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着皇后來跟她稟報,結果皇后沒等到,倒等來了彤史。
據彤史支支吾吾的交待,皇后娘娘看見冊子差點沒瘋了……
本來嘛,上官露這個皇后當得就不怎麼盡心,除了每天跟大老爺升堂似的等衆妃嬪來給她請安擺出一副賢德大度的樣子,基本上其他的事都交給底下的人做。
要像其他的皇后,勤勞的,少不得三五天就要查一次彤史,看看皇帝最近到底臨幸了誰?但她對此一直不怎麼感興趣。
照她的說法,妃嬪們來給她請安開口閉口就是:“昨夜陛下又在重華過夜了呢,想必華妃姐姐一定很得陛下的歡心!”又或者,“陛下一連兩宿都在謙妃姐姐那兒,謙妃姐姐快說說,是給了陛下什麼甜頭……”
上官露哪裡還用上去看彤史?
她也真是服了這幫子女人,整日裡盡聊這些,她自認爲在烏溪長大的,算的上是個挺奔放的女子,但她們這話翻譯過來就是:“呀,咱們的夫君昨夜睡得是你,你感覺怎麼樣啊?開心不開心啊?爽不爽啊?!”上官露不懂,都是大家閨秀,怎麼好意思把這種都話成天掛在嘴邊!
但謙妃有孕了,和彤史對冊子是流程,她只有把彤史找來,冊子纔拿到手一翻,登時就瞪大了眼,暗道一聲:乖乖…….
因爲咱們這位由李永邦親自提攜的彤史姑姑不是尋常人,不愛走尋常路,把皇帝臨幸的每一次過程都記錄的詳細無比,並且還發揮了充分的想象力,好像:溫若儀明明只是藉機靠在李永邦手臂上替他斟酒,到了彤史的筆下就成了‘儀嬪柔軀盡靠陛下,陛下的大掌在她腰肢間來回上下的摩挲’;華妃那裡,李永邦不過扶了華妃起來,說了一句‘你很好’,彤史筆下就是‘陛下扶起華妃,順帶着一擁入懷,柔軟的胸*&脯撞上堅*&硬的胸膛,兩顆跳動的心,呼吸越來越急促……
描寫的十分到位,有對話,有內容,有情節,使人有身臨其境之感。
上官露看的津津有味,這可比她市井裡淘來的話本子強多了,她直誇彤史是個人才,要凝香賞了人家一捧的金葉子。又無意間透漏出自己最近看的一本,令她感到尤爲遺憾,那就是西門大官人爲了拆散了武大郎的家庭,故意引誘金蓮,但筆者臨末尾竟沒有交代西門大和阿大好了以後,金蓮去了哪裡?
彤史向她介紹說,市面上有一本專門講金蓮的,金蓮不幸,西門大官人利用完她之後想在一個雷雨夜將她殺人滅口,誰知道一個閃電打下來,金蓮居然不見了人影,原來是被雷劈到了楊素的府前,正好撞見紅拂女要夜奔。
上官露打斷她道:“不對啊,紅拂和金蓮不是一個朝代的事。”
彤史說:“既是傳奇話本就要足夠的傳奇,那道雷,就是專門把金蓮給劈到紅拂的朝代去了。是老天開眼,救了她的命。”
上官露恍然大悟,託着腮一本正經的聽彤史跟她說紅拂女救了金蓮之後,就帶着她上路,從此過上了幸福美滿的生活。
上官露欷歔不已,命凝香又賞了彤史一方歙石六龍紋銅盒暖硯,要她以後筆耕不輟,然而那是她還沒有在冊子上看到她自己,等她看到了屬於她的那一頁,上官露就不那麼淡定了。
沒錯,她和李永邦冷戰開始的那天,李永邦早上起來是有要‘那個’的意思,但她近期身體強健了許多,便和他鬥了起來,沒叫他得逞。
這一幕在彤史的眼睛裡有另外一個版本,因爲皇上抱着皇后又細又長的大白腿不放這一幕實在是太香豔,錯過實在太可惜了,於是彤史洋洋灑灑的編排了一通。
從前聽人說‘在天願爲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實際上是某個大文豪爲描寫帝妃之間纏*&綿的交./合而寫,並非旨在抒發對愛情忠貞不渝的嚮往時,她就覺得自己的天靈蓋受到了沉重的一擊。現在看到彤史把她和李永邦寫的活像大戰三百回合還挑戰各種高難度動作時,她真是羞憤交加。
送出去的金葉子收不回來,她只有氣哼哼的把那一頁給直接撕了。
李永邦聽了彤史的回稟,不自禁朗聲笑了起來,彤史苦着一張臉道:“陛下,那可都是奴婢的心血啊,奴婢兢兢業業,花了好久的時間才寫完,結果一眨眼的功夫全沒了。奴婢要這麼多金葉子做什麼,奴婢是個有節氣的奴才,奴婢只要奴婢那幾個不值錢的破字兒。”
李永邦笑的咳了幾聲,停下後才道:“皇后還說什麼了?”
彤史耷拉着腦袋:“皇后主子還說了,往後其他的妃嬪還照這麼寫,而且寫完了要定期送給她看,她悶得慌,以後就指望着奴婢解決她的精神食糧了。但是寫她就不行。她是皇后,得嚴肅和嚴謹,讓奴婢以後就寫‘某年某月某日,帝幸否’,即可。”
李永邦道:“嗯,皇后說的不錯,你以後就照皇后娘娘的意思辦,但是你送給她看的可以這麼寫,另外再寫一個,只有朕和皇后的,單獨集結成冊,送到朕這裡來。”
彤史一聽雙眼放光,叩首道:“奴婢領旨。”然後歡歡喜喜的出去了。
李永邦站起來,揹着手在勤政殿裡踱了兩步。
不知道爲什麼,此時此刻,他格外的想念那張芙蓉面和那兩彎柳葉眉。
沒入宮以前,他們分府而居,他眼不見心不煩,有時候偶爾不經意的想起她來,會故意在心底裡醜化她,把她想象的跟齊宣王的那個無鹽皇后一樣難看。他還不斷的告誡自己,這個女人那麼壞,一定要恨她,可越是恨她越是忘不了她,她的面目在她的心底反而變得愈加清晰,跟烙鐵燙上去了似的。
他從沒向任何人提起過,他其實有偷偷地去看過她。不過她府邸的大門緊閉,裡面彷彿無人居住,絲毫不見該有的煙火氣。
外面只有一個門房,管家在裡面抱臂打瞌睡。
他無功而返,心底隱隱感到失落,只是不願承認罷了。直到他知道裴令婉定期的會去看她,有一次,便跟在裴令婉身後,終於讓他看到她親自送裴令婉出來,兩人依依惜別,她竟比原來清減那麼許多,像是生了什麼重病。他急忙找凝香來詢問,凝香說上官露睡不好,整夜整夜的翻來覆去。他口是心非道:“活該,她做盡了傷天害理的事,是怕有人來找她。”轉頭,卻心急火燎的給她找了好幾個大夫送過去。
聽說調理了一段時間,身體漸漸好些了,凝香偷跑出來謝他,他手持一卷書冷笑道:“謝我幹什麼?是父皇要留着她,當然了,我也要她好好地活着,她死了,我恨誰去?”
如此理直氣壯,徑直連自己都騙過了。
然而一恨就是幾年,再入宮,他和她都沒法再回避對方了,她像是一件他曾經擁有過的古董,後來不小心摔碎了,傷痕累累,丟掉心疼,留着又觸目驚心。可即便裂痕依舊清晰可見,他還是有一種失而復得的心情。一種熟悉的感覺,他很想走過去跟她說一句話,想問問她是怎麼做到的,竟然能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讓她的眉和她的眼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溜進了他的腦子,然後在裡面落地生根,安營紮寨。
他開始經常想起她,她不理他,他煩躁;
她理他,他更煩躁。
他整天都在爲她的一舉一動煩躁,煩透了,好像永遠沒有平靜的時候。此刻尤甚,他想知道她在幹什麼,於是理完了手頭上的東西便擺駕去了永樂宮。
上官露見到他挺詫異的,眨着眼,呆呆的問:“你去看過謙妃了?”
李永邦不爽道:“找人送了東西過去,人不去也罷,改天你再代我過去瞧瞧便是。”
她正坐在杌子前,對着黑漆描金的妝奩盒一樣一樣的拿掉頭上的髮飾。
李永邦就站在她的身後,雙手搭在她肩上,略有些怔忡的看着銅鏡中的她,然後親自替她取下一支點翠鑲珍珠銅鍍金鳳釵。
青絲霎那瀉了下來,李永邦一言不發,只用捻了一綹她的頭髮繞在指尖把玩。
上官露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渾身僵在那裡。
說實話,要睡她就直接點,別跟春天到了萬物復甦狗熊撒歡他也跟着一塊兒魔怔,活脫脫一個懷春的少年似的。
俗話說得好,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他要來就痛快點,反正又不是第一次睡,不就是裝死魚嘛!
但是李永邦那一晚真的什麼都沒幹,只在她身旁躺下,拉着她的手休息了一夜。他睡得可心,卻害她失眠,怕自己一不小心睡着了,他突然冷不丁撲上來,被害妄想的厲害。結果翌日起來就哈欠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