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曆元年,初冬。
安心回了東京,拖拖拉拉就是不想去見趙禎,實在是她現在這副模樣,解釋起來太過麻煩。
“我不進宮。”安心嘟嚷道。
“現下太后早已不在了,郭皇后也崩了,你擔心什麼啊?”展昭不解。
安心埋頭數着滿桌的銀,不理他。太有財了!太有財了!東京的數家店鋪不提也罷,光是餘杭郡的幾家店鋪就日進斗金。太白居的那個掌櫃還真是有商業頭腦,自從安心上回在那裡做過爆米花與冰淇淋之後,這兩種奇吃食便成了太白居有名的開胃小菜和飯後甜點,價格高,可是前來品嚐的人還是絡繹不絕。
“皇上這幾天忙得連睡覺的時候都沒有,你就移移步,去見見他吧。”展昭不依不撓。
“他在忙什麼?”安心頭也不擡。在延州、府州待了這許久,只有看着白花花的銀流出去的份,哪有流着口水數銀的享受。
“與羣臣商議如何抵禦西夏啊。范仲淹倒是出了個好主意,種世衡還獻了個反間計。”展昭喝了口茶,比較鬱悶,這個女人什麼時候會從銀堆裡緩過神啊?
“哦。”安心心不在焉地點點頭,范仲淹出什麼主意與她有什麼關係?她只跟種諤比較熟,至於種諤的老,她連見都沒見過,是沒什麼可關心地。
“姑奶奶。你倒是說句話啊!你要是不想進宮,我就去對他說了。”展昭真是沒脾氣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真是煩,我以前怎麼沒現你這麼多話?”安心慢條斯理地將銀收起來,順手又遞了一枚桔給一旁學着小狗滿地亂爬的蘇若谷。
站起身來,安心終於從數銀的樂中回過了神,伸了個懶腰,忽然覺少了些什麼。不覺問道:“他們人呢?我說今天怎麼這麼安靜。”
“都去玩了。江傲與卓然也結伴出去了,不知道他們兩個神神秘秘去幹些什麼。”展昭默然。安靜!她說安靜!那就是將自己的話都自動從耳邊過濾了!
“走吧走吧!”安心拂了拂身上的衣衫,當先就往門外走去。
展昭昏倒,哪裡知道她說走就走,當下急道:“等等我---你,就這樣去?”
“嗯?那還要怎麼去?”安心不解。
“你的容貌----”展昭遲疑着開口。hTtp://
安心順手拿起一面鏡照了照,鏡中之人如花般嬌,如玉般熠熠生輝,沒什麼不妥啊。不覺鄙夷道:“難道還要我戴個假面具去見他?反正有你帶路。宮中侍衛也不會攔下我吧!”趙禎曾經下旨安心可以隨意出入宮闈,以前那個模樣,宮裡許多人都見過,可是現在估計就沒人能認得她了。
“罷了!”展昭以手加額。再說不出什麼話來。
穿街過巷進了宮門,再分花拂柳從御花園繞道。偏偏,趙禎今日不在凝暈殿中。展昭事先想要給他個驚喜,是以什麼也沒有說,當然。不排除他也有想看好戲的八卦心理。要不。哪裡需要安心進宮。大概趙禎早都跑到隨欲居去了。
安心熟門熟路地進了凝暈殿打了個轉又出來了,笑道:“他不在啊?那我回去了。”說着提着裙就想開溜。
“你----等等,我去找找---”展昭無可奈何。將她領到近處御花園的一個涼亭之上。冬天,這裡來往地人少,不然自己不在,免不了要有人來盤詰這個面生的女。問問倒沒什麼大不了,只怕這個小魔頭一生氣,又惹出什麼亂來。
“哦,你去吧。”安心揮揮手,眼睛盯上了亭邊上的一個小池塘。天氣只是剛剛涼起來,御花園中種的各種樹木又多半是常青的,池塘的景緻還宛如夏季----當然,如果沒有風的話。
展昭一走,安心便溜達到池塘邊上,從一邊尋了根柔韌細長的樹枝撥水玩兒。可惜沒有魚杆,要不她都想釣魚了。隨欲居內自然也有池塘,只是那裡邊的觀賞性魚兒可是要花銀買地,安心自然捨不得亂釣。這裡就不同了,安心撥打了一會水面,乾脆又尋了根粗些的樹枝開始叉魚兒玩。
“你----你在那兒做什麼?宮內是不許這樣沒規沒矩的,你是進宮的侍女麼?”一個嬌柔地聲音在安心身後響起。
安心正玩得有趣,忽然聽到人聲,倒被嚇了一跳。回過臉來,見到一位眉若遠山,脣齒含笑的美人,正站在那裡,半倚在一個攙扶着她的侍女身上。目光再向下移,只見這位美人的裙邊露出一雙纖細的金蓮,安心不覺問道:“痛嗎?”
“嗯?哦,你說痛?什麼痛?”那美人正是張美人。她先前被這裡地水聲給驚擾,是以過來瞧瞧,眼見一個身着月白色裙衫地女正在這裡戲水,不覺開口提醒了一句。。。只是這女轉過了臉來,卻令她震驚了半晌----原本以爲自己在這宮裡算是美地人了,此時見到了這個身份不明,容貌絕俗的女,知道自己以前竟是如此見識淺薄。及至安心一開口便問她痛不痛,她是莫名其妙不知該如何作答了。
“腳呀,纏足的時候痛不痛?”其實這個問題安心早就想找人問問了。只是隨欲居里地幾個女都不纏足,她也就混忘了,此時一見之下,不由自主就問了出來。
張美人將腳輕輕往裙裡縮了縮,尷尬道:“自然是痛的,難道你沒有纏----”話說到一半。目光瞧見了安心裙下那雙天足,不覺再說不下去了。
天哪!這個女竟然沒有纏足!她以前所見過地任何一個女,都有一雙三寸金蓮,甚至還有湊在一處比誰的腳樣好看,纖小的。張美人就弄不明白了,眼前這個女美得如此勾人魂魄,她爲什麼又不纏足呢?真是可惜。在她很小的時候,孃親替她纏足時就對她說過。這世上,每個女都是要纏足的,否則便嫁不出去,
“你很奇怪我爲什麼沒纏足?”安心很大方地將腳從裙裡伸出來左右晃晃。見到她驚呆的模樣便猜到她心裡在想些什麼了。宋朝,沒有纏足的女是比較少見的,這年代地男看美女,甚至有從腳看起的。
“看上去----和----和男人的腳差不多----”張美人結結巴巴說了一句話,然後又驚覺自己失了口,連忙補救道:“我---我是不這個意思----你的腳自然比男人的小多了。只不過是他們的一半,但是和三寸金蓮比起來----我是說----看上去有點大----啊,不對不對----是---”張美人開始語無倫次了,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詞彙不夠,不懂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想法。而她身邊的那個侍女,卻在掩嘴偷笑。
“好啦,你不用解釋啦,我知道你地意思。”安心毫不在意。站了半日腳都酸了。在池塘邊上尋了處乾淨的草地便隨意坐了下來。
這一坐。張美人的神情就是驚訝了。奇道:“你---你是什麼人啊?”
安心暗暗覺得好笑,怎麼到現在想起問問她是誰。別說自己隨意奇怪的舉止了,即便是衣着打扮。也不像是宮內之人。不過安心此時好奇地是,這個美女是誰?看着她的眉間眼角,彷彿有點熟悉的感覺,於是反問道:“你又是誰啊?”
“我----”張美人又再次噎住了,哪有人這樣講話的。這宮裡除了皇后之外,即便是身份比她高貴的妃嬪也沒有不認得她這個專寵於官家面前地美人地。再說這裡每個女說話都是輕聲細氣地,連大聲談笑也沒有,這個女爲何如此放肆呢?
“你纏着足,這麼站着不累麼?要不要一起坐?”安心拍了拍身邊的草地。她不願意說就算了,沒什麼稀罕啊,反正都是趙禎的女人。不過看她那樣,大概也是不肯隨便席地而坐地。後宮裡的女人,真是痛苦呀,連一點自由都沒有。
張美人正想開口婉拒,這時便聽見遠處有人走了過來,還有隱約可聞的說話聲。只聽得一個聲音道:“展昭你神秘兮兮的到底要朕到這裡來幹什麼?”
張美人吃了一驚,今天的驚訝實在是太多了!這會怎麼官家也到這裡來了。展護衛要他來做什麼?難道是見面前的這個女?看她那種無禮的舉止,就像是宮外來的,難道是展護衛找來討官家歡喜的美人?張美人此時心裡猶疑不定,百感交集。這樣一個美人進了宮,哪裡還會有自己的地位?只怕沒過幾日,官家便再也不會理會自己了吧。想着,臉孔漲得通紅,幾乎要哭出來了。而她身旁的侍女,出於護主的心思,此時開始對安心怒目相視起來。
“到了就知道了。”這個是展昭的聲音,比先前聽得越真切了。
安心若無其事,看着張美人的表情心裡暗暗覺得有趣。不知道她在擔心些什麼,自己不會跟她搶男人呢!不過她也怪可憐的,一生的希望都寄託在一個男人的身上。若是他不喜她了,是不是就再也沒有歡笑的理由,生存的**了呢?
“你怎在此?”趙禎此時已然走了過來,第一眼看見的便是張美人,而安心背對着他席地而坐,趙禎自然沒有留意到。“展昭,你不會叫朕來與朕的美人私會後花園吧?”趙禎笑道。
“這個----”展昭撓了撓頭,他實在也不知道張美人怎會在此,這豈不是破壞了他完美的計劃麼?難道讓這個女人旁觀趙禎與安心的見面情形?展昭生怕趙禎會有什麼衝動的言行,從而傷害到這個一心只撲在趙禎身上的女。
“臣妾見過官家。”張美人此時心中紛亂如麻,卻還沒忘了禮數。
“起來吧。”趙禎也不在意,轉頭,這瞧見大模大樣坐在地上理都不理他的女,不禁奇道:“這是?”
安心故意不理他,可要瞧瞧趙禎認不認得出自己。就連風塵三俠和慕容修那幾個活寶都能認出自己,趙禎若是認不出來,就有得被她奚落了。
安心不理趙禎,別人卻不能不理。張美人不認得安心也就罷了,可是將安心帶進宮來的展昭,卻是急出一身汗了,不知該怎生將張美人打走,此時見趙禎開口問了,只好答道:“這便是----我讓皇上來此的理由-
一句話,張美人的身軀明顯輕輕震了震,咬了咬下脣,委屈道:“官家既然有事,臣妾先行告退了。”
展昭聞言終於鬆了口氣,但趙禎這個愣頭皇帝卻偏偏來了一句“不用了,你也待着吧。”他也以爲這女是展昭找進宮來的,若是要收下,日後便交由張美人調教好了,此時她在這裡,也沒什麼關礙。
“你叫什麼名兒?轉過臉來讓朕瞧瞧。”趙禎十分好奇,展昭從哪裡找回來這麼個寶貝?居然知道自己來了,還大模大樣地背對着自己坐在那裡。
安心鬧夠了,站起身來,拂了拂衣上的塵灰,忍着笑,轉過了臉,口裡道:“民女古月言見過皇上。”
趙禎果然被眼前的美色震住了,目不轉晴地瞧着,而他身邊的衆人卻各有各的心思。
“月言?這名字倒鮮。”趙禎怔了會,終於回過了神。後宮中美人也甚多,倒沒有一個比得上她的。既然是展昭送進宮來的,那就收下吧。想畢隨口道:“朕賜你人名號,日後就跟着張美人學學規矩吧。”說完,竟然轉身就要走了。
展昭大窘,眼看安心在那裡憋笑而張美人一臉的微酸,便不由深恨自己沒事搞什麼驚喜起來,現下可好,將自己都給繞進去了,當事人卻在那裡袖手旁觀。
“皇上,你等等----”展昭急道。
“還有什麼事啊?張亢正等着見朕呢。”趙禎停下了腳步看向展昭。他自然知道展昭不會做那些浪費他時間的無聊事,是以等着他的下文哪裡知道今日展昭就偏偏做了無聊事,此時待要說破,看看張美人,又不知怎麼說。待要不說吧,趙禎便要甩袖走人了。只得看向安心,向她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