丹花的波斯織錦地毯上,長廊還沒到盡頭,已經隱隱聽見有一羣人在哭,我跑去起來,越過好像漫無盡頭的長廊,看到一羣痛哭流涕的樂師。擠進人羣,看到胡大姐躺着牀上,衣冠整齊,但是面色腫脹,頸上是觸目驚心的青紫色勒痕,眼睛還大大的瞪着。
拖過一個婢女問怎麼回事,她抽抽噎噎的哭着說:“昨天大家收到徐大爺的打賞,高高興興的,胡大姐說說覺得牡丹姑娘變了個人這個事情有蹊蹺,我們就去牡丹姑娘那裡偷聽,但也沒聽出什麼,我們也就自行回房了,誰知道今天早上,同事月琴的柳三姐找胡大姐配個絲弲,胡大姐的卻門怎麼也叫不開,喚了莫先生和小廝撞開門,居然看見胡大姐自溢(不好意思,絲字旁的我手機打不出)在樑上!”
我忙問是幾時發現的,婢女想了想,說:“”我記得草葉子上的霜還掛在裙角上,說明太陽還沒出來。應該是卯時。
卯時?我從家裡出來,霜已經化了,得有辰時了,胡大姐屍體被發現時,她正在我家跟我說牡丹姑娘的怪事。
我匆匆跑回家,淚水在眼睛裡滾來滾去,我卻拼命不讓它掉下來,衝進房間,清清楚楚的看見胡大姐坐的椅子上,茶跡還未乾,地板上也溼了一片,冬天家裡潮溼,水分蒸不幹,那正是一杯茶的量。
胡大姐,原來是一個魂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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