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彷彿在這一刻凝滯,李塵神識如電,飛快思索着自己身份暴露之後的種種後續,但卻沒有絲毫慌亂。
因爲他在來此之前就已經預料到了這三位儒道亞聖的難纏,如若自己沒有超凡脫俗的心神與智慧,根本不足以與之抗衡,因此,早就封閉自身生物本能與人類情感,轉爲機械心智,以絕對理性配合虛擬人格來控制自己行動。
靈子化大腦的大腦運轉間,李塵飛快回過神來,非但沒有逃跑,反而還在三位亞聖面前就地盤腿而坐,笑問道:“哦?何以見得?”
韓夫子道:“萬物有因必有果,有果則必有因,我從小友身上看到了來自顥海的因果,因而早知你是偃道的偃者大師。”
李塵道:“但就算如此,閣下也不應該知道我是李塵。”
韓夫子道:“數月前,我的確還不知你就是李塵小友,乃是後來才因着一件偶然之事得以知曉。”
“原來如此,是因果嗎?”李塵猜測道,“我本身應該沒有什麼破綻,大概是所作詩詞與經典文章泄了老底。”
韓夫子不置可否道:“其實我等並無惡意,小友既然能憑一己之力修煉至大儒境界,資質之強,世所罕見,何不乾脆就此投我儒門?”
李塵道:“這算是閣下的招攬嗎?”
韓夫子道:“非也,非是招攬!”
李塵道:“那這算是什麼?”
韓夫子不答反問:“在小友看來,何謂之道?”
李塵道:“這個問題太宏大,我一時之間無法回答。”
韓夫子道:“那,何謂之道途?”
李塵道:“大概是我輩修士所行之路,所做之事。”
韓夫子道:“然也,你雖爲偃道大師出身,未必不可學貫儒,偃,武,法,成就我道新聖,以你之能,完全可以給我儒道帶來新氣象。”
李塵哈哈大笑:“在我看來,偃道爲自然造化之大道,先天包容一切,你之儒道,也只不過是在其下之一隅而已,試問閣下,會願意爲了一棵樹木放棄整座森林嗎?”
韓夫子面色微變:“偃道也不過是機巧之術之大成者,操弄機關甲人,傀儡機械而已。”
李塵道:“閣下所言,是百萬年前的原始偃道,而今偃道已經從最初本義發展至深,追溯到了煉製這些機關甲人,傀儡機械的材料,造化規律,又從這些材料,造化規律追溯至天地自然之理,正如武道最初也只不過是打熬氣力,精煉血元,而後究及天人合一的道理。”
韓夫子贊同道:“無論你道,我道,最終都要歸於大道,此乃萬川歸海之理。”
李塵道:“但各道或有阻塞,寰通,路徑不一,優劣不同,迄今爲止,最爲接近自然造化的,還得屬我從外物修起的偃者道途,故而我道先進,爲何還要從先進退回落後,真知灼見換成愚昧臆想?”
“再者,儒者修心,多是重在個人發展與社會制度,所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與我道探索天地自然造化的本義還是有所衝突的。”
韓夫子聞言,面露若有所思之色。
李塵道:“儒道之法,我自會參修,但此法於我而言,也只不過是增長修爲與法力,提升自我的工具而已,並非最終所求。”
“它可以讓我以元嬰之身得大儒位格,進而證道成聖,成就元神,我心無礙於外物,則外物於我何加焉?”
韓夫子微微動容:“哪怕是聖道位格,於你而言,也只不過是一件提升自我的工具而已嗎?”
坐在韓夫子身旁的林聖忽然開口道:“小友,你可知我等亞聖亦是歷經數百年寒暑苦修,參玄悟道,始有所成?你那偃道乃是藉助外物而成,焉敢欺心,要奪天地造化之功?”
“上古法道之大能者,自幼修持,動輒千回百劫,萬載春秋,又見陰陽五雷,三災八難,金丹方纔小成,到了渡劫飛昇那一關,還得有天劫,心魔入魘諸關,你算,該多少年數,多大福緣,才能成此得道成仙之偉業?”
李塵道:“修持個人者,偉力歸於自身,不過一人之功也,若有一族,自單細胞個體始,生存進化,不斷蛻變,歷經幾度大劫,物種變遷,方纔能夠變成多細胞的生命個體?乃至昆蟲鼠蟻,爬行動物,哺乳動物,再至智人,靈人……”
“如此生命之演化,種族之進化,不比修仙問道來的更加宏偉浩瀚,不可思議?”
“可笑你等,總把周遭慣見的凡俗萬物都視作平常,卻不去格物致知,探究其中所蘊含的深刻大道,如若知曉物種演化之宏偉,就不會覺得單憑個體之力去修仙問道,封神證聖有何偉大之處,因爲即便是神仙,聖人,在這浩瀚宇宙,自然真理面前,也只不過是渺渺一塵,微不足道的存在而已。”
“要知道,是先有了無數凡俗物種的演變,進化,才能誕生出智慧物種,誕生出爲了提升生存技巧和延壽續命之法的修煉之法。”
“這些修煉之法,心懷偉大者,視之爲進化鑰匙,整個物種更進一步進化的階梯,因而,無論是何等的超凡力量,封神證聖道果,於我而言也只是工具,最終還是要運用回探索自然真理這條道路來。”
三位亞聖聞言,不免面露落寞之色。
因爲他們聽懂了李塵所言。
物種的演變,進化,的確要比個體的修煉,晉升要來得浩瀚宏偉,它所代表的前景和前途也更爲偉大。
大家同是求超脫,證真道,但是立足根基截然不同,最終的結果也截然不同。
哪怕在擁有法力,擁有神仙和超凡力量的世界,修仙問道也只不過是那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努力。
物種的進化,生命的奧秘,纔是那百尺之竿本身!
“我欲求無限之大道,三位尊者所修之道,亦是大道之一,然而爲何你我兩道多年以來一直相互征伐,廝殺不止,三位亞聖以爲,應當如何才能停止爭端,共探大道?”
李塵忽的朝他們問了一個問題。
韓夫子搖搖頭,嘆息道:“道不同,不相爲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