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鵲巢鳩佔

安金藏剖腹鳴冤,昏倒在了刑部大堂上。把個來俊臣也驚得手足無措,他還從未見過如此剛烈之人。當下,急忙搶下堂來探視,但見安金藏倒臥在血泊之中,人事不省,胸前一個血淋淋的窟窿。他用手探了一下鼻息,覺得似乎還有氣,正思忖此事該如何處理,理不出頭緒時,就聽堂外有人宣道:“太平公主殿下駕到。”

來俊臣一聽,趕忙起身來到外面將太平公主迎進了大堂。

太平公主是受了武則天的差遣前來看看進展如何的,不想走進大堂便見到當地下一人倒在血泊中。她走近細看,認出此人正是宮裡的樂師安金藏,便臉色一沉,問道:“來大人,這不是宮裡的樂師安金藏嗎?怎會死在這裡,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來俊臣心裡明白,今日的事是斷然隱瞞不了的,否則定然得吃不了兜着走,就把方纔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如實向太平公主作了彙報。並說安金藏一息尚存,還未死呢。

太平公主聽罷,立即迴轉宮中報告武則天。武則天聽聞此事後,大爲震驚。她絲毫沒有料到一個樂師竟會用這種極端的方式替李旦鳴冤。可能自己的確是錯怪了李旦,要不然也不會引起這麼大的反響,連一個普通的樂師安金藏都會爲他挺身而出。如此看來,恐怕李旦真有冤情了。她當即下令叫把安金藏擡進宮裡來,她要親自驗看。

幾個太監領了旨,十萬火急趕往刑部大堂,不消多久,便將安金藏擡至武則天面前。

武則天一看安金藏那副樣子,心中很是不忍,暗暗歎服竟有如此忠肝義膽之人。她馬上叫人去把太醫院的御醫找來,全力進行搶救,並且立即闢出一個房間,將安金藏安置在其中。

不一時,五名御醫便慌慌張張地趕到了。進到房裡一看,不禁都有些傻眼。只見安金藏渾身浴血,肚腸留在外面。一時之間,幾個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下手。

武則天見此情景,有些不悅,道:“你們幾個不趕快施治,站在那裡做什麼?”

那幾個御醫道:“望陛下恕罪,外傷如此之重的病人還未曾碰到過,不知能否就救得過來。”

武則天有些慍怒,道:“難道這太醫院裡竟無一人能治得這傷嗎?”

太平公主在一旁道:“母皇,兒臣府中有一個醫生叫做沈南璆,極擅長外科治療,可叫他前來一試。”

武則天道:“既是這樣,你趕緊將他招來。”

太平公主隨即命手下火速回府傳沈南璆進宮。從人不敢怠慢,一溜小跑出了宮。約莫半柱香的工夫,沈南璆便被帶到了。

武則天一見沈南璆,立時眼前一亮,心中暗暗稱讚不已,早已生了愛慕之心。原來這沈南璆雖已是中年,卻是雙目有神,發濃須黑脣紅齒白,身材修長健碩,端的好個成熟男人。實際上,他雖表面上是公主府中的座上賓,背地裡卻時常同公主顛鸞倒鳳,一起研習玉房陰陽術。武則天臉上的微妙變化,早已被太平公主瞧在了眼裡。

武則天當即命沈南璆入內診治。沈南璆自帶了一個藥箱,他來到安金藏牀前,將藥箱放在牀邊,小心翼翼將安金藏肚腹上的傷口撥開,將那些流出來的腸子塞了回去。然後打開藥箱,拿出銀針叫人點了油燈來,在火苗子來回過了幾下。又取出桑白皮線穿入銀針之中,開始給傷口進行縫合。他這一系列動作做得乾淨利落,絕不拖泥帶水。武則天看了也不禁頻頻點頭。

沈南璆縫好傷口之後,又取出自制的藥膏敷到了傷口以及周圍。接着把針線以及藥膏收拾好放進藥箱之後,纔對武則天說道:“啓稟陛下,他已經沒有大礙了,到明日差不多即可醒轉。”

武則天道:“如此甚好。沈先生不愧妙手回春。這樣好的醫術,絕不能夠埋沒了,即日起你就可去太醫院任職。”

這分明就是把沈南璆調進了宮裡。沈南璆連忙叩頭謝恩。

到了第二天,武則天在太平公主陪同下又來探視安金藏。見他果然醒了,少不得大加安慰一番。緊接着,她便傳旨給來俊臣,叫他把李旦的僕從人等全部釋放,這事到此爲止。來俊臣接旨立即照辦不誤。

武則天同太平公主從安金藏處出來,便閒談了起來,那話題大約是圍繞着沈南璆的。這純粹是一種女人之間私密性的談話,從二人不時爆發出的笑聲看來,趣味性應該是十足的。

這天晚上,武則天便命人傳召沈南璆進宮,說是鳳體欠安,需要他來設法調製。不管人們是不是心知肚明,一個冠冕堂皇的由頭始終還是需要的。

起初,沈南璆還沒有多想,但當太監帶着他叫他沐浴時,他便明白了八九分。武則天定是叫他入宮侍寢,不然沐浴幹嘛呢?這方面,他還是頗有自信的。他心想太平公主那樣的如狼似虎都敗在了我的手下,何況武則天已是一個老太婆,憑我的手段,哼哼••••••,他不禁在心中暗笑起來。

沈南璆沐浴已畢,換上了早已給準備好的一身薄如蟬翼湖水綠的對襟紗衫。太監在前面提燈引路,他跟在後面,置身在這九重宮闕之中,每走一步,都感覺是在脫離人間登臨仙界。他不知道凡是和武則天有關係的男的,幾乎都沒什麼好結果。英武如太宗皇帝只活了五十來歲,貌美如蓮花的張昌宗和張易之都是死於非命。而他沈南璆也是稀裡糊塗被一杯毒酒送了小命。或許是這位女皇的命實在是硬,和她睡過的男人都是被剋死的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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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懷義已經很久都沒有被召幸了,他卻一點也不惱火。雖說他們二人曾有過許多甜蜜的時光,可現在他對那個老太婆真的已沒有什麼興趣,只不過關乎榮華富貴,才殷勤服侍。不過,他若是知道是被人取代纔會如此,不知還會不會這樣心平氣和呢?答案應該是否定的。

他在洛陽算得上呼風喚雨的人物了。手下有僧兵上千,一時之間聲勢無匹。白馬寺中,每天善男信女不斷,他卻專一留意其中是否有美貌女子。一旦發現有中他意的女子,他便會走過去說她如何如何烏雲罩面,當有血光之災。那女子立時便會嚇得臉色如土,央求大師給與化解之法。薛懷義就說她必須留住在寺中數日,虔心參佛方得化解。女子當然言聽計從,卻不料因此便被他誘姦,糊里糊塗便被他玷污了身子。雖然後來漸漸知覺,卻也羞於向家人啓齒,反說他佛法靈驗,其實都是打落牙齒嚥進肚裡,有苦自己知。時常的獵豔偷香刺激的了不得,薛懷義哪裡還想被召幸,他正樂得自在呢。

俗話說:沒有不透風的牆。時間一長,薛懷義就得知了沈南璆的事。這下,他可坐不住了。事關地位問題,豈可坐視,他便數次進宮要見武則天,可每次都遭到了拒絕。這下,可把他氣得不輕。要說起來,這愛與恨就是一線之隔,愛之越深,就會責之越切。這會兒的薛懷義滿胸的妒火和恨意交織亂竄,只想着如何來報復示威。

有一天晚上他就領着數十個僧徒進的宮裡,潛進萬象神宮,放起一把火來。火勢一起,藉着夜間的涼風,不但把萬象神宮燒掉,連帶着把旁邊的天堂也給燒燬了。趁着宮人禁軍撲火之際,他卻帶人趁亂離去了。

武則天知道這件事後,並沒有對薛懷義進行追究,畢竟她還念着老相好的舊情。反而還讓薛懷義來重新督建萬象神宮和天堂。沒料到,薛懷義卻不領情,到處散播關於武則天的宮闈秘聞,污言穢語不堪入耳,弄得滿城風雨、街知巷聞。‘

太平公主得知後立刻向武則天作了彙報。本來武則天念着往日歡情,只當他是個調皮搗蛋的孩子,對他的所作所爲只是一味容忍。得知他如此囂張放肆後,也被徹底激怒了,她恨恨地說道:“朕對他一再的寬容忍讓,沒想到他卻如此欺朕太甚。”

太平公主道:“像這樣瘋狗樣的奴才留他作甚?以母皇這樣的至尊身份,想要做什麼難道還要受他的挾制不成?不如把他了結了算了。”

武則天道:“只是他手下僧徒衆多,恐他生變就不好辦了。”

太平公主道:“母皇不需煩惱,將此事交與兒臣來辦就好了。”

武則天點頭應允。太平公主便下去籌劃去了,她早已想好了一個絕妙的法子來對付薛懷義。當下,她一徑來到御膳房,專把那醜陋粗壯的僕婦挑了出來,有二三十個。這些人統都是燒火的,洗碗洗菜的,專幹些粗重活計的,平時都沒見過太平公主,一瞧見她那副雍容高貴的派頭,個個都稀罕的不行,低着頭偷眼打量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將這些人都叫道外面,對她們說都要在日落之前攜帶了擀麪杖燒火棍到宮門裡報道,有重要的事安排,完事之後有賞,都不許因故遲來或不到。這些僕婦不敢怠慢,諾諾連聲。

到了黃昏時分,僕婦們果然拿了傢伙如約都來了。太平公主吩咐她們都悄悄地藏到宮門裡兩側,待見到有和尚進來便使勁地打。然後她又打發一個心腹的太監去白馬寺,對薛懷義說皇上召他進宮。那個太監答應一聲去了。

這邊薛懷義聽說武則天要召他進宮,也沒多想。他只道是自己這番鬧騰起了作用,便領着幾名僧徒隨着來人前往宮裡。到了宮門外,薛懷義下了馬,與隨從的僧徒大搖大擺就往裡走。因他平時就是這樣出入禁宮如入無人之境,所以衛士們也不加阻攔,由着他進去。

薛懷義甩着大袖,昂首進的宮門,才行數步,還未到殿階下,那些早已埋伏好的僕婦們便一個個從後面撲了上去,紛紛舉起手中的擀杖燒火棍,照着那些光頭一通咣咣亂砸。薛懷義師徒幾人不及防備,登時便被打得昏暈了過去。接着又涌出一隊禁軍,不由分說揮刀一通亂砍,將薛懷義及其僧徒幾個砍做一堆爛肉。這時,太平公主才從殿裡出來,指示衆人將那些零碎屍身弄走,投入火堆全部燒掉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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