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有種咬他一口的衝動,但我終於只是疲乏,疲乏得一動也不想動。昏昏沉沉間,我繼續流淚,而繼續有一隻大手小心拭我的淚,撫摸我光潔的背和腰。
似乎昏沉了很久,又似乎昏沉了不久,我終於被巨大的“咣噹”聲徹底驚醒。
勉強睜了眼,看到我的侍女端了洗臉水進來,卻被牀上並臥的兩個赤裸身影驚到,失手將打水的銅盆連水帶盆扔到了地上。
蕭採繹緩緩掩了小衣,淡淡看了那侍女一眼,道:“到我屋子裡去取一套乾淨衣服來給我。”
侍女低頭應了,不敢再看我們一眼,匆匆出去,不一時果然將蕭採繹的衣裳取來,又將蕭採繹昨夜換下的髒衣抱了出去。
蕭採繹爲我將小衣釦好,輕輕在我頰邊親了一親,起身穿戴完畢,又叫侍女進來侍奉我。
我正是淚痕不幹的時候,心裡堵得極是難受,哪裡肯起牀,側身將被子蒙到頭上只管嗚嗚哭着。
“二公子,這,這怎麼辦?”侍女畏縮地向着蕭採繹囁嚅。
蕭採繹頓了一頓,道:“去告訴老侯爺和侯爺吧!”
侍女吃吃道:“告訴……告訴什麼?”
蕭採繹一腳踢在椅子上,道:“告狀你不會麼?早上你看到什麼就照實告訴他們好了。”
椅子砰然倒地,侍女卻無聲無息,估計早跑得無影了。
我蒙在頭上被子被蕭採繹強行掀開,他一雙黑瞳緊緊盯着我,泛着疼惜和憐愛,嘴角卻抿出一抹堅毅來,沉靜說道:“棲情,我知道我昨晚犯了錯,呆會兒爺爺和父親來,你希望我受怎樣的懲罰,你只管說!你若認爲打死了我你能解氣,你可以叫爺爺活活打死我,我絕不會有怨言。”
可即便打死了蕭採繹,還是沒法還我一個清白的身子。
從今以後,我該怎麼去面對白衣?
外祖蕭融、舅舅蕭況來得非常快。蕭況一身鎧甲,顯然已經準備着出門遠征了,又被此事驚動,匆匆趕來。
“棲情!棲情丫頭!”蕭融走向前來,鬍子一吹一吹,神情甚是憐惜。
我咬住被子,抽噎個不住,一對眼睛,估計早就腫得和桃子一般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蕭融揹負起手,高聲向立在牀頭垂手而立的蕭採繹喝問。
蕭採繹立刻撲通跪倒在地,沉聲道:“爺爺,父親,採繹昨晚酒後失德,一時情不自禁,侵辱了棲情妹妹,請爺爺懲罰!”說完已深深磕下頭去,伏地不起。
但聞甲片啷噹,蕭況已擡起腳來,一腳踹在蕭採繹心窩。這一腳踹得卻不輕,立時將蕭採繹踹翻在地,頓時臉色蒼白,哧地一聲,已吐出一口鮮血來。
我心裡一寒,微撐起身,只差點沒把繹哥哥喚出口來。轉而想到,他欺侮了我,給踹上十腳也是應當,——只要不踹死就成。
但我很快後悔一時心軟顯示出的關懷。
蕭融、蕭況幾乎同時將目光投向了我,老謀深算的眸中閃過一抹亮色。而蕭採繹更是目不轉睛望着我,那原來有些黯淡的眸子立轉明亮,泊了掩飾不住的驚喜和希望。
他們似乎根本不明白,縱然蕭採繹欺負了我,縱然我不肯原諒他,終究他還是我視同兄長的繹哥哥。
“來人!”蕭融、蕭況久久等着,見我重又縮回被子嗚咽,對視了一眼,終於下令道:“把蕭採繹帶刑房去,重打三十大鞭,關入暗房,聽侯發落!”
蕭採繹深深望我一眼,由了人將他綁了,徑推了出去。
我硬了心腸不去擡眼看他,想着他昨夜的無禮,一聲聲在心裡告訴自己:他活該!他活該!他話該!可他是繹哥哥,嗚嗚……
蕭融又溫言安慰道:“棲情,別哭,繹兒這次是任性了,外公一定重重地處罰,好好給你出氣,也狠狠教訓教訓他,教他以後再不敢欺負你一點半點!”
蕭況也過來溫言安慰了好久,直到外面一再有人催促說起程的吉時快過了,才和蕭融走了出去。
不知怎的,我總覺得他們的話裡話外的意思,不像是在爲這事懲罰蕭採繹,倒似只爲我出氣一般。連管教不聽話的兒孫,也是爲了我日後不給他欺負?
哭得倦了,迷迷糊糊睡到傍晚,覺得有人在用暖溼的布爲我淨臉,睜開眼時,卻是舅母慕容夫人和大表嫂秦夫人,忙撐起身子,勉強見禮。
慕容夫人憐惜地撫摸着我的臉,慈和道:“心裡可好些了?若感覺好些,趕快吃些東西纔好。瞧着小臉兒憔悴的……”
“是啊,是啊!”秦夫人已快手快腳端了碗銀耳紅棗羹來,便要餵我吃。
慕容夫人已接過,溫和道:“我來。”親手舀了一勺羹湯來,送到我脣邊。
慕容夫人是我的舅母,靖遠侯蕭府的女主人,蕭採絡和蕭採繹的母親。我再怎樣不開心,也不能拂了她的心意,只得就了她的口中,一勺一勺吃了大半碗。
慕容夫人舒了口氣,微笑道:“這纔是乖孩子。舅母也知道,這次的事,肯定是繹兒不對,舅母啊,就在這裡代他和你陪禮啦!”
我難過道:“舅母,這不關你的事。”
慕容夫人眉目彎彎,摸了我的肩,輕嘆道:“繹兒那孩子的心事,恐怕你這孩子不知道,他把你放心上,已經不是一年兩年了。他從京城回來這幾年,上門提親的也不知有多少,可你瞧,他房裡連侍姬一個也沒有,由此便可見他的心了。如此憋了許多年,發生這件事雖是意料之外,倒也是情理之中。橫豎你也別擔心,蕭家會好好教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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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覺得,也沒什麼了不得吧,尤其如棲情這般性情豁達不羈的女子,縱然很難過,但還不至於太把世俗眼光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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