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園, 衛敏兒的寢殿。衛敏兒正坐在桌邊給太后縫製一件繡滿了“壽”字的衣袍。腳邊放着一個小小的搖籃,笛聲正躺在裡面抓玩着手裡的小布偶。
衛敏兒憐愛地晃了晃搖籃,溫柔地說道:“孃親的小笛聲, 你要乖乖的長大哦。”
鶯兒端着一碗湯羹走了進來, 見她正對着笛聲說話, 掩着嘴笑道:“小姐, 小殿下才兩個多月, 他根本就聽不懂你再說什麼。”
衛敏兒接過她遞過來的湯羹喝了一口,讚歎道:“鶯兒你的手藝越來越好了,可惜……”
“可惜什麼?”鶯兒問道。
“可惜越發的沒大沒小。”
鶯兒嘻嘻一笑, 抱起了笛聲:“小姐你難道希望鶯兒見到你就下跪請安,就算鶯兒願意, 小姐你肯定也會不習慣。”
“你啊……”衛敏兒笑着拿起了針線繼續縫製衣服。
“小姐……”鶯兒見她今日心情很好, 試探地開口說道:“下個月就是太后的聖壽了。”
“我知道, 你沒看見我正在給太后縫製壽禮嗎?”
“那……禮物你要親自送去嗎?”鶯兒緊追不捨。
衛敏兒愣了愣,低頭說道:“我會派人送去。”
“小姐。”鶯兒將笛聲放回搖籃, 焦急地說道:“你爲何不借此機會回宮,說不定陛下心一軟會將小姐留在宮中,難道小姐不想與陛下再續前緣。”
“前緣已了。”
“小姐。”鶯兒搖晃着她的胳膊,指着笛聲說道:“那他呢?他是陛下嫡親長子,難道小姐你忍心眼睜睜的看着小殿下一輩子見不到自己的生身父親。”
衛敏兒摸了摸笛聲柔嫩的臉龐, 淒涼地說道:“他已經有另外一個兒子了, 他可以爲那個孩子大赦天下, 卻沒有來看過笛聲一眼。”
“小姐……其實……”鶯兒欲言又止。
衛敏兒看了看她, 淡淡說道:“你想說什麼。”
“其實小姐你生產的時候陛下趕來了……”
輕輕的一抖, 尖銳的針尖刺入手指,紅色的血珠滲出皮膚。
衛敏兒將手指塞入嘴中, 吮了吮。
“小姐,你沒事吧。”
衛敏兒輕輕搖了搖頭。
鶯兒略帶哭腔地說道:“小姐,都怪我。那次,陛下在陵園中沒見到你,又到鎮子上一家一家的找,找到之後,他一直守在小姐你的房門外,直至小殿下出生。後來你暈了過去,他走進屋子裡,想要抱抱小殿下,是我……是我一時糊塗,害怕他傷害小殿下,拒絕了他的要求。陛下他一定很傷心,第二天你醒來之後,他就離開了。”
“你……說的是真的?”衛敏兒頓了頓,按捺住心內的波濤翻騰,不動聲色地問道。
“恩。”鶯兒點了點頭,“都怪我,倘若當時我讓他抱抱小殿下,父子連心,陛下一定會認他的。”
“原來,原來那笛聲真的是他吹的。”衛敏兒喃喃說着,眼中騰起濛濛霧氣。
“小姐,這下你總該原諒他了吧。他其實一直記掛着你的。”
“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他,何來原諒之說。只是,我們緣分已盡,再見面也是徒增煩惱,倒不如不再相見,在彼此心中也好留一份思念。”
“小姐……”鶯兒不甘心地勸着。
“不要再說了,你出去做事吧,我自有分寸。”衛敏兒不去看她,拿起桌上的衣服繼續縫製起來。
鶯兒無奈地看了看她,沒有再說什麼,怏怏的退了出去。不多一會,又推門走了進來。
“你又想說什麼?”衛敏兒沒有擡頭。
“是陸大哥求見。”
衛敏兒疑惑地往外望去,陸巖之果然站在門外。
“陸大哥進來吧。”衛敏兒放下手中的針線站起身來。
陸巖之走了進來,踟躕着想要說些什麼。衛敏兒看出了他心中有事,關切地問道:“陸大哥有話不妨直說。”
陸巖之猶豫了半晌,終於開口道:“我向陛下呈了一份奏摺,想要調回京城,陛下已經同意了。”
衛敏兒微微一愣,轉瞬間又笑了出來:“這是好事啊,我要先恭喜你了,對了,什麼時候動身。”
“明日就走,我會調到我義弟陳沖的手下。”
衛敏兒高興地說道:“看來,我今日要親自下廚給你做幾個小菜爲你踐行了。”
陸巖之沒有答話。
看着陸巖之深不見底的眼神,衛敏兒頓了頓:“陸大哥,你怎麼了?”
“你……不怪我離你而去?”
“人各有志,陸大哥,你能想通願意離開這裡,我真心爲你高興。”
“那你呢?你想通了嗎?”
“我早就想通了,所以纔會離開皇宮,來到這裡。”
陸巖之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什麼,默默走了出去。
衛敏兒說到做到,果真親自下廚,做了幾個小菜爲陸巖之踐行。
陸巖之沉着臉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
衛敏兒給他夾了一筷菜,輕輕勸道:“陸大哥,你少喝一點酒吧,明日還要趕路呢。”
陸巖之喝得醉眼朦朧,看着面前嬌媚可愛的衛敏兒,禁不止心神一蕩,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陸大哥。”衛敏兒急着想抽回自己的手,卻被他越拽越緊。
陸巖之滿臉通紅,低低地說道:“他真的就這麼好,讓你無法忘懷。”
“陸大哥,你喝醉了。”衛敏兒冷靜地開口道。
“我從來沒有這樣清醒過。”陸巖之又緊了緊自己的手掌,“你感覺到我的手心中什麼了嗎?”
衛敏兒看着他,沒有說話。
陸巖之張開自己的手掌,雙手間滿是老繭。
“這些都是從小拿刀磨出來的……我想憑藉這一雙手爲你掙出一個美好的前程。”
衛敏兒垂下眼簾,微嘆一聲:“陸大哥,你這是何苦,總有一個屬於你的女子在等着你,那個人,不是我。”
“那你在等着誰?劉適?他已經有了別人,別人還給他生了一個兒子。你與笛聲不過是他遺忘了的過往。”
“我相信他不會忘了我。”衛敏兒堅地看着他。
陸巖之痛心地說道:“那是你一廂情願的認爲。你知道嗎,因爲你的離宮,寒了多少北軍將士的心,我們爲你不值。”
“陸大哥……”
“你讓我說下去。”陸巖之看了看她,狠一狠心,說道:“那日,陳沖在路邊看到一個賣唱的女子,與你的容貌頗爲相似,於是便收爲義妹,將她送進宮中。他與我都希望這女子可以喚起劉適對你的思念,可惜……她縱然受了幾日的寵愛,最後還是被禁足漪瀾殿。劉適的心裡現在只有仝玉,他已經徹底的將你忘記了。”
衛敏兒定定地看着他,冷靜地說道:“陸大哥,謝謝你們的好意。只是,以後我與他的事情你們不要再管了,緣聚緣散都是我們兩個人的事。對不起,我身體有點不舒服,不奉陪了。”
衛敏兒站起來,往外走去。
“敏兒……”
陸巖之急切地喚了一聲,衛敏兒沒有回頭,大殿中只留下他孤獨的身影。
--------
不知道從何時起,皇宮中一股流言四散開來,公公宮女們私下議論紛紛,說二皇子劉平根本不是仝玉親生,而是她從外面抱進宮中的。
仝玉坐在軟榻上,看着身邊熟睡的孩子,心中一片煩亂。她努力的思索着,這些流言究竟是誰傳出去的。
當初,張大嫂留在昭陽殿待產的時候,只是對所有的宮人說,她是在爲仝玉和孩子抄寫佛經祈福。而除了竹青與雲兒貼身伺候她之外,也只有鄭太醫知道這件事情。想來想去,依舊只有這三個人有嫌疑。
正煩悶的時候,竹青端着一碗蔘湯走了進來。
仝玉不動聲色地接過蔘湯喝了一口,她看着正在給孩子換尿布的竹青,淡淡的開口道:“竹青,近些日子,你有沒有聽過什麼流言。”
竹青正在忙碌的雙手陡然頓了頓,她突然跪在地上,對仝玉說道:“娘娘恕罪,奴婢不敢說。”
“恕你無罪,將你聽到的說與本宮聽聽。”
竹青擡頭看了看她的神色,哆哆嗦嗦地說道:“最近,宮中盛傳二皇子不是娘娘親生的。”
仝玉啪得一聲將碗重重的放到桌上,冷冰冰地盯着她:“說,爲什麼出賣本宮。”
“娘娘明鑑。”竹青磕頭不止:“娘娘,竹青沒有。”
仝玉盯着她繼續問道:“本宮憑什麼相信你。”
“娘娘,竹青無父無母,在宮外已經沒有親人。娘娘你將竹青視爲心腹,在竹青的心中娘娘就是竹青的親人。娘娘喜得龍子,深的陛下的寵愛,這不僅是娘娘的榮耀,亦是整個昭陽殿的榮耀,奴婢難道連這一點都想不通嗎?如今竹青承蒙娘娘擡愛,已經是朝陽殿的掌事宮女,跟着娘娘,奴婢的前途一片光明。倘若日後二皇子繼承皇位,娘娘您就貴爲太后,而竹青便是娘娘身邊備受他人尊敬的姑姑。可是,如若有個萬一,這些傳言被陛下得知,那麼,不僅是娘娘遭殃,奴婢也難逃一死。竹青爲何要在此時背叛娘娘,自掘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