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國師明裡暗裡,幫着我打點了不少事情,我不是不知情,我只是不知道如何回報,若是有機會的話,做什麼還他也無妨,可是偏生,他一直也沒什麼是我能夠幫他做的。
這種歉疚,像是一直下沉的石頭,將我的心往深淵裡面拉,沉甸甸的,總沒法子輕鬆下來。
“既然你要留在這裡,我去查探那件事情。”陸星河戀戀不捨的放開了我,道:“不要亂跑,不要亂惹事情,就在這裡,你記住,萬事有我。”
“嗯,我知道。”我將頭在陸星河胸口磨一磨:“大師哥,是世上最好的人。”
“笨蛋,因爲,你值得我對你好啊。”陸星河輕輕的吻在我額頭上,轉身出去了。
靠在窗戶邊,瞧着他的頭帶在微風裡飄揚起來,日光溫暖,照的哪裡都是一片橙紅,這個秋日真正愜意。
閉上眼睛,睡了一覺,再睜開眼睛,已經日暮西斜的時候了。
天空遠遠有了一點黛色,在暖融融的夕陽之中,我瞧見那幾個給左司馬公子派來在我門口站着的衙役還留在那裡盡忠職守,但是十分明顯,他們一個個,都是面有倦容了。
翻弄了翻弄,從屋裡尋出了陸星河前日買給我的酥糖和桂花糕,我細緻的擺好了盤,邊上點綴好了一圈蜜棗,就抱着一盤子點心到了門口,大咧咧的坐在了石階上。
那幾個衙役瞧見我出來本想着攔我,卻不成想我居然就坐下了,都露出了驚詫的模樣來。
我將那大盤子擱在了身側,招手道:“幾位大人辛苦了,因着不方便,沒法子請你們進去坐,只得在這裡擺了點心,請幾位大人充充飢了。”
那幾個衙役也都是半大的少年,正是容易餓的時候,站了這許久,自然早也飢腸轆轆了,那點心香甜的味道飄散出來,我清清楚楚的瞧見那幾個衙役的喉結都上下滾動了一下子,但是一個老成點,像是領頭的衙役,還是清清嗓子,別過了頭去,道:“我們……我們大人說,不準動您的東西……”
“這是點心,算什麼東西?”我笑眯眯的說道:“吃盡了肚子裡面,連個手印兒的證據都留不下,你們怕什麼?”
那幾個衙役卻唯那個小頭目馬首是瞻,紛紛垂下頭不支聲了。
“哎,瞧着你們一個個英雄似的模樣,連點東西也不敢吃,難不成,是怕我毒死了你們,好自己跑了麼?”我笑道:“倒是心思縝密,大姑娘似的,不吃就是了,我拿回去。”
說着作勢便要進去,搖頭道:“膽子這麼小,如何能做得成大事……”
“花穗小姐,並非膽小!”那個小頭目卻是難得的認真:“只是,在其位,謀其政罷了。”
“聽上去,還像是個君子呢!”我趁勢說道:“所以,不是小人,就更不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不是?”
說着,我將盤子抱過去:“再要戒備,我也只當你們是瞧不起我了,再不敢來獻醜。”
這樣軟硬兼施了,那個小頭目終也無奈何,只好紅着臉,拿了一塊。
其餘幾個衙役見了,自然也歡喜起來,個個都拿了點心充飢起來,全吃的挺香。
我趁機說道:“幹你們這行,倒是也挺辛苦的,沒日沒夜,你們大人讓看着,藥物沒測驗出來之前,可不就只能木樁子似的等在了這裡,太不人道。”
“能有這樣一個職位,已經不少人羨慕都羨慕不來哩!”一個圓圓臉,看上去挺憨厚的衙役道:“好歹,也是吃皇糧的。”
“你倒是知足。”到底是少年,不大一會功夫,玩笑幾句,也就熟絡了,幾個人便有說有笑的熱鬧了起來,也不拘於站着,有坐下的,有倚着牆的,鬆弛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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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位大人還真是盡忠職守,叫人佩服的緊。”我尋了空當,道:“不過,不是我說,你們那大人卻有點子不大正經的,便是我,就瞧見好幾
次他當街調戲良家婦女,傳出去,像是什麼樣子,便是你們這樣認真,名聲也要給他敗壞了,真真給你們不值。”
幾個少年衙役聽了我講起了那左司馬公子的事情,開始還訕訕的低頭不敢說什麼,後來也不知道是誰開了頭,樁樁件件的,那幾個小衙役也就你一言我一語的絮叨起了跟着這個左司馬公子的苦處來。
本來也是的,那樣的一個遊手好閒慣了的公子,一時間突然做了官,自然沒法子那般紀律嚴明,帶着他們出去了,調戲案件當事人家眷的時候,倒是比真正辦案的時候還多些。
我一路聽着一路附和:“可不是麼!你們確實不容易。有了機會換一個上司,倒是好得多,我瞧着……”我盯着那個開始到現在,都一本正經模樣的小頭目,道:‘這個小哥,倒像是一個能幹大事的。”
那個小頭目給我唬了一跳,白皙的麪皮一下子也就紅了起來,兩手只是亂搖:“小姐說的這是哪裡話,我……我怎麼可能……”
“等着……”我拍一拍那小哥的肩膀,道:“我去取了酒來,咱們今日談得投機,且喝一個一醉方休! ”
“可是……”
“莫怕!”我笑道:“你們那個上司,半夜一定眠花宿柳,花天酒地,什麼時候見過他半夜還來辦案的?不該你們獨個兒辛苦,不放心的話,只管隨着我來!”說着,我便帶了那個小頭目,往廚房裡面,趁着芳空他們都不在,取了幾罐子陳年的花雕來,還順手帶了下酒的菜色,滿載而歸。
那頭目小哥忙從我手裡接過去,有些個不好意思的說:“花穗小姐,原來,是這樣沒架子的好人。”
“我本來就是好人,難不成,你也相信我是個投毒殺人的?”我擠一擠眼睛,故意說道:“ 小哥放心,橫豎我真的跟案子沒關係,明天你們上司查清楚了,也就沒你們的事了。”
“可是……”那個小哥欲言又止。
“小哥,你一定知道點什麼吧?”我望着那小哥說道。
但像是下定了決心,還是說道:“花穗小姐,我真的覺着你是好人,我……我大着膽子說一句,這一次,我們大人,只怕,可真的是對您動了壞心思的,您,您防着點吧!”
“哦?”我裝出大吃一驚的模樣:“我是身正不怕影子歪,可是你這話,是一個什麼意思?”
“橫豎……”那個小哥急匆匆的又走的快了點,像是後悔自己說走了嘴似的:“我不過隨口一說,花穗小姐,莫要當真……”
說着,這個看守我的小哥,自己倒是逃也似的,跑到我前面去了。
到了小院門口,那些個少年衙役瞧見了酒肉,更是十分歡喜,一衆人坐下來大快朵頤,吃着喝着,就着晚風,也俱有了些個醉意,小頭目不勝酒力,居然合上了眼去。
我趁着機會,便將話頭又勾到了他們大人身上:“我瞧着,你們那個大人,除了出身好一些,哪裡及得上你們,真是什麼命,看投生!”
有道是酒壯慫人膽,有幾個直筒子心眼的小哥聽了,也十分贊同,爲自己鳴起了不平來,便說起了關於那個左司馬公子的事情來:“也別說,那般的出身,可不是要比我們這街頭巷尾的強了許多!這一陣子,我們大人也尤其是個神神秘秘的,出來進去,居然都要帶着一個女子在馬車上,身爲朝廷命官,這算什麼樣子!”
我心中一動:“女子?你們大人,大概是在哪裡尋得的寵姬美人吧?到哪裡都帶着,倒是真正情真意篤。”
“這誰知道,我卻覺着,來歷不明。”一個少年衙役含混不清的說道:“那個女子,十分出塵,不像是大人平日裡什麼地方尋來的舞姬,可是對大人毫不反抗,也不像是甚麼良家女子,小六,你記得那個女子是打什麼時候跟着大人的麼?”
“這誰知道?”那被稱爲小六的衙役一面咀嚼着酒菜,一面答道:
“有些個日子了罷……那一次,大人在姻緣廟左近好似吃了癟,後來就遇上了那個女子了,倒是如獲至寶的模樣,只不過,來歷不明,怕大人家嚴並不許進,只能偷偷摸摸的。”
“說的也是,左司馬大人是個好人,只可惜,得了這樣的兒子…… ”
聽着話題扯遠了,我忙又拉了回來:“啊呀,能將你們這個大人制服了的女子,勢必也是一個出奇的女子了,卻不知道,生就一副什麼相貌?準也是,美若天仙,傾國傾城?”
“這誰知道……”一個衙役搖搖頭,道:“那個女子總留在了我們大人身側,出來是出來,卻戴着白紗,雲山霧罩的,誰也見不得,不過……她那一雙手我倒是見過,瑩白如玉,點着淡淡的蔻丹,絕對……絕對是一個美人,嗝……”
“那……那個美人,喚作什麼名字?”
“大人粘膩膩的,只喚作了美人,我們……我們不知道哇。”
不消說,這個神秘的女子,八成就跟這個左司馬公子,是有什麼交集的了,利用了鳳尾,想出主意的,一定也是她。
不過,這樣做是爲什麼……我有了點猜測,又不敢確定。
“不過,那個女子身上,總是沉沉的,帶着一股子藥味兒。”一個衙役說道:“倒是也,提神醒腦。”
“這話說的好不輕薄!”幾個衙役笑了起來,道:“只你狗鼻子靈,大人的女伴身上什麼味道,也須得你去嗅聞,當心哪一日大人知曉了,割了你的鼻子去!”
我心裡豁然開朗,原來是她。
月亮起的高了一點,眼瞧着幾個少年衙役也累了,漸漸都迷瞪了起來,鼾聲大作。
我站起身來,小心的繞過幾個躺得橫七豎八倒的衙役去,便預備出去,不成想,正這個時候,一個低低的聲音道:“花穗小姐,這件事情,只望你能洗脫了嫌疑,但是,怕是難的很。”
“哦?”我側過頭來:“小哥還沒睡着?”
那小頭目抖一抖身上的草葉子站了起來,目光炯炯,根本也不像是喝醉了的人:“那位在我們大人身側的女子,只怕不是凡人,且,對花穗小姐,該是有什麼深仇大恨的吶!”
“我知道。”我點點頭,道:“多謝好話,不過嘛,我自己,也不是什麼凡人呢!”
“你這是要往哪裡去?”陸星河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回過頭,失聲道:“大師哥來的倒是快,我正要去尋你呢!”
“一點小事,犯得着尋什麼!”陸星河側頭道:“我知道那一個交集,是在何處了。”
我且跟那個小頭目點了點頭,便忙將陸星河拖進去了。那小頭目只得訕訕的笑了笑。
“怎地,”我關上門,望着陸星河道:“大師哥,你可是去了那左司馬公子的府上了?”
“事情不難查,大師哥仗着先前與左司馬的一面之緣,也打探出不少有用的來。”陸星河自鳴得意的說道:“你猜猜,那個留在了左司馬公子身側的故人是誰?”
“還能是誰,不是上次行蹤不明的那個慕容姑姑麼!”我答道:“沒記錯的話,她的本名,喚作慕容初雪的。”
陸星河那英挺的眉頭一挑:“你如何知道的?”
“我神通廣大,素來如此。”我接着問道:“大師哥,你可親眼看見了那慕容姑姑不曾?”
陸星河點點頭,道:“看見了,還聽見了她跟那左司馬公子說的話,兩個人全然都是計謀得逞的樣子,那一瓶子鳳尾吃的藥,果然是她拿出來與了左司馬公子的,爲的便是栽贓嫁禍,將那鳳尾的事情,攤在了你頭上。”
“還是大師哥有本事!”我眼睛亮起來 :“怎麼樣,這麼做,爲的是什麼?這個慕容姑姑,一定跟三王爺之間,有一個什麼合作……我猜猜……說不定,那三王爺一方,允諾了謀反的事情成了,要將國師送給那慕容姑姑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