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利可汗、雅情姐姐待我極好,甚至特地爲我去西域找了名醫過來,爲我醫治眼睛。可大部分大夫過來,不過診診脈,連藥方都不開就離去了。
隨了天氣的日漸寒涼,我的小腹越發沉重,我知道復明的希望已越來越小。
昊則並不死心,笑着和我道:“我們這裡沒有什麼名醫,西域那些所謂名醫更是笨蛋。等你生下寶寶來,我陪你去東洋找大夫去!”
我安靜地笑了笑,寧謐回答:“不用了。有你們大家護着,我和孩子一定都會開開心心地過上一輩子,看不看得見東西,也沒什麼要緊。”
昊則好久沒有說話,終於開口時,卻已帶了哭音:“棲情,你放心,我一定讓你眼睛好起來,讓你和以前一樣,愛說愛笑,愛罵人。”
我以前很愛罵人麼?似乎只是比較喜歡欺負欺負這個比我小的小屁孩吧!可我如今牽到昊則的手時,已覺出他的手幾乎有我的兩倍大,幾乎輕易就將我的雙手包住。
不知不覺,他已經長大成人,再不是跟在我後面亂跑亂叫的小小少年了。
“昊則。”我嘆着氣,說道:“我不再愛說愛笑愛罵人,是因爲我長大了,不是因爲眼睛看不見。”
“那我寧願我們都不要長大。”
昊則拖着哭腔,像個孩子,卻不像是玩笑。
搖了搖頭,我不再理會他,讓夕姑姑扶了我去彈琴。
因爲失明,我無法再看書寫字畫畫,唯一能消遣時間的,就是彈琴或吹簫。
曲調中,已經再也奏不出屬於少女的明快鮮活,再輕快的曲子,也會沾惹上某種歷盡滄桑的蒼涼甚至荒涼。
當滄海桑田走遍,我依舊是孤獨的一個,並沒有人能給我一個溫暖的懷抱,一張溫柔的笑臉,也沒有人能用足以魅惑我心的低沉嗓音,輕輕喚我一聲,棲情。
在這樣紛紛擾擾的亂世,欲尋可棲情處,本只是母親一個不切實際的夢想。
命中註定,她的一生,我的一生,都只能與最值得守侯的愛情,擦肩而過。
素手撥清弦,自問綠鬢能供多少恨,未肯無情比斷絃。今年老去年,歲歲年華休。
十月底,林翌派到中原打聽消息的探子回來,帶回了叫我們都很意外的消息。
越、晉兩國已陷入戰火紛飛中,雙方數度於滄南、滄北大戰,生民流離,死傷無數。
戰爭的挑起,居然是因爲越太子宇文清的衝冠一怒爲紅顏。據說,七月初時,平素不好女色的越太子納了一位自北晉投奔去的黃姓美姬,這美姬似曾在秦王安亦辰那裡受過委屈,越太子爲此集結兵馬,陳兵於滄江之畔。
北晉的二皇子秦王安亦辰得知,即請兵迎敵。雙方交鋒,一上陣就你死我活殺紅了眼,誰也不肯退讓半步,以滄江爲線,時有進退,自此陷入了持久的拉鋸戰。
七月初,宇文清看重的北晉美姬,與“皇”諧音的黃姓,無不在暗示着一種信息:宇文清新納美姬,是自秦王府逃離的皇甫氏女子。
這種暗示,對於安亦辰的刺激只怕是致命的。他唯一可能的理解,就是那個借死遁身不知所蹤的皇甫棲情,最終投入了宇文清的懷抱。
而我也終於知道了我在黑赫的日子爲何能如此平靜。因爲安亦辰再也不會將眼光投到黑赫了。即便他派出追蹤我們的官兵曾被攔截,在那樣的流言傳出以後,他也只會把這種攔截當成了故布的疑兵之計。
他所有的悲傷和愧疚,都將在那種流言的刺激下,化爲對敵宇文清的怒火。
“宇文清正好在那時候納了北晉的姬妾?有這麼巧的事麼?”
連夕姑姑若有所思地試探着問我。
“我不知道。”
我木訥地坐在帳篷邊,聽那飛鷹掠過,翅膀旋過的聲音帶了尖銳的忽哨聲;又有誰家牧羊歸來,馬蹄踩在秋末的青草上,依舊是清鬱的芳草氣息,就如……宇文清那種天然清新的純淨氣息。
“這個越太子,雖然傻了點,可比那個秦王待你好多了,也比我待你好。我真欣賞這個人的傻,有機會一定交個朋友。”昊則聽說後,如是評價着,居然是少有的欽佩。
十一月初,天氣越發得冷意逼人了,因我衣物未曾帶出,夕姑姑一邊叫人另去採辦,一邊自己動手幫我做了一件斗篷。滑軟的緞面,狐狸皮的裡子,很暖和,摸來很像當年我幫安亦辰做過的那件暗紫雪狐皮斗篷。
“是天青色的,顏色很素,不過公主穿着很好看。”
夕姑姑和我這樣說。
好看不好看,像不像當年那件,似乎都沒什麼要緊。再隔一二十天,我的孩子就要出世了,黑赫醇厚的奶茶和新鮮的肉類,讓我比以前胖了一圈,讓我有道理相信,我的孩子也將平安出世,並健康活潑地生活下去。
這時,聽到門外的腳步聲,接着是昊則的高聲叫喚:“棲情,我幫你找了個好大夫來啦!”
臨近產期,我的小腹越發地隆起沉重,當下也懶得站起,坐着扶住腰道:“哦?這次是大宛國還是月氏國的大夫?都說了別折騰了,該看見時,自然就看見了。”
“這次是……東洋的一位大夫啊,很有名的醫者。你放心,這次一定讓你的眼睛恢復過來。”
昊則說着,似已帶了一人走了過來,陣陣濃烈的腥羶氣撲鼻而來,讓我不由皺了皺眉,掩住了口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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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心情極其低落,可能會出去走走,不一定能及時回覆大家的評論,嗯,和大家報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