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擇日不如撞日,運氣這種東西,哪裡說的好,咱們今日便去吧!"那黃楊道長一聽這話,顯然便是一種坐不住的模樣,直把我們往外面推:"走走走,今日,去那鴻福賭場大殺四方!"
賭這一門,俗稱攛掇鬼,輸到底,一般還是旁人邀請自己,運氣纔會更好,看來黃楊道長果然對賭是一門熱心。
我忙拉着陸星河道:"大師哥,咱們走!"
出了太清宮,我們因着不好驚動了旁人,那馬車也不曾叫,只走到了那紫玉釵街上,今日裡陽光很好,黃楊道長盯着那鴻福賭場方向的眼睛直放光:"慣常喜愛京城風光,就算是玄陰地,也喜歡在上面走。"
"確實是玄陰地,"我順口指着胭脂河道:"夏日的時候,胭脂河左近那個羅侍郎,他們家海出了事,還是我家大師哥幫着解決的,那些個達官貴人先前可能不大相信風水,那一片陰氣盛,建宅子可不大好。"
"羅侍郎?"那黃楊道長的眉毛不大自然的挑了一下。"
"正是。"陸星河接着說道:"家裡底下原來有一個古墓,內裡有一個白毛殭屍,弄的家宅不寧,後來,是星河過去,將那白毛殭屍除去了,師叔,您瞧着,那一片,像不像是養屍地?"
陸星河現如今裝起糊塗來,也是有模有樣的,加上慣常那一板一眼的模樣,更實際叫人不由得不信。
我心下里暗暗發笑,直盼着他說謊,以後可不要青出於藍而勝藍,改日裡,將我也能騙過去。
"這個,呵呵呵。"那黃楊道長乾巴巴的笑了起來:"也是,你們也看出來了?陰氣積蓄其中,日照又不足,水更爲陰,這一下子,散不出,只能越來越多,是不大好。"
"師叔說的很是,叫花穗受益不淺,"我擺出一副受教的樣子來:"不知道,師叔可往那一片地方去過麼?"我指着羅侍郎他們家的那個宅子。
"啊,這個麼?"黃楊道長猶豫了一下,忽然指着前面道:"對了,咱們去喝一個得勝湯,再去大殺四方!"
賭徒們信一個"遇水則發",賭之前,也總要喝點什麼,沾一沾水。
黃楊道長,顯然是要岔開話題的,我和陸星河自然心照不宣,且隨着去了。
好像,跟那一個真相,越來越接近了。
"這一家子,賣的茶水最是好喝的,"雖然初秋的時候,並不算熱,可是黃楊道長還是擦一擦額上的汗,且笑道:"吉順軒,你們也時不時來吧?"
陸星河搖搖頭,我便也搖搖頭。
其實,小時候,可是時時要往這個吉順軒裡面來蹭着聽小諸葛說書的。
這個地方,可承載了不少小時候的念想,終於,現如今我也能以一個茶客的身份來這裡了。
還挺懷念的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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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到了這個茶館之內,一如往昔,經過跑堂的茶博士常年擦拭的紅木桌椅油亮油亮的,裡面高朋滿座,小諸葛還是跟以前一樣坐在臺子上,執着響板,口沫橫飛。
只是,小諸葛的兩鬢,也平添了些許斑白。
一霎時,似乎,時光回溯,我又回到了那個小時候。
黃楊道長輕車熟路的坐在了一個桌子旁邊,揚聲道:"二毛子,來一壺上好的毛尖!"
"得咧!"一個十分年輕的跑堂脆快的答了一句,不多時,便捧了托盤來,放下了精巧的青釉小茶壺並三個一套的茶杯擱下了,還贈給了一盤子茶點。
陸星河給了茶資和賞錢,那跑堂喜的連聲道謝:"還是道爺出手大方!"
黃楊道長喝了一口,接着說道:"要來賭,先喝毛尖兒,方能冒尖兒!"說着,將方纔自那正殿之內的小玩意兒拿出來細細的摩挲着,我這纔看見,是一個十分精緻的玉雕件兒。
栩栩如生,刻畫出來的,是一匹馬上趴着一個大蒼蠅,我一下子笑了:"這個擺件兒真真不錯,馬上蠅?(馬上贏)"
"你倒是有眼光。"黃楊道長一見話題給岔開了,忙道:"難不成,花穗你小小年紀,也是各中裡手?"
"不敢當,不過是略知皮毛,叫師叔見笑了。"
這些個聲稱能帶來好運氣的東西,娘那裡多的很。
"哈哈哈, 方纔聽說,星河是擲骰子的好手?"黃楊道長接着說道:"可真真叫師叔刮目相看哪!只當你是一個少年老成的古板,不成想,有點子本事麼!一會子,師叔教給你些個訣竅,保管大殺四方!"
看來"大殺四方",是這個黃楊道長的口頭禪了。
不過陸星河道那個手氣,只希望莫要嚇着了那黃楊道長才好。
陸星河聽了黃楊道長那話,耳朵也早紅了:"多謝師叔,其實,星河並不是常來。"
"這樣纔是,小賭傷身,大賭怡情麼!"黃楊道長搓着那"馬上贏",滿臉的迫不及待。
就是因着太迫不及待,所以話也好像說反了。
"也差不多了,"喝了幾盞茶,那黃楊道長到:"咱們搓搓手,運氣來了,去殺!"
賭徒們的講究說很多的,搓手,說要爲着來手氣,我喝陸星河忙也跟着照樣搓了搓,正這個時候,卻聽見了一個很清亮好聽的聲音:"哎呀,今日真巧,又遇上了。"
我擡起頭來,正對上那一雙彎彎的眼睛,正是梅樹。
他今日還是乾乾淨淨的一件家常長衫,可是那本來普普通通的長衫,穿在了他身上,卻顯得氣度非凡,自有一番華麗的感覺,好比但凡是盛在金碗裡面,便是平凡的米飯,一時間,也顯得矜貴了起來。
"梅公子?"我忙起身道:"不想今日還有見面的緣分。"
那梅樹倒是一個自來熟,且拖了一張條凳坐了下來,笑道:"怎麼樣,紫玉釵街便是這樣小,但凡是認識了,哪裡都能見得到。哎呀,您這大師哥也在?"
陸星河拱了拱手,道:"昨日相見,來不及言謝。"
梅樹笑着還了禮,看了一眼那黃楊道長,心下里自然明鏡似的,半字關於昨日的也不提,只對那黃楊道長也行禮道:"方纔聽說這位道長,要去大殺四方?"
"不錯,"那黃楊道長意氣風發的說道:"正是往那鴻福賭場裡面去。"
"哎呀,果然好魄力,"梅樹忙道:"梅樹今日正也要去,不如結伴同行?"
"自然甚好!"黃楊道長忙道:"多一個人自然更熱鬧,不知道小哥擅長的是?"
梅樹伸出了修長白淨的食指和拇指以一種十分瀟灑的姿勢搓了搓,笑道:"擲骰子。"
這個梅樹,想來是哪龍神使者的弟弟,靈力一定不容小覷,若是他跟陸星河對決一局,也不知道是一個何種驚天地泣鬼神的戰局。
我餓有點迫不及待了。
一行人進了鴻福賭場。
鴻福賭場之內人聲鼎沸,跟這裡一比,本也十分熱鬧的吉順軒,簡直跟睡房一般。
這裡瀰漫着一種賭場特有的浮躁,我不喜歡這個浮躁。
這裡才真能稱得上一個魚龍混雜。你能想到的任何類型的人,這裡都有。
陽光自西窗上投過來,光線裡漂浮着跳着舞似的塵土,一個每個賭場都有的赤膊大漢正在那光線下面賣力的晃動着骰子盅,結實的肌肉線條上面都是亮晶晶的汗珠。
賭徒們都用一種十分乾渴似的眼神盯着那個上下反飛的骰子盅。
"開!"
有人歡喜有人愁。
不是一對一的對搖,乃是莊家來擲,押大小,不知道這個樣子,陸星河那個運道還能不能順出來。
"五兩!"黃楊道長啪的丟下了一塊碎銀子:"小!"
梅樹漂亮的嘴角彎了起來,低聲道:"若是我,押大。"
我點點頭,掏出了銀子來,望着陸星河:"大師哥,你說呢?"
"既是隨着師叔來的,自然跟師叔一樣了。"說着,陸星河含笑在小的一方,擱了十兩銀子。
"嘖嘖,"梅樹似笑非笑的說道:"你家大師哥,真真是一個有錢人呢!"
"見笑了。"我則將自己的銀子擱
在了"大"那裡。
"開!"
陸星河和那黃楊道長輸了。
梅樹在我耳邊說道:"今日裡,你只管跟你大師哥對着幹,保準贏錢。"
不知道陸星河道運道,今日是一個什麼講究。
可是梅樹自己,只是乾乾的"吹脖頸子",並不見押上了什麼去。
不多時,我贏了不少,陸星河和黃楊道長輸了不少。
黃楊道長的腦門開始出汗了,但是一個賭徒的傲氣,讓他沒法子低下了身段來轉頭跟隨着我去,這個在賭徒來說,換做"一邊倒,"遇上這種逢賭必輸的情形,回家是最好的選擇。
我饒有興趣的望着梅樹:"梅公子不玩兒?"
"我怕我姐撕我耳朵。"梅樹眯着彎彎的眼睛,道:"我膽子小。"
"家教還真嚴格。"
"佘一把!"忽然黃楊道長舉起了手來:"你們這,可以佘吧?"
"歡迎,歡迎!"賒賬,宛如欠高利貸,賭場自然是樂不得的。
"師叔,您可以自我這裡取!"我指着自己面前堆着的銀錢,其中不少,是自陸星河和黃楊道長自口袋裡掏出來的。
"那不行,"黃楊道長一股子也不知哪裡來的犟勁兒,梗着脖子道:'就要靠這裡翻盤!佘一百兩!"
有的時候,我是無法理解娘在賭桌上時怎麼想的,現如今,更看不明白,黃楊道長在這樣一片逆境之下是怎麼想的。
陸星河皺了眉頭:"師叔,一百兩是不是有點……"
"怕什麼!"那黃楊道長輸急了眼,不假思索的說道:"前幾個月,師叔一千兩也敢佘!"
陸星河聽了,立時對我眨了眨眼睛。
那梅樹,則全然是看熱鬧不怕火大的模樣,一雙彎眼睛,看上去老是似笑非笑的,輕聲道:"怎麼樣,可也算得上是幫上忙了?"
我的心揪了一下子,幾個月前,可不正跟我和真正的花穗更魂的時日對上了!果然,黃楊道長是偷偷的來過這個地方,那個往羅侍郎家裡的,八成正是黃楊道長。
他爲何,要出了一個冥婚的主意呢?跟我娘,跟我的賣身契,究竟是一個什麼聯繫?
都發生在鴻福賭場吧?
"這位道長欠下一百兩!"晃骰子的大漢忙揚聲道:"接着賣力氣!"
"哎!"那些個打手立時異口同聲的答應了下來。
怎麼着,是打算還不上就動手?我心裡暗自發笑。
"哼。"那黃楊道長豪氣萬丈的說道:"咱素來不會欠帳,大,只管開你的!"
賭來賭去,失去了理智,翻盤的心思,比什麼都重。
同樣是欠下了鴻福賭場的賭債,那中間將事情牽頭的,肯定也跟鴻福賭場脫不開關係了,只,等着黃楊道長輸。
"好咧!"烏黑的骰子盅再一次上下翻飛了起來,鏗然落地,大手一掀,三個赤紅的點。
"三點小!"
黃楊道長的臉色 難看了起來,口中喃喃:'不對,不對啊,這,這怎麼可能呢……"
"哎呀,一百兩,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梅樹趁機說道:"黃楊道長,怎地還?"
我跟陸星河擠擠眼,陸星河心領神會的說道:"師叔,照着星河看,實在不行,咱們回太清宮取了銀子來吧!一百兩,不是能隨身帶着的數量。"
"那怎麼行!"黃楊道長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紅:"爲着這樣的事情管太清宮要錢,教師叔的面子往哪裡擱!"
上一次還不起了那一千兩,可不是也不肯拉下臉求太清宮麼?故事重演,看看這一場事情,究竟是鴻福賭場的哪一個引起來的。
果然,黃楊道長繼續欠債,一筆輸似一筆。
"兄弟們接着賣力氣!"
"哎!"
黃楊道長額頭上的汗水,越來越多了。
"師叔……"
黃楊道長清了清嗓子,道:"你們這裡管事的,是哪一個?"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