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建威將軍,是不是劉曜?
我隨意問起,春梅和秋月說,建威將軍是他們王上的義子,文武雙全,驍勇善戰,爲漢國開疆拓土,立了不少汗馬功勞。
想追問他的姓氏,恰巧她們有事去忙,我也不好再追問。
劉曜自稱是漢國將軍,那夜的那個男子,嗓音那麼像,到底是不是劉曜?
三日後,有下人暗中嘀咕,說離石缺糧,偏遠山村的百姓活活餓死在家中。
這世道,年年征戰,各地戰火、烽煙不斷,受苦的是百姓。田園被毀,百姓的計難以爲繼,被迫離開家園,流離失所,處於水深火熱中。
這日,吃午膳的時候,劉聰說這些日子忙於政務,沒有帶我好好逛逛,打算午後帶我出去看看郊野風光。
雖然我早已習慣囚困屋苑,但可以出去遊覽一番,沒什麼不好。
換了一襲輕便的衫裙,他抱着我共乘一騎,往郊外飛奔。
八月,秋高氣爽,天高雲淡,郊野的秋風有些涼,但清新爽冽,吹在身上很舒服。
綠草枯黃,枝椏上的碧葉也變成黃色,一樹金燦燦的黃連成一片,一地金黃鋪展延伸向遠處,整個天地好像變成了金黃的主宰,令人目眩。
來到一處低矮的山坡上,他抱我下馬,坐在枯黃的草地上,望着近處的寧靜原野、遠處的嫵媚青山。
這裡的風光的確很不錯,視野開闊,一望無際,天上雲捲雲舒,地上青黃相接,大片的金黃點綴在蒼茫的大地上,煥發出些許旖旎之色。
“想喝水嗎?”劉聰溫柔地問。
“嗯。”我應道。
他拿來水囊,打開來,遞給我,我飲了兩口遞給他,他就着我喝的地方咕嚕咕嚕地喝着。之後,他弄了一塊乾淨的地方,讓我躺下來,自己也躺下來,望着深湛的藍天、飄逸的白雲。
涼風習習,日光的熱度剛剛好,不曬也不冷。
“容兒,還記得嗎?那年我們初相識的時候,我教你騎馬。”他自顧自地笑起來。
“記得,不會騎馬真是寸步難行。”
“我們在河中捉魚,我不會殺魚,你殺魚的刀法很利落,不像一個弱女子……當時我就覺得,你不是一個弱女子。”
“是嗎?”我一笑,“如果我不是弱女子,怎麼讓你欺負成這樣?”
“我不是欺負你,我只是……我是想疼你、愛你。”劉聰側過頭,眼中佈滿了笑意,“還記得烤雞翅嗎?”
“當然記得,什麼時候你烤給我吃?”
“好,等我稍微空了,我就烤給你吃。”
我點點頭,微眯着眼,“我眯會兒,你別鬧我。”
他**溺地颳了一下我的鼻子,“好,不鬧你,我也眯會兒。”
四野靜謐,只有美妙的天籟之音。與劉聰相識的當初,騎馬,捉魚,烤雞翅,確實很快樂,他也不像後來那樣殘暴、狠戾……他爲什麼變成這樣?爲什麼?
躺了許久,我昏昏欲睡,忽然覺得眼前一暗,剛剛睜開眼,劉聰的眼眸充滿了傷痛,“容兒,你一次又一次地傷我,可是我無法不愛你。每次我覺得我擁有了你,可是我擁有的只是你的軀殼,我要你的心。”
“我的心?”我明白,他得不到我的心,就總是惦記着。
“把你的心給我……給我……給我……”他的眸色越來越狠,現出一股戾氣。
“就在這裡,你想要,就拿去。”
他揉着我的胸乳,緩緩地撫着,好像真要挖出我的心。
轉瞬間,他眼中的戾氣消失無蹤,吻下來。
藍天爲幕,草地爲席,癡纏不已。
……
近來,劉聰很忙,一大早出去,很晚纔回來,我樂得自在,偶爾出府隨處逛逛。
街上沒什麼行人,一些店鋪也緊閉大門,冷冷清清,悽悽慘慘。
這日午後,他突然回來,我正在抄書,全神貫注,沒注意到他站在書案一側。
“不可勝者,守也;可勝者,攻也。守則不足,攻則有餘。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勝也。”他念道,讚許地笑,“既能夠保全自己,又能夠奪取勝利,容兒,你的志氣不讓鬚眉。”
“將軍見笑了。”我微微一笑,“閒來無事,我只是隨便寫寫。”
“你的字很獨特,當世一絕。”劉聰小心翼翼地拿起這幅字,“好字!好字!我收了!”
“不行!”
我馬上去搶,他利落地摺好,高高舉起來,有恃無恐地笑道:“有本事就來搶。”
我無奈道:“這幅寫的不好,我再寫一幅給你。”
他死皮賴臉地說道:“蠻好的,我就喜歡這幅。”
說着,他把這幅字摺好,收起來。我忽然想起,某年某日,洛陽的宮城,也曾經發過相似的一幕……他刺殺司馬冏,我將他藏在昭陽殿……假如那時我沒有救他,或者殺了他,後來這些事,就不會發了。
可是,人沒有假如,一切都回不去了。
劉聰不明所以,有點慌了,走過來摟着我的腰,“怎麼了?氣了?”
我搖搖頭,舒眉一笑,“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這幾日忙於政務,冷落了你,今日就早些回來陪你。”他攬緊我,臉對着臉,他的右手輕捏我的下頜,溫熱的鼻息拂在我臉上,“想去哪裡玩,我帶你去。”
“不了,這些日子你也挺累的,還是好好歇着吧。”
“也好。”他將我抱上書案,傾身而來,啄吻我的脣。
劉聰正要解開我腰間的帛帶,屋外有人輕叩門扇,道:“將軍,有急召。”
我立即握住他的手,“先去吧,我等你回來。”
他在我脣上落下短促的一吻,不得已地離去。
我繼續抄書,讓自己靜下心,只要冷靜下來,忘我地抄書,就能減輕心中的屈辱。
不一會兒,秋月來報,說有貴客駕到,讓我去前堂見見。
前堂主位上坐着一個妝扮入時、衣着金貴的貴婦,容貌端莊,身姿頎高,頗爲健壯。她端着杯盞,有模有樣地品嚐着,漠然地俯視一切。她的身旁站着一個年輕的淡妝女子,姿色頗佳,面有五六分英氣,少了些許女子的柔美。
秋月低聲介紹,主位坐着的貴婦是劉聰的親母親,張氏,站着的年輕女子是劉聰的原配夫人,呼延氏。
我早就知道,她們早晚會知道劉聰金屋藏嬌,只是沒料到這麼快就知道了。
這也難怪,劉聰回來一個月,幾乎每日都留宿在別苑,冷落了**美妾,府上那些女人必定會起疑。這婆媳倆今日來此,只怕不會輕易放過我吧。
“夫人。”我淡淡下禮。
“原來是這麼一個貌美如花的中原女子,怪不得聰兒被她迷得神魂顛倒。傳聞中原女子長得美,身嬌肉嫩,眼睛水靈靈的,看男人的目光直勾勾的,照我說,中原女子都是**蕩婦。”張氏對媳婦兒道,一開口就冷嘲熱諷。
“母親說的是。”呼延氏抿脣微笑,垂眉順目。
“你叫什麼?”張氏淺啜一口熱茶,問的是我。
“我姓容,將軍叫我容兒。”我沉靜道。
“何方人士?”
“洛陽。”
“多大了?”
“今年二十四。”
張氏“嗯”了一聲,對我的回答似乎還算滿意。
忽然,她猛地拍案,大聲喝問:“你可知道我爲什麼來這裡?”
我道:“容兒愚昧,還請夫人明示。”
張氏將杯中剩茶潑在我身上,將杯盞摜在案上,重聲叱責:“我不許你迷惑聰兒,府中還有依蘭和其他侍妾,你不能一人獨佔聰兒。”
我直視她,不卑不亢地說道:“將軍去哪裡,留宿在府中還是別苑,容兒做不了主;夫人這些話,應當和將軍說比較妥當。”
她怒聲喝道:“放肆!”
我靜靜地站着,微低着頭,絲毫不懼。
張氏走過來,捏住我的下頜,“你這張臉的確魅惑人心,但我不會讓你霸佔聰兒。”
我的脣角噙着一抹淺淺的笑,“我沒有霸佔將軍,而是將軍離不開我。”
啪的一聲,她打了我一巴掌,力道很大,臉上應該現出了五指印。她塗着厚厚一層妝粉的臉因爲怒火而扭曲,黛眉絞擰,“在我面前,你也敢張狂?你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裡?”
“倘若夫人想贏得別人的尊重與敬愛,必須先尊重別人。”我捂着臉,是委屈是倔強。
“我尊重你?”張氏更氣了,“你配嗎?”
“雖然我是侍妾,但我也是夫人的兒媳婦,難道不配嗎?”
“兒媳婦?”她彷彿聽了一個很無稽的笑話,鄙夷地瞪我,“想當我劉家的兒媳婦,還要看我認不認。”
我心中冷笑,面不改色地挑釁道:“就算夫人不認,我也是將軍最喜愛的女人,夫人有本事,就讓將軍不要再來別苑,或者把我趕走。”
張氏氣得渾身發抖,“反了反了,今日我就教訓你這個囂張狂妄的女人。”
呼延氏連忙勸道:“母親,先消消氣,不值得爲這種人氣。”她看向我,訓斥道,“母親好歹是將軍的母親,你身爲兒媳婦,怎麼能這麼說話?母親最近身子不大好,受不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