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尚書……
我縱使不太知道宮廷的規矩,可也聽說過,女尚書乃是宮中職位最高的女官,甚至能參與到朝堂的政治之中,這個地位,是給宮人最高的榮耀了。
我心裡陡然一震,忙道:“花穗能隨侍在太后娘娘身側,已經是滿足之極了,女尚書那一種大官,花穗不敢想。”
“你有這個腦袋,也有這個手腕,”太后道:“只要哀家想給,就給得起,現如今皇后多病,麗妃又出了變故,後宮之事,哀家倒是在掌管着,給你一個甚麼官職,也都不在話下,只要你想要。”
“花穗沒有那麼大的本事,自然也不敢想那麼大的好處,能討太后娘娘歡喜,花穗已經就十分歡喜了……”我偷眼望了一眼太后,太后雖然仍然是一副端莊的模樣,可是一提起了那個皇陵之中的屍首,眼裡有異樣的光。
跟一個已死之人,也要有這麼深的怨恨麼?
太后斂一斂面色,長嘆了一聲,道:“這件事情,哀家並不曾說給第二個人知道過,但是也不知怎地,大概是跟你的緣分,哀家倒是十分想跟你提起來,這一個算得上陳年往事,又算得上心病的事情。”
我忙叩頭道:“花穗洗耳恭聽。”
“嚓”一聲微微的聲響,太后將精描細畫的蓋子重新擱在了粉彩的蓋碗兒上,一股子茉莉花的味道飄散開來,只聽她沉沉的開了口:“這,可是一個老黃曆了,想來天下之人也都知道,哀家並不曾當過皇后,先皇在位的時候,哀家,也不過只是一個妃子而已。全數是因着皇上是真龍天子,哀家也跟着,得了這個位子。”
這話雖然是真的,可是現如今誰人敢提起?我只得磕了一個頭,不敢應聲。
太后接着說道:“是以,其實哀家這個太后,也是後來的封號,本來這個封號,根本輪不到哀家來的。”
我自然明白,三王爺的母親,纔是真正的皇后,倘若三王爺順順當
當的繼位了,那現如今能再這後宮做主的,自然該是那三王爺的母親了。
但是我早聽說了,三王爺的母親,先前的皇后,在三皇子不得繼位之後,鬱鬱寡歡,早早便病死了,應該是與先皇合葬了。
太后接着幽幽的說道:“她,陰魂不散。”
“誒?”我擡起頭來,可是這整個的宮殿之中,沒有一絲的陰氣,斷然不像是有怨鬼留戀的地方,只好問道:“不知太后娘娘,此話怎講?”
太后環視着這個宮殿,道:“這個地方,大概是所有後宮的女子裡,只能在夢中,才能入主的,每一個后妃,哪一個不想坐太后?但是現今,這一個位置,是哀家的。”
“是。”
“說起了開始來……”太后撫弄着手裡的一柄翡翠如意,含着笑:“當時,她住在這裡。畢竟,她才該是真真正正的太后,可是她的兒子輸了,所以她也輸了,仗着自己是太皇太后的外甥女,驕橫跋扈,一直可都不曾把哀家等妃子放在了眼裡。
當然,這也應該,誰讓她是皇后,我們是妃子呢……可是,她還是那樣,錦衣華服,在即將嚥氣的時候,躺在了這裡,望着哀家,道:是本宮的東西,你搶不走。
哀家當時一怔,她接着說道:‘即便你要留在了這裡,也只能是留在這,當不上這裡的主子。’
當時,皇上已經繼位,她本來也日薄西山,哀家當時鬼使神差便說了一句:既如此,只看着誰要留在這裡,直到最後。’
不想,本來已經動彈不得的她,居然一口口水,吐在了哀家的眼睛上。哈哈哈哈……”
外面的幾隻鳥雀被太后突如其來的笑聲唬了一跳,紛紛的拍打着翅膀自樹叢之中掠過,嘩啦啦一陣樹葉子響。
皇室之內,最注重的自然便是禮儀了,即使是臨終的人,做出這種事情來,總也覺得……是恨足了,恨足了在她看來”小人得志“的二皇子,更恨足
了這前來帶着朝拜,卻是來示威的太后。
“哀家一聲,從未受過這樣的侮辱……”太后側目,望着能自這裡打開的窗戶能見到的寢宮,道:“本來,她都快要死了,她失去了一切,眼下全數,都該是哀家的了,她嫉恨成狂,也無所謂,哀家不大放在眼裡,橫豎吐完了口水不久,她斷了氣。
哀家很可以另外尋了合心意的宮殿,但是哀家偏偏就是挑中了這裡。
因爲哀家,畢竟熬到了最後,贏了啊!”
不爭饅頭爭口氣,說的便是這個道理。
“不成想第一夜,哀家便見到了她。”太后的眼睛望着一個地方,彷彿那裡正站着一個看不見的人:“她的手,自那大牀的簾幕之中伸出來,還戴着先皇賞賜給她的那一枚八寶戒指。
那個戒指哀家認得,隨葬的時候,是禮儀官戴在了她手上的,她回來了。”
雖然見慣了妖鬼,可是太后斷斷續續的這一敘述,連我也只覺得,渾身陰慘慘的,彷彿這個本來陽光明媚的宮室之中,當真站着了一個看不見的人,正目不轉睛的盯着我和太后看。
“就算是她就跟往日一樣,佔着那一個牀,可是現今她早死了啊!這個位置,該是哀家的了,”太后沉沉的說道:“她偏偏要賴着不肯走。
這是本宮的這是本宮的這是本宮的……
這樣的話,在哀家每每觸摸到了哪一樣東西的時候,就會響起來提醒哀家,哀家其實並不是這裡的主子。” 太后望着眼前的雕樑畫棟,帶着些個自嘲,道:“她,就站在這裡,永遠站在這裡,無時無刻,不在控訴着哀家:‘這個地方,本不是屬於你的。’你看得到麼?”
我忙叩頭道:“回稟娘娘,花穗無能,並不曾看見了太后娘娘說的那個影子。”
太后接着笑道:“那個影子,我不說,你也知道是誰,對不對?”
我磕了頭道:“花穗明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