仝玉抱着孩子躺倒了自己的牀榻上, 牀邊,一片凌亂。
她將自己的髮髻散開,對雲兒說道:“你去通知陛下。”又對鄭太醫道:“中午的藥碗還在嗎?”
“回娘娘, 微臣收着呢。”
“很好, 將藥碗拿來, 待會如實稟報給陛下。”
“是。”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 劉適便匆匆趕到了。
“玉兒。”劉適焦急的聲音從殿外遠遠地傳了進來。
仝玉趕緊躺倒在牀, 將孩子放到自己的枕邊。
“玉兒你還好嗎。”劉適走到牀邊,握住了她的手。
“哇……”孩子揮動的小手,哭了起來。
“哦, 父皇抱。”劉適趕緊手忙腳亂地抱起了他。
“陛下,你輕一點, 孩子的身體很軟的。”仝玉見他生硬的樣子, 笑着責備道。
懷中的孩子在被他抱起的一刻竟然不哭了, 睜着圓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哈,他在對朕笑呢。”劉適高興地像個孩子, 突然又皺起了眉頭:“他怎麼這麼小呢。”
“陛下,他是早產,臣妾才懷了他七個月。”
“是啊……”劉適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樣,向身後鄭太醫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回陛下。”鄭太醫跪倒了地上,“是微臣爲娘娘做的催產。”
“催產?”劉適瞪大了眼睛:“你大膽, 誰准許你給玉兒做的催產, 你知道催產有多危險嗎, 如果有個什麼萬一, 你擔當的起嗎?”
“陛下, 微臣不得不這麼做。”
劉適被他氣的一時說不出話來,他來回的踱着步子, 對着鄭太醫吼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麼,你在說什麼嗎,如果不是你好好的跪在這裡,朕真的懷疑你是不是喝醉了酒還沒醒。”
“陛下。”鄭太醫對着劉適叩了個頭:“微臣之所以說微臣不得不這麼做,是因爲娘娘飲用的補藥中被人下了很重的藥。”
“你……你說什麼?”劉適疑惑地盯着他。
“陛下,微臣今日午時前來給娘娘請平安脈,正巧見到娘娘的婢女端着娘娘喝完了藥的藥碗走了出來。微臣聞着藥味不像是微臣平日給娘娘開的藥,心中疑惑,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這藥是陳昭儀送給娘娘的。於是微臣將藥碗帶回了太醫院,經過微臣的仔細檢查,才發現原本的補藥中被加入了少量的薏苡仁,蛙肉,鰻鱺,慈姑等孕婦嚴禁食用的藥物,這些藥物多則使用孕婦破血滑胎,少則可以另胎兒停止生長。倘若孩子停止發育,而娘娘自己渾不自知,依然每日服用保胎藥,那麼娘娘及有可能生下一個死胎,亦或是母子都有生命危險。所以微臣走了一步險棋,爲娘娘催產。”
“你……說的是真的?”劉適一臉凝重。
鄭太醫將桌子上的藥碗遞給劉適:“這就是午時娘娘服用過湯藥的藥碗,請陛下明鑑。”
劉適接過藥碗看了看,略一思忖,對宋鹽到:“將那個毒婦壓來。”
宋鹽領命而去,不一會壓着陳思環跪到了仝玉的牀榻前。
“陛下,爲何壓臣妾前來。”陳思環挺着身子質問道。
“你還有膽問朕。”劉適背對着她不去看她。
“陛下,就算生臣妾的氣,也總要讓臣妾知道原因,這樣不明不白的將臣妾壓來,臣妾心中不服。”
劉適轉過身去正要責罵,剛說了個“你”字卻突然停住了。
躺在牀榻上的仝玉不解地側頭去看向跪在地上的陳思環,只見她長髮披肩,略施脂粉,身上穿着一件翠色的長裙,正是衛敏兒平日最喜歡的顏色。乍一看去和衛敏兒竟然又多了幾分相似。
仝玉心中暗自焦急。
果然,劉適愣了一瞬,語氣稍稍和緩:“好,朕聽你的解釋,仝昭儀喝了你送來的藥,太醫說這藥有問題,你怎麼解釋……”
“這……陛下恕臣妾無罪,臣妾纔敢實話實說。”
“你,不得與朕將條件,將實情速速說來。”劉適坐到了牀榻上,看着她。
“這,這藥其實不是臣妾的,是……是喬婕妤送給娘娘的。”
“她……”劉適和仝玉同時驚問出聲。
“是,是臣妾糊塗,前些日子,喬婕妤的父親找到臣妾的義兄,想要臣妾的義兄爲她的女兒求情,讓陛下放她出冷宮,他在義兄的府中跪了半日,義兄心中不忍,將此事告訴於臣妾。於是臣妾帶了點點心去看喬婕妤。她看到臣妾去看她,對臣妾磕頭不止,臣妾告訴她,她的父親找到臣妾的義兄爲她求情。她聽臣妾這樣說,求着臣妾不用爲她勞心,說她只是記掛着家中老父無人照拂,要臣妾可以給他父親安排個差事。臣妾見他們父女情深,心中萬分感動,所以託哥哥給她父親安排差事。她父親心懷感恩,讓人給哥哥送了好些禮物。其中就有這名貴的藥材,說是祖傳的配方,可以補身安胎,還可以讓肚中的嬰兒聰慧健康。所以臣妾便將此藥轉送給了娘娘。”
“你此話當真?”
“求陛下明鑑,陛下可以派人去查,他的父親有沒有去過臣妾義兄的府上,還有,臣妾去看望喬瑾容,有位看門的姑姑也可以爲我作證。”
“你說的這些事,朕自會派人去查。宋鹽,將陳昭儀押回漪瀾殿,在朕沒有查清楚此事時,不得邁出宮門半步。”
“是。”宋鹽壓着陳思環走了出去。
陳思環一步三回頭地懇求道:“陛下,陛下一定要爲臣妾做主。”
劉適在殿中來回踱着步子,半晌沉默不語。仝玉心中慢慢盤算着該怎麼辦,正胡思亂想的時候,劉適緩緩對宋鹽開口道:“賜喬瑾容三尺白綾,死後按婕妤禮制厚葬。”
“陛下,萬萬不可。”仝玉大吃一驚,趕緊出聲阻止。
“玉兒,她將你害成這樣,你還要爲她求情?”劉適不解地看向她。
“陛下,我們的孩子今日剛剛出生,你看,他還這麼瘦弱。”仝玉將孩子舉到他的面前。劉適笨拙地接了過來。
“陛下,爲我們的孩子積點福吧。”
劉適看着熟睡的孩子,心中略過一絲柔軟。
見他神色略有鬆動,仝玉繼續說道:“今日之事也是陳昭儀一人之言,陛下尚未查明便要將喬婕妤賜死,臣妾認爲略有不妥。”
“玉兒認爲朕該徹查到底?”劉適探尋地問道。
“不……”仝玉柔柔地說道:“家和萬事興,臣妾不願後宮多風浪,擾的陛下煩憂。”
“那……”
“後宮之人爭的不過是陛下多一點垂愛,說到底也是因爲深愛陛下。今日之事,不管究竟誰是主謀,還望陛下網開一面。”
“可是,她卻害得朕差點失去了你們。”
“我們不是都好好的嘛。”仝玉溫柔看看他,又看看懷中的孩子,“臣妾現在心中只有陛下和孩子,只要孩子可以好好的,臣妾便心滿意足。”
劉適憐愛地撫過她的髮絲:“玉兒,你真是識大體。好吧,朕答應你,你說,朕該怎麼處罰她。”
“臣妾請求陛下講喬瑾容放出宮去吧,念在她還有個老父親的情面上,就讓他們父母團聚吧。”
劉適思索了一下,點了點頭:“就按你的意思辦。”
仝玉微笑着依偎在他的懷裡。
劉適撫摸着她的秀髮,輕輕問道:“玉兒認爲朕該如何處罰陳昭儀呢。”
仝玉看了他一眼,扭過了身子嬌嗔道:“陛下心中憐她愛她還來不及,怎麼會捨得處罰她。”
“玉兒,你冤枉朕了。”劉適想要掰過她的肩膀。
仝玉將他放在自己的肩上的雙手推掉:“臣妾不要聽陛下的甜言蜜語。”
劉適頓了頓,開口道:“朕罰她三個月不準邁出宮門半步好嗎?”
仝玉輕輕“哼”了一聲。
“好了好了,朕都這樣低聲下氣的和哄着你了。”劉適賠笑着將她扶坐起來。
躺在牀邊的孩子突然大哭出聲。
仝玉趕緊抱過他小心的哄着,孩子依舊哭鬧不止。
“是不是餓了。”劉適焦急地問道。
“也許是吧。”仝玉點了點頭說道:“可惜孩子是早產,之前挑選的兩位奶孃還在教引姑姑哪裡學習規矩,這該如何是好。”
“你不是留了一位在你的宮中。”劉適疑惑地問道。
“她,她……”
劉適沒有注意到她緊張的神色,對站在牀邊的雲兒吩咐道:“去將那位奶孃叫出來給皇兒餵奶。”
雲兒嚇得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連連擺手:“不行,不行。”
“怎麼了?”劉適心中疑惑不已。
“是這樣的。”仝玉趕緊解釋道:“她在殿中抄寫佛經呢,按理說要抄寫到我足月之時。只是沒想到孩子提前出生了。虧的她一直在爲我們的孩子抄寫佛經,這才讓孩子逢凶化吉。現在萬萬不可讓她出來給孩子餵奶。”
“原來是這樣。”劉適點了點頭,“那就先別管什麼規矩不規矩了,快讓人將之前的兩位奶孃叫了來。”
“恩。”仝玉鬆了一口氣,對雲兒吩咐道:“按陛下吩咐的去做。”
“是。”雲兒哆哆嗦嗦地走了出去。
劉適看着哭鬧的不止的孩子,嘆了一口氣:“希望這個孩子往後可以健康順遂,一生平安,朕給他起個名字……就叫劉平,玉兒你認爲如何。”
仝玉點了點頭,欣喜地說道:“臣妾帶平兒謝陛下賜名。”
延亨二年七月初,劉適二子劉平出生,劉適大赦天下爲劉平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