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以靜制動便可。我舉眸四望,東側有一個小亭子,就往東走去。
剛剛踏入小亭子,忽有一人現身,好像憑空出現一般,神龍見首不見尾。
劉和。
他笑嘻嘻地說道:“美人,片刻未見,本王子想死你了。”
“傳聞大王子沉迷女色,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我譏諷道。
“劉曜那小子都對你說了,無妨,無妨。”他哈哈一笑,“本王子行事從來都是光明磊落,是真小人,不是那種藏頭露尾的僞君子。”
“真小人也好,僞君子也罷,大王子吩咐下人叫走將軍,不知有何用意?”我徐徐淺笑。
“美人不簡單啊,不像本王子以往見過的美人,空負美貌,沒見識,沒膽色。”劉和饒有興致地盯着我,垂涎三尺。
這漢國大王子人高馬大,理應是名望顯達的王子,卻是這般**之徒的無恥模樣,令人作嘔。一襲錦衣被他的言行舉止襯得光澤暗淡,可謂衣冠**。
他伸出一指,勾起我的下頜,輕佻道:“五弟只不過是父王的義子,整日打打殺殺,就算他戰功彪炳,也只能封王。本王子就不一樣了,本王子是長子,父王駕崩,這漢國就是本王子的。只要你跟了本王子,本王子保你一輩子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我莞爾道:“謝王子擡愛,小女子不愛榮華富貴,只愛驍勇善戰的真英雄、大丈夫。”
劉和意味深長地笑,“這不難,劉曜能統兵打戰,我也可以,不比他差。再者,五弟未必就是大丈夫,能讓美人慾仙欲死的纔是大丈夫。”
他朝我眨眼,淫色滿目,我見之作嘔,拂開他的手。
他非但沒有在意這裡是花苑,反而扣住我的手,強行抱我。我看見劉曜匆匆走來,他已經看見亭中的一切,我奮力掙扎,劉和惱怒道:“不識擡舉,休怪我不客氣……”
劉曜箭步走進亭子,臉膛繃得緊緊的,扣住他的手腕,翻轉一扭,劉和痛得大叫,立即鬆開我,劉曜趁機拉過我,將我護在懷中。劉和忍着痛,惱羞成怒地吼道:“劉曜,你要扭斷我的手嗎?還不放開?”
劉曜鬆開他的手,臉孔鐵青,雙眸清寒。
“你的女人知道我是大王子,貪慕虛榮,向我投懷送抱,關我什麼事?”劉和陰狠地瞪我一眼,“這樣的女人,你應該好好管教。”
“我的女人是不是貪慕虛榮,有沒有對別的男人投懷送抱,我看得一清二楚。你貴爲漢國大王子,沉迷女色,奸yin擄掠,,我也很清楚。”劉曜憤而回敬道。
“你——”劉和氣得漲紅了臉,憤怒地離去。
劉曜關切道:“沒事吧。”
我搖搖頭,“沒什麼,這人真無賴。對了,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他的聲音裡壓抑着怒火,“調虎離山之計。”
我嘆氣,“大王子居然使這種手段支開你。”
他陡然抱緊我,殺氣滾滾,“剛纔我看見他強行抱你,我恨不得殺了他!”
……
卜清柔突然身子不適,可能吃了什麼不乾淨的膳食,派人來說,今晚不能來了。
劉曜輕捏我的耳珠,笑問:“清柔不來,你滿意嗎?”
我疑惑道:“她是真的身子不適,還是……”
他笑而不語,攜着我踏入大堂。
宴席即將開始,堂中已經坐滿了人,劉曜帶着我走向屬於他的宴幾。我挺直腰桿,迎接衆人或好奇、或不解、或鄙薄的目光,目不斜視。
劉和的宴幾僅在漢王之下,他甩來一記恨恨的目光,我當沒看見。還好,劉聰還沒來,我鬆了一口氣。
漢王劉淵的幾個兒子,漢國大臣、顯貴都在這裡,他們對我的出現都很驚訝,竊竊私語,指指點點。很快,他們都知道了我的身份,我是劉曜的新**,不知從哪裡帶回來的女人。
有些女眷的目光很鄙夷,也許她們爲卜清柔打抱不平吧。
不久,有人高喊:“王上、王后到——”
在座諸人紛紛起身相迎,一男一女並肩走進來,男的就是劉淵,大約五十多歲,身穿墨色長袍,頭戴王冠,身形高大挺拔,面容粗獷冷厲,神采飛揚,虎目炯炯,頗有王者之風。女的是呼延王后,身形比中原女子高壯,姿容英朗,面帶微笑,對衆人點頭示意。
劉淵揮手讓衆人坐下,自己也坐下來,掃視一圈,道:“傳膳吧。”
呼延王后吩咐身邊的侍女去傳膳,忽然,目光轉向我,盯我片刻,才收回目光。
我心中一緊,她的目光平靜得異乎尋常,沒有流露出分驚詫與疑惑,此人必定深不可測。
突然想起,劉聰的母張夫人怎麼不在這裡?不出席宴會嗎?劉聰的妻子呼延依蘭呢?
也許,過會兒他們就會來了。
“這麼多人看着你,是不是不習慣?”劉曜瞧出我的異樣,關懷地問。
“還好,我是大晉皇后,母儀天下,萬衆矚目,這些年看我的目光太多了,我習慣了。”我的確有點兒不安。
“嗯,不必擔心,一切有我。”他的臂膀很長,摟着我,輕拍我的側腰。
不安,是因爲即將再次見到劉聰。他是惡魔,是從黑暗中走來、帶着地府氣息的惡鬼,一想起他,一見到他,我就會不自禁地害怕。
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激烈,我捂着胸口,“胸口有點悶……我出去透透氣。”
劉曜溫存地攬着我,擔心地問:“哪裡不舒服?我陪你去……”
我忙道:“不用,我出去透透氣,很快就回來。”
他正要開口,我立即起身,小跑着出去。
離開了大堂,我快步走着,像是逃亡一般,走了一陣子才停下來,靠在大柱子上喘氣。
劇烈的心跳慢慢平穩下來,我忽然發覺,有一道灼熱的目光刺在我身上,讓人渾身不自在。
轉過頭,我看見,右前方,站在一個身穿絳紅色錦袍的男子,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軒昂身影,可怕得不能再可怕的冷峻面孔,那雙黑眼死死地盯着我,眸光如鷹,俯衝而下,朝我啄來。
我呆住了,徹底地呆住了。
怎麼會在這裡遇上這個惡魔?
心口再次咚咚地跳起來,快要蹦出來,我想跑,想避開他,可是,這不就是我預想中會出現的場景嗎?
劉聰箭步衝上來,扣住我的身子,驚喜得無以復加,“容兒……”下一刻,他就皺起眉頭,“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在洛陽嗎?”
我無言以對,驚恐地瑟縮着。
“也罷。”他呵呵大笑,興高采烈地擁着我,“容兒,我不會放你走了……”
“你認錯人了。”我的聲音雖然不大,但他聽得清清楚楚。
劉聰鬆開我,眼中閃過一絲疑惑,“我怎麼會認錯?此此世,我會認錯世間所有人,也不會認錯你。”
我掙開他的手,卻怎麼也掙不開,“你是誰?我真的不認識你,我不是你所說的‘容兒’。”
他的力道立刻加大,緊握我的臂膀,不可思議地蹙眉,“你就是容兒,你怎麼不是容兒?你和她一模一樣,我絕不會認錯。容兒,你怎麼了?發了什麼事?”
“我真的不是‘容兒’,我叫雲香。”我羞惱道,“你放開我,很疼……”
“你不認得我了?忘記我了?你究竟發了什麼事?”他將我圈在懷中,“告訴我,你怎麼會在黎亭?誰帶你來的?”
“我不認識你,你不要這樣……”迫不得已,我在他的胳膊上重重地咬。
劉聰吃痛,有所鬆懈,我趁機逃走,奔回大堂,不敢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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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接下來的宴席,會相當精彩。
……
在堂前平息了一下情緒,我纔回到劉曜身邊。
他握住我的手,柔情滿目,眼中點綴着星星點點的體貼,“好點了嗎?”
我頷首,端起茶杯灌下去。
呼延王后在劉淵耳邊說着,他就看向我這裡,目光落在我身上,波瀾不興。
而他的另一側,坐着劉聰的母親,張夫人,劉聰的宴幾也坐着妻子呼延依蘭。這對婆媳見過我,自然認得我,此時見我坐在劉曜身邊,大爲驚詫,卻又按兵不動,不再看我。
沒多久,劉聰來了,站在門檻前一動不動,盯着我;那森冷的目光,如巨鷹,似猛豹,嗜血,狠戾。
也許,在場所有人都瞧得出,他在看我,而不是看劉曜。
“聰兒,怎麼不入席?”劉淵略有不悅。
“是,父王。”劉聰沉沉走進來,那沉重的步履彷彿踏在我的心坎上,重得我喘不過氣。
我感受得到,他已經被激怒了。
劉曜也察覺劉聰的不同尋常了,也許已經瞧出他剛纔就是在看我。
劉聰落座後,劉淵說了一席冠冕堂皇的話,爲劉曜接風洗塵,讓諸位不要拘禮,盡情吃喝。
宴席開始,衆人互相敬酒,觥籌交錯,歡聲笑語,呼喝聲聲。匈奴人與中原人就是不一樣,性情豪放,大塊地吃肉,大碗地飲酒,茹毛飲血一般,那酒水順着嘴角流下來,滴在地上,豪邁粗獷。
我默默地吃着,總覺得劉聰的目光時不時地瞟過來,我如坐鍼氈,儘量冷靜,不讓劉曜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