仝玉重新坐到鏡子前, 看了看鏡中的自己,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一顆眼淚悄然滑落。
不知道坐了多久, 不知不覺間, 竟然趴在案邊昏昏睡去。
“玉兒……”迷迷糊糊中似乎聽到有人在叫自己。
仝玉睜開眼睛, 窗外天色已經全黑。她轉過頭去看了看, 站在身邊的竟然是劉越。
她吃驚地往後縮了縮。
“玉兒, 是我。”劉越看着她,滿眼的憐惜。
“你,你……”仝玉站起身來, 不可置信的伸出手去觸碰了一下他的臉頰。
溫熱的觸感讓她緊張的又立刻縮回了自己的手。
劉越用力的抓住了她想要退縮的雙手:“難道你不想見到我。”
仝玉望着面前的劉越,百感交集, 她想告訴他自己所有的委屈, 張張嘴, 卻什麼都說不出。
“玉兒。”劉越拉着她的手,靠在自己的胸口。
仝玉輕輕一顫, 掙脫開他的鉗制,“殿下,請你自重。”
“玉兒你……”劉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仝玉看着面前的劉越,狠了狠心說道:“殿下,玉兒雖然被關在這北宮之中, 卻依舊是這後宮的昭儀, 也是你的……皇嫂。殿下還是趕緊回宮, 免得玉兒連累你, 影響了你的清譽。”
“何苦拿這話來激我, 你難道還不明白我的心。”
玉兒低着頭:“殿下還是快些離開吧,玉兒在這裡清清靜靜的不想再被打擾。”
“擡頭看着我。”劉越伸出手, 捧着她的臉頰,“爲何不敢看我。”
仝玉扭過頭去:“殿下,玉兒已經說的很清楚了,請殿下快些離開。”
劉越沉默了片刻,開口道:“玉兒,此次我進京就沒有打算自己離開這裡,玉兒你相信我,我會帶你走出這個牢籠……我走了,過些日子我再來看你。”說着,劉越轉身離開,沒有再回頭。
仝玉跌坐在案邊,眼淚洶涌而出。
不知不覺間,又過了好些日子。劉越自那日離開北宮,一直沒有再來過。
仝玉坐在案邊,看着漸漸暗沉的天色,隱隱的失落感涌上心頭。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仝玉自嘲的搖了搖頭,逼迫自己不要再去想劉越。
整整一日都沒有見到馮姑姑的身影,仝玉疑惑地站起身,往院中行去。剛行至殿門處,馮姑姑匆匆的走了過來。
“姑姑,今日宮中可是有什麼事情發生,怎麼一整日都沒見你。”
“娘娘,可真的是發生了件大事,齊王殿下今日陪着陛下一起去狩獵,去的時候好好的,方纔卻渾身是血的給擡了回來。”
“你說什麼。”仝玉只覺腦中“轟”的一聲,差點暈厥過去。強撐着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仝玉急切地盯着馮姑姑:“爲什麼會這樣,嚴重麼,太醫都去了麼。”
“去了去了,陛下把當值的太醫全給叫去了,可是裡邊到底是個啥情形,奴婢也不清楚了。”
仝玉頓了頓,看着自己光禿禿的手腕,無奈又期盼地看着面前的馮姑姑道:“姑姑,玉兒心中只覺得忐忑不安。勞煩你,再去打聽打聽,也算全了我與殿下的一段主僕之誼……現下玉兒沒有什麼可以在孝敬姑姑的了,倘若有一日玉兒可以離開這裡,定不會忘了姑姑。”
“娘娘你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這就去再去打聽打聽。”說着馮姑姑轉身快步走出了北宮的殿門。
天色越來越暗,馮姑姑一直沒有回來。仝玉坐臥不安地等了近兩個時辰,就當她快要絕望的時候,馮姑姑終於回來了。
“怎麼樣了。”仝玉立刻迎了上去。
馮姑姑無奈地搖了搖頭。
“究竟怎麼樣,姑姑你別一直搖頭啊。”
“明光宮現在裡裡外外全是人,奴婢進不去,只在外邊打探了一下,聽一個小宮女說,殿下一直昏迷着,太醫輪番地看着,到現在還沒出來了,依奴婢的看……殿下怕是凶多吉少了。”
“怎,怎麼會……”仝玉只覺一陣眩暈,再也撐不住,暈了過去。
“娘娘,娘娘……”
醒來的時候,已是夜半時分,牀邊的案几上,燭光忽明忽暗,馮姑姑靠坐在牀邊的榻上,昏昏欲睡。
仝玉默默坐起身,想起生死未卜的劉越,眼淚洶涌而出。
此後的幾日,馮姑姑日日前去打聽情況,卻又日日空手而回。
仝玉木然地坐在案旁,從日出做到了日落。
馮姑姑看着案几上已經涼透的飯菜,無奈地搖搖有,端了出去。
天色漸漸變暗。窗外,月朗星稀。
仝玉默默起身,從枕下拿出早已準備的白綾,掛在了殿內的大梁上。
“爹,娘,女兒不孝,女兒這輩子是無法爲你們的冤情平反了,只願來生再做你們的女兒,報答你們的養育之恩。”仝玉閉上眼睛,踩上竹榻,腳下輕輕一蹬。
想象中的痛苦沒有繼續,白綾被硬生生地割斷,仝玉落在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詫異地轉過頭去,劉越正定定地看着她。
“你,你。”仝玉掙脫開他的懷抱,急急地往後退了兩步。
“玉兒。”劉越受傷地看着她。
仝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看見面前站的確實是劉越,一時間又驚又喜:“你……傷的怎麼樣,讓我看看。”
劉越溫和地笑了笑:“不嚴重。”
“你……”這麼多天的提心吊膽,本以爲今生再也無緣相見,沒想到,朝思暮想的人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眼淚不住地涌出眼眶。
劉越微笑着伸手去摟她,仝玉伸手一推:“爲什麼這麼嚇我。”
劉越悶哼一聲,捂住胸口,面上,是掩不住的痛苦。
“怎麼了,你怎麼了。”仝玉急急地扯開他的衣襟,胸前纏着一圈一圈的繃帶。
“這……怎麼會這樣呢。”眼淚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
劉越將她輕輕攬入懷中:“不要哭,你哭的我的心都要碎了。”
聞着面前那久違了的熟悉的氣息,仝玉伸手環住了他的後背:““對不起,我對不起你。”
“不要說了,我全都知道了……”
貪婪地享受這熟悉的懷抱,真想就這樣直至天荒地老。驀的,仝玉想到什麼,擡起頭來,焦急地問道:“你是怎麼進來的,你怎麼能就這樣進來呢,還有你的傷……”
“我的傷沒關係,倘若這個傷可以讓我清楚你的心,那我心甘情願。”
“你……你怎麼可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劉越再次將她攬入懷中,“那日我剛上馬,就已經察覺了,繮繩被做了手腳。可是,我若不將計就計,怎能降低劉適的戒心。”
“你是說……”仝玉擡起頭,擔憂地看着他。
劉越點了點頭。
“那……那你還敢來看我,趕緊回去,快點。”
“劉適已經放鬆了對我的警惕。”
“不行,這太危險了,你快走,不能讓他發現你在這裡。”說着,仝玉將他往門外推去。
“不要讓我走。”劉越站在原地,不願挪動自己的腳步。
仝玉急切地說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麼麼,倘若讓他知道你來這裡看我,你會死的。”
劉越搖了搖頭:“只要見到你,我什麼都不怕了。”
“不可以,不可以這樣。”仝玉痛苦地閉上眼睛。
“不要擔心。”劉越輕聲哄道:“你這宮裡的姑姑是個貪財的人,我已經給了她幾片金葉子,不會有事的。”
仝玉望着他滿是憐愛的眼神,心內一軟,撲入他的懷中,緊緊地摟住他的後背。
劉越溫柔地擁着她,心中是滿滿的柔情蜜意。
“你真是個傻瓜,我這樣對你,你爲何還要想着我。”仝玉柔柔地說道。
“我是傻瓜,誰叫我遇上了你。”
“你該恨我的,我不是一個好女人。”
“你在我心裡是最好的。”劉越撫摸着她的秀髮,溫柔地說着。
“我真傻,我爲什麼會相信你與衛敏兒有情。”
劉越掰過她的肩頭,定定地看着她:“你就是因爲懷疑我與她有情所以才決定留在劉適身邊?”
仝玉凝視着他,無助地點了點頭:“我纔是真正的傻瓜,對嗎,我竟然會懷疑你與她,我甚至還懷疑過那個孩子是你的?”
劉越看着梨花帶雨的仝玉,禁不住笑出了聲:“聽你這樣說,我心裡竟然好受不少,至少你是因爲在乎我才又離開我。”
仝玉緊緊摟住了他,半晌沒有再言語。
不知過了多久,仝玉輕輕離開他的懷抱:“你來京城多久了。”
“有一段日子了,來給太后賀壽。”
“我知道,可是太后的壽辰都過了好些天了,你爲何還不回齊國去。”
劉越思慮片刻,望着她的眼睛說道:“我近日不打算回去,想多留一些日子。”
“你明知道劉適忌憚你,你留在宮中多一日,就多一份危險,你不知道嗎?”仝玉急切地說道:“聽我的話,還是趕緊回到齊國,好嗎?”
劉越溫柔地看着她:“知道你這樣擔心我,我很滿足。你放心,我答應你,會好好保護自己,我也會想辦法,讓你離開這個冷宮。”
仝玉輕嘆一聲,慢慢轉過身去:“與其對着自己不喜歡人,到不如留在這裡難得清靜。”
“玉兒。”
“其實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要不是我一意孤行想要爲父母平反,也不會落到如此境地,就連……就連雲兒現在都是生死不明。”仝玉哽咽地說道。
“雲兒沒死,她很好。”
“你說什麼。”仝玉吃驚地擡起頭望着他。
劉越點了點頭:“我在來京的路上遇到了她,她現在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
“真的嗎,你說的是真的嗎?”仝玉高興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真的真的,是真的。”劉越笑着安撫着她激動的情緒。
仝玉深吁了一口氣:“這麼多天,終於聽到一個讓我高興的消息了。”
劉越望了望窗外:“我該回去了,改天我再機會來看你。”
仝玉不捨地看着他,艱難的點了點頭:“你一切都要小心。”
劉越套上外套點了點頭:“你保重,我走了。”
仝玉依依不捨地將他送到殿外,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