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力士的斡旋之下,李隆基又重新啓用了薛訥,並再度委以重任。着他爲羽林大將軍、隴右防禦使總督六軍前赴臨洮,兵伐吐蕃,好好地給他們點顏色看看。另以右武衛將軍郭知運爲副,並加掌管國家廄馬的太僕卿王晙爲隴右羣牧使,一同奔赴西疆前線。
薛訥受命之後,即同郭知運、王晙率數百親兵馬不停蹄奔赴臨洮,不消多少時日便即抵達。重新贏得李隆基信任的薛訥,這一次可真不敢託大再去充什麼前部先鋒了,而是老老實實做起了三軍統帥總督全軍。他可不想因爲輕舉妄動,使得自己再陷困境了。即使已經明確探知吐蕃大論坌達延和將軍乞力徐屯兵十萬於七十里外的東山大來谷,仍遲遲沒有下達進軍的命令。
反而倒是王晙坐不住了,心道,怪不得契丹人叫你薛婆,抵實不冤,這都已經來到臨洮十多天了,並且吐蕃人的所在方位、地形都已探知的清清楚楚,仍不對其進行打擊,這要耗到什麼時候?難道等被他們搶走的牧馬都下了小馬駒,纔要進兵嗎?
早已按捺不住的王晙五更不到就起來了。這會兒迎着草原火紅的朝陽,大步向薛訥的中軍大帳走去。十萬兵馬只到了五成。即便如此,連綿的大營仍然甚是壯觀,一望無際,旌旗如海。沿途的哨兵見到王晙立即就會不約而同向他肅然行禮,王晙點頭示意。
還不到軍士早晨操演的時間,薛訥對王晙的到來有些意外。
王晙並不廢話,開門見山道:“大帥,屬下請求出兵進擊吐蕃人。”在軍營之中,他不願意再直呼薛訥什麼兄長之類的,不想叫別人說三道四。
薛訥因爲心急吃過一次虧,所以勸道:“賢弟莫急,待十萬大軍都齊集於此,咱們再進軍亦爲不遲。”面對王晙,他倒是沒什麼架子,依舊兄弟相稱。
王晙道:“不是我着急,目今吐蕃屯兵於大來谷,據此不遠,正是可以對其發動奇襲的機會。如若一再等下去,恐怕貽誤了戰機,若是他們撤入了河西九曲,咱們就得勞師襲遠,盡失先機了。”
薛訥道:“賢弟所言甚爲有理,但爲兄我還是以爲不要輕進爲好。”
當初笑話裴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大概他想不到自己也有這一天吧。如今的他真可謂是每走一步都要萬分小心,可是要費些思量的。
王晙道:“你若不願去,儘可坐鎮大營,只需與我二千輕騎即可,我定可給予吐蕃以痛擊。”
薛訥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驚詫道:“什麼?爲兄我沒有聽錯吧,賢弟只需帶兩千輕騎前去?吐蕃人可是擁兵十萬呢,區區兩千輕騎如何能夠與之匹敵?”
王晙似乎早已成竹在胸,完全不理會薛訥的質疑,道:“兄長您沒有聽錯,我只需輕騎二千即可。”
薛訥不敢就此答應,尚在沉吟,王晙早已不耐,一個勁的催逼,薛訥方道:“要不我與你五千騎兵吧,兩千確實有些太少了。”
王晙堅持道:“不必,我只須兩千,多了一個不帶。”
最終薛訥還是鬼使神差的答應了王晙這個聽上去很冒失的請求。他到底還是被王晙那股子自信給懾服了。
王晙點起二千輕騎,全軍於中午時分飽餐一頓,然後帶足三天的乾糧出發,並特別叫五分之一的軍士攜帶了鼓角,向東南直奔大來谷。一路上,但遇吐蕃牧民,或三五十人,或寥寥數人,王晙便立即命令騎都尉丁得寶領人截住,別的什麼金銀珠寶、牛羊牲畜一概不取,只要他們身上的袍服與頭上的帽子。那些吐蕃人見這隊**騎士全副武裝,哪敢不從,當即乖乖將衣服帽子奉上。
如此幾次,丁得寶大惑不解,就問王晙道:“屬下不明白,大人您爲何只要他們身上的衣服帽子,究竟是要做甚?”
王晙看看搶到手的這七八十件吐蕃袍服,道:“這些衣服都是咱們要穿得,現在還遠遠不夠呢。”
丁得寶道:“咱們穿這個作甚?”
王晙似乎還不想揭曉謎底,道:“到時候丁都尉你就明白了,咱們至少要搞到六七百件方可。”
丁得寶一聽王晙賣關子,也不好再追問,聽說還遠不夠,便出主意道:“照這樣當然弄不到多少了。王大人,屬下看不如咱們派出數隊騎兵小隊,分頭去找方能夠多多的弄些個來。”
王晙道:“如此甚好。”於是便叫丁得寶分派數十個小隊四出去搞吐蕃袍服並帽子。而他乾脆令全軍停止前進,專等這些小隊將衣服弄到手歸隊。
從下午一直到黃昏,王晙輪番派出幾十只小隊的騎兵,結果確實是戰果累累,竟然得到了差不多七百件吐蕃袍服並帽子。他命令全軍就地進餐。
丁得寶以下的七百人早已經在吃飯時,都將吐蕃袍服罩在了衣甲外面,摘取頭盔換上了吐蕃人的帽子。不細看的話,真的就跟吐蕃人沒有分別。且其中有三十多個是專門由王晙挑選出來的,因他們會講吐蕃語言。
在漆黑的夜裡,王晙開始小心起來。吃完乾糧之後,王晙揮軍向大來谷方向而去。估摸接近目標的時候,他命令全軍放慢速度,遠處黑魆魆的山嶺應該就是東山大來谷。二千騎兵已經放棄了策馬奔馳,而是完全在慢慢溜達。王晙在等待着剛放出去的兩個斥候歸來。
就在此時,兩團瞬間放大的黑影竟然悄沒聲息,一前一後如風般衝到了王晙馬前,正是不到半個時辰之前放出去的兩個斥候。原來他們坐騎的馬蹄上都綁了厚厚的棉布。
斥候一起歸來,向王晙稟報道:“回稟大人,大來谷距此差不多還有十五六裡,看樣子吐蕃人並沒有發現咱們,他們的大營沒有任何動靜,統統都在熟睡。”
王晙點頭示意,然後叫過丁得寶道:“將那七百穿吐蕃袍服的將士召集起來,我有話說。”
丁得寶得令立即將這七百人召集起來到了王晙馬前。王晙道:“今晚你們這七百人的任務很簡單,就是兩個字:詐營。”
丁得寶及衆人都未明白過來怎麼叫個詐營,面面相覷,不得要領。
王晙繼續道:“丁都尉,今晚你們這七百將士要悄悄地潛到吐蕃大營中去,不以殺敵爲己任,而以鼓譟,製造聲勢爲要務。所有人都要跟着那三十五個會講吐蕃話的弟兄一起以吐蕃話呼喊:不好了,十萬**來襲營了。如此夜深熟睡之時,吐蕃人乍聞此警訊,必然不顧一切,爭相逃亡,汝等則可趁亂襲殺之,造成襲營之假象即可,不必戀戰,我亦會立即率軍前去接應。此戰成功的話,你們七百人都會記頭功一件。”
這計策聽上去雖妙,但確實風險很大,尤其對於執行詐營任務的這七百將士來說,確實是與玩命無異。試想,那吐蕃大營駐有十萬之衆呢,這區區七百人,一旦對方覺醒,只須片刻的功夫就可將他們剁爲爛泥。
作爲被統帥信任的將官,即使心中有所猶豫,這會兒也來不得半點含糊了。丁得寶一拍胸脯,道:“王大人放心,屬下定當完成任務。”
丁得寶這個堅決的表態還是很有感染力的,七百人立刻齊聲道:“王大人,屬下定當完成任務。”
王晙點點頭,道:“很好。馬你們就不要騎了,這樣不易暴露目標,而且易於接近敵營,估計十五里路,要跑的話半個時辰就到了,鼓譟聲一起,本大人就會立即引兵殺過去。出發吧。”他揮了一下手。
丁得寶立即招手帶着七百將士向吐蕃大來谷大營跑去,不下多一會兒,便沒入了黑暗中瞧不見了。
吐蕃人確實沒有想到**會來偷營,而且只有區區的兩千騎兵。大營之中死一般的寂靜,不要說哨兵,就是大論坌達延鍾愛異常的兩頭獒犬也都睡着了。坌達延毫無警覺的熟睡着,而將軍乞力徐亦是摟着個女人在自己的營帳內鼾聲如雷。
吐蕃人的大營基本沒什麼防禦設施,不要說沒有鹿角、鐵蒺藜這些東西,就連寨柵他們都省卻了,只是氈帳連着氈帳。自是悍勇,騎射精熟的他們根本沒在這些東西上下過什麼功夫。在他們看來,那純粹是無用的擺設而已。
丁得寶等七百人勻速跑着,不到半個時辰就接近了目的地——吐蕃大營。他們很容易就潛近了疏於防範的大營。在丁得寶發出指令之後。立即齊聲以熟練或是生硬的吐蕃話亂叫起來:“不好了,**來襲了——”
深更半夜,這樣的聲音聽起來實在是令人髮指,恐怖異常。清晰的聲浪立即傳遍了大營的每一個角落。頓時,人聲鼎沸,戰馬嘶鳴,還夾雜着犬吠之聲。
矮小黑胖的坌達延騰地一下坐了起來,帳裡的兩頭獒犬早已吼作一團了。外面的報警聲音此起彼伏。而且確實鼓角之聲大作,真不知有多少**殺了過來。他扯過袍子胡亂穿在身上,腰帶也顧不得系,抓起長刀就往帳外跑。
丁得寶領人去後,王晙立即命令全軍跟進,待得鼓譟之聲自大來谷方向傳來後,他並沒有叫部下發起衝鋒,而是在五里之外令將士們一起吹響號角,擂起戰鼓。深夜的曠野中,這聲音聽上去就像是千軍萬馬從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