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聰伸手想抓住我,“容兒,別這樣……容兒……”
我奔回寢房,將自己鎖在房中,不讓他進來,即使他使勁地敲門、敲了好久,我也不開門。
這次懷孕,的確太意外。這些年,每次他用強與我歡愛,事後我都會用麝香避免有孕,這次被他帶回離石,沒顧得上弄來麝香,也沒有想到其他避孕的法子,竟然就懷上了。
片刻間得到,片刻間失去,太快了,快得我幾乎無法接受,心情瞬間轉變。
這也是一個絕好的契機。
爲了讓我好好調養,爲了讓我平復心情,劉聰沒有進房,歇在別處。
就這樣,平淡地過了三四日,我仍然沉浸在喪子的悲痛中。
這日午時,我剛用完午膳,他忽然回來,形色匆匆。臨走前,他走過來,默默地看我半晌,道:“容兒,我有要事在身,也許今夜不回來,你放心,不會有人來打擾你,你安心等我回來。”
我木然地點頭,心中狂喜,卻裝作面不改色。
劉聰情不自禁地靠近我,輕輕擡我的臉,吻我的脣,爾後,匆忙離去。
我望着那抹高挺、健壯的背影慢慢消失,沒想到,這次見面,這次談話,這輕輕的一吻,竟然別具深意。
這夜,他果真沒有回來。秋月打聽過,說最近國中政務繁忙,出了一些事。他是漢王劉淵第四子,自然有很多政務等着他處理。
天矇矇亮,我女扮男裝,拎着包袱,從馬廄牽了一匹馬從別苑的偏門離開,沒有人發現。
我騎馬離開離石,奔向原野,奔向洛陽,風馳電掣。
也許是劉聰下令,別苑的守衛不再嚴密看着我;沒有追兵追來,也許是劉聰忙於政務,沒有回別苑,這纔沒有追我;也許是別的原因,反正我逃出了他的魔爪。
能夠順利逃出來,是我籌謀的結果。
張氏和呼延氏的到來,正中我下懷。我故意激怒張氏,讓她懲罰我,以此作爲聲討、控訴劉聰、與他吵架的理由;上天竟然給我一個絕妙的機會,讓我有了身孕,更讓我在張氏的懲罰中滑胎,我抓住了這個絕無僅有的機會,刻意拖延時辰,讓他親眼目睹我所受的折辱與悲痛。
接下來的喪子之痛、悲憤難平、鬱氣攻心,就順理成章了。
假若他沒有外出辦事,我也會尋找良機逃走,只不過可能不會這麼順利。
腹中孩兒滑掉了也好,不然我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對待劉聰的孩子。
雖然悲痛,但也不至於那麼痛徹心扉。
後來,我才知道,在我離開離石的時候,整個幷州正鬧饑荒,離石也受到影響,之後,漢王劉淵下令,遷都黎亭。
……
回洛陽的半途,我遇到了孫皓和碧淺。
碧淺喜極而泣,抱着我道:“奴婢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
孫皓的眼眸也溼了,哭笑交織,“容兒,回來了就好。”
那時,七月,碧淺被打暈,我被劉聰救走,而表哥被立節將軍周權邀去府中。周權被碧涵
收買,軟禁表哥兩日兩夜才放他出來。表哥趕到金墉城,知道我失蹤了以後,立即派人去找,可是,那時候我已經被迫和劉聰離開了洛陽。
世間的事就是這麼奇妙,是巧合,也是人爲。
碧淺見我面色蒼白,有些疑惑,“皇后,你究竟去了哪裡?爲什麼去了這麼久?”
“沒事,回去再說吧。”我苦笑。
“碧淺,先回洛陽吧。”孫皓抱我上馬,瞭然地笑了笑。
“表哥,謝謝你。”
回到洛陽,我才知道,表哥遍尋金墉城和洛陽也找不到我,就進宮向貴人碧涵興師問罪,向她要人。她聽聞我失蹤了,猜到有人救了我,恨得咬牙切齒。
碧涵,你我之間的恩恩怨怨,我會和你算清楚。
而那個被我囚禁在金墉城的陳永,早在我離開洛陽不久就逃跑了。
劉曜應該早就知道我失蹤的消息,是否來過洛陽?是否還會再來?
心中惴惴,我期盼他和劉聰都不要來,也擔心司馬穎,不知道他能否在諸軍混戰中取勝。
我讓表哥留意諸軍消息,九月,孫皓說,河間王司馬顒爲了抵擋東海王司馬越大軍,表司馬穎爲鎮軍大將軍,都督河北諸軍事,給兵千人,鎮鄴城。
如此,晉廷內亂,陷入了混戰的局面,司馬顒、張方大軍,司馬穎大軍,司馬越大軍,范陽王司馬虓大軍,諸軍混戰,以司馬衷爲帝的晉廷實則已經名存實亡。
司馬越與司馬顒,誰勝誰負,誰能奪得大權,現在還無法下論斷。
相信碧涵知道我回到金墉城了,但是她沒有來折磨我,也許是因爲我事事小心的緣故,也許是表哥的守護令她不敢輕舉妄動。總之,她在洛陽宮城,我在金墉城,井水不犯河水。
十月,司馬衷下詔,令成都王爲援軍,據守河橋保衛洛陽。
十一月,立節將軍周權詐稱被檄,自稱平西將軍,復庶人羊氏皇后位。
這是我、孫皓和周權合謀的結果。
我讓孫皓密見周權,對他許之以利,假若他有膽量詐稱、復我後位,便可以以羊皇后的名義加官自封。雖然早先他和碧涵有勾連,但是碧涵無法給他更高的權位,只有我纔有資格給他。
因此,我料定,他會按照我的意思做。
回到洛陽宮城,我恢復了大晉皇后的裝束與鳳儀,擺出了排場。
雲氣殿沒有動靜,好像一潭死水,但我知道,碧涵必定是伺機而動。
三日後,我剛吃過早膳,她就帶着一批侍衛風風火火地來到昭陽殿,陣仗很大。
我站在殿門前,她走到門檻前止步,與我隔着一道門檻。
冬寒已至,她內穿藕粉厚袍,外披鶴氅,珠翠釵鈿綴滿了傾髻,再加上殷紅的脣色,更顯得雍容華貴,逼人的眼。相形之下,我則是形容粗陋、暗淡無光。
“見過皇后。”碧涵微微屈身,算是下禮。
“貴人免禮。”我知道她步履匆匆的緣由,卻沒有點破。
她揮退身後的宮人與侍衛
,所有人都後退十步,只剩下春雪陪着。她的眼底眉梢盈滿了焦急與憂色,“懇請皇后憐憫稚兒無辜,放了翾兒,碧涵感激不盡。”
我疑惑地問:“貴人何出此言?”
碧涵悽楚地看我,一雙妙目水盈盈的,“今日一早,宮人發現翾兒不見了,碧涵命人尋找多時,找遍了整個雲氣殿,甚至整個宮城,都沒有翾兒的蹤影。”
“哦?有這回事?”我更驚訝了,“此事非同小可,再多派些人找找,就算把宮城翻過來也找到翾兒。”
“整個宮城都找遍了,只有昭陽殿還沒找。”她眉眼凝結,擔憂的神情楚楚動人。
“貴人意思是,翾兒可能在昭陽殿?”我震驚道,“你以爲我把翾兒藏在昭陽殿?”
“翾兒還不到四歲,受不住這寒天,一不小心就病了,還請皇后高擡貴手,饒過翾兒。”碧涵懇求道,那模樣好像快哭了。
我道:“貴人,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我真的沒有藏着翾兒。你我雖然水火不容,可是我何必和一個孩子過不去?再者,我也養過翾兒,她那麼可愛,我疼她還來不及,怎麼會害她?”
她緩緩跪地,淚珠盈眶,“碧涵懇求皇后饒過翾兒……皇后母儀天下,慈悲心腸,只要皇后饒過翾兒,把她還給碧涵,碧涵心甘情願爲皇后效勞。”
我冷冷地俯視她,心中的恨意越來越強烈,如火焚心。
碧涵再次哀求,“碧涵心甘情願爲皇后效勞,皇后有何吩咐,碧涵一定照辦。”
我凝視她良久,終於道:“既然如此,貴人就爲我洗衣、沏茶、燒水做飯吧。”
她叩首道:“謝皇后。”
……
碧涵怎麼折磨我、凌辱我的,我一定會加倍討回來!
我讓孫皓設法在天亮之前偷偷抱走司馬翾,將小姑娘抱到宮外穩妥的地方藏着;只要司馬翾在我的手中,碧涵就不敢輕舉妄動,就會任我使喚。
她爲我洗衣、沏茶、燒水做飯,就像我那時被她折磨的那樣,我一不如意,就呼喝叱責,不是打罵,就是折辱,也讓她嚐嚐那種生不如死的滋味。
此時正是冬寒時節,她的手被凍得紅腫起來,氣色也越來越差。
四日後,我不讓她做這些粗活了,隨便編排了一個錯處,罰她跪在外面的地上,跪到第二日天亮。黃昏時,天降大雪,寒氣逼人,她仍然跪着,只求我不讓她的女兒受凍捱餓。
她的身上落滿了鵝毛般的雪花,僵硬得如同一個堆積的雪人。
我遠遠地望着她受虐,心中雖然不是滋味,但也沒有心軟。
次日早上,碧淺說,碧涵暈倒在雪地,全身凍僵了,只剩下一口氣。
兩日後,她的風寒症好了一點,又到昭陽殿,匍匐在地,“懇請皇后告知翾兒是否安好?是否穿得暖、吃得飽?”
“貴人放心,翾兒好得很。”我端着茶盞,淺抿一口熱茶,“就是有點想念孃親,整日找孃親。”
“皇后有何吩咐,碧涵定當辦得妥妥當當。”碧涵虔誠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