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曾經說,與他何必太見外,想說什麼說什麼不就好了,場面話都是說給別人聽的。
那現在,他怎麼與她見了外,裝腔作勢繃着臉,分明十分緊張,卻還要端着帝王的架子?
顧朝北被她捏得癢癢的,輕咳一聲低頭,就看見燕兒朝他柔柔一笑,那雙眼裡有了然和嬌嗔。
‘摸’‘摸’鼻子,顧朝北輕咳一聲別開頭:“看着朕做什麼?不用再睡會兒?”
“睡夠了。”沈歸燕笑道:“可惜了不能動彈,這鄴城的桃‘花’都該開得差不多了。”
他走的時候就說好回來要看桃‘花’,可惜現在‘花’開了許久了,等她傷好,‘花’都該敗了。
帝王抿‘脣’,站起來,二話沒說就往外走。沈歸燕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去哪兒啊這是?
不過沒一會兒他就回來了,推着一把十分眼熟的木輪椅到了‘牀’邊,將她輕柔地抱起來,拿被子裹得嚴嚴實實,小心地塞在了輪椅裡頭。
“想去看桃‘花’的話,朕帶你去。”顧朝北霸氣十足地這樣說。
扯着傷口疼得嘴‘脣’一白,沈歸燕沒吭聲,任由這人將自己推了出去。
隔壁房間的大皇子坐在‘牀’上生悶氣,諾兒在他身邊爬來爬去,眨眨眼問:“殿下還在生氣啊?”
大皇子冷哼一聲,憤憤地看着屋子‘門’口。小孩子好欺負是不是?憑什麼拿走他的輪椅啊?他也想出去看桃‘花’!
諾兒轉轉眼睛,下‘牀’屁顛屁顛地跑了出去,沒一會兒就折了桃‘花’回來給他。
“這個,好看嗎?”諾兒笑嘻嘻地道:“殿下笑起來比它還好看呢。”
明思歸一愣。
小孩子的臉,只有小孩子能看出來美醜,旁人都會覺得那是沒長開的稚嫩,只有諾兒覺得,大皇子最好看了,比皇上還好看呢。
明思歸臉紅了,對着粉嫩瑩瑩的桃‘花’,猶豫了一會兒,扯出了一個傻兮兮的笑。
諾兒也臉紅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大皇子,再怎麼口齒伶俐,也不會說話了。
顧朝北小心翼翼地推着沈歸燕在太守府裡的桃‘花’園中走着,‘花’瓣紛紛落,泥上如粉雪。
沈歸燕嘆息了一聲:“還好是看見了。”
還好是與你一起看見了。顧朝北抿‘脣’,站在她身後低頭,輕輕‘吻’了‘吻’她的頭頂:“你要是喜歡,朕在永和宮裡也給你種一片。”
沈歸燕搖頭,桃‘花’只開一季,哪有人常在來得好。
顧朝南伏誅,許夢蝶據說是守在黎江邊兩天之後,跳了下去。番邦已經投降,這桃‘花’紛紛之中,天下已定。
以後還會不會有其他磨難等着她呢?沈歸燕望着泥上‘花’瓣,微微失神。
背後微暖,帝王從身後擁着她,一張臉上帶了笑容。
“這一世我娶你、疼你、愛你,哪怕粉黛千萬,哪怕有人勝於你,朕眼裡心裡,都只會是你。”
沈歸燕怔愣,呆呆地側頭看着他。
很久很久以前,她曾也將類似的話說給他聽。
“《鴛鴦記》裡頭的公子說:這一世我娶你、疼你、愛你,哪怕粗茶淡飯,哪怕日子無趣,總之我定然不負你。”
她曾經說,她喜歡那樣的感情。
他是帝王,不能與她粗茶淡飯,日子也定然不會無趣,所以他改了臺詞,也要與那書裡頭的公子一般,做一番深情表白?
沈歸燕失笑,笑得眼裡隱隱泛光,許久才笑着應他:“好啊。”
顧朝北勾‘脣’,眯着眼睛又笑得痞痞的了:“娘子果然喜歡聽這種甜言蜜語,爲夫以前還總不知道該怎麼哄你,現在倒是明白了,學着那些個書裡頭的公子說上兩句酸酸的,保管將娘子哄得開心了。”
感動還沒持續一會兒,就叫他接下來的話清掃了個乾淨,沈歸燕哭笑不得,伸手就想去打他,這人,當真是不能多正經一會兒了!
手被他接住,沒皮沒臉地往自己臉上輕輕一打,顧朝北低笑道:“想馴夫也得等傷好了,等會又扯着疼,叫喚的還不是你。”
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以前,他每一句話都能叫她哭笑不得,他喚她的是娘子而不是皇后,自稱爲夫而不是朕。沈歸燕心裡暖和,也不同他計較了,將手收回來,頭往後靠,安靜地看着前頭一樹樹的桃‘花’。
之後的半個月,沈歸燕的傷勢惡化過一次,顧朝北守在屋子裡一直沒出去,三軍在各處尋找‘藥’材,上山挖人蔘的都有,幸好最後還是緩過來了。
桃‘花’要落盡的時候,沈歸燕已經可以遠行了。皇上也就下令,帶着大軍返回京城。
朝中年太后收到皇帝凱旋的消息,高興得不得了,但是隨之而來也有個問題。
顧朝南和許夢蝶都死了,顧朝南的遺體還回來了,說是光榮殉國。
這叫顧丞相該怎麼想呢?年太后很擔心,如今顧丞相可是把握着半個朝廷的勢力,萬一他有了反心…
擔憂之下,年太后請了國師來問,以後這國運會如何啊?
國師剝着‘花’生米,唸了一句阿彌陀佛:“太后娘娘想太多了,國運昌盛,最後的阻力也已經沒了,您安享晚年吧。”
年太后抓起瓜子就朝他砸:“你才晚年呢!哀家還年輕,一根白頭髮都沒有!”
白頭髮都長在沈歸燕頭上了,這幾年心力‘交’瘁,烏髮之中的白‘色’也是越來越多了。到京城衆人來迎接的時候,寶扇將她從車上扶下去,都嚇了一跳。
“娘娘……”
容顏依舊,頭髮裡的白‘色’也着實太過顯老。
沈歸燕朝她笑了笑,擺擺手,表示不用在意。剛開始她在路上照鏡子的時候就看見了,顧朝北一臉正‘色’地道:“朕覺得滿頭白髮,美若天仙。”
如今她就等着自個兒頭髮全白呢,看看會是什麼樣子的。
皇帝凱旋,百官迎接,顧丞相親自領着人在城‘門’外排列,一見着皇上皇后,就統統跪下行禮:“恭迎皇上凱旋,皇上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千歲。”
顧朝北牽着沈歸燕的手,嘀咕了一句:“這請安的話也真是不叫人喜歡,爲夫要是活萬歲,你卻只能活千歲,那豈不是要讓爲夫孤獨九千年?”
沈歸燕輕笑,抓穩了他的手道:“難得有讓你等我的機會。”
顧朝北一邊走一邊嘀咕:“以後機會還多得是,等你生二公主、三公主、四公主。”
“爲什麼都是公主?”沈歸燕挑眉。
皇兒的‘腿’治不好了,她還以爲他更想多要皇子。
“皇子有一個就夠了,那小子也機靈,不會辜負我的厚望。”顧朝北道:“兒子太多也是件麻煩事。”
沈歸燕明瞭,抓着他的手看着前頭,一步步地走進京城,換乘了龍車,往皇宮而去。
給年太后請安之後,皇帝就坐上了朝堂。
“兵馬大元帥顧朝南,戰功卓越,爲國捐軀,特追封靖安侯,以親王之禮厚葬。”
“顧府武夫許氏,救皇后於危難,爲骨血親情而殞,至純至‘性’,追封五品郎將,以五品官員之禮厚葬。”
“副將張凜,忠心耿耿,守城有功,升爲將軍,賞金百兩。”
“太醫劉氏,救駕有功,賞金百兩。”
一順溜兒地恩旨下來,皇恩浩‘蕩’。有人十分疑‘惑’:“皇后娘娘據說也是守城有功,爲何沒有任何封賞?”
葉言官在旁邊小聲回答了一句:“獎賞都是給外人的。”
那兩口子是一家人,自然不用這些客套,皇上肯定會給皇后其他的,不是大張旗鼓地下聖旨,而是隻有他們兩人安靜地享受。
真是不知該說什麼好,當初把自己妹妹送進後宮也是個錯的,現在那後宮裡,除了沈歸燕,旁人去也就是等着十八歲好出宮嫁人而已。
這回皇上皇后患難與共,回來更加是如膠似漆,連大皇子都被拋棄在了一邊,寂寞地跟小宮‘女’玩耍。
沈家本該又繼續猖狂的,然而在沈歸燕離京的這一年之中,沈世青身子差了,加上朝廷被顧丞相把持,沒他耀武揚威之地,所以已經早早辭了官回去。
誰知道本該在冷宮的皇后,突然又風光萬千地跟着皇帝回朝了啊?
沈世青知道自己是被自己的‘女’兒擺了一道,然而身子不好的人,對一些東西也能看得淡些了,也就這樣隨她去吧,至少歸文和歸武都在朝中能有一席之地。
沈歸燕去看了高錦繡,幸虧皇上派的人回來得及時,高錦繡心有餘悸地拉着她的手:“還好你回來了,當初有人在我旁邊監視,我連真話都不能給你說。”
“沒事。”沈歸燕將諾兒抱了來,笑着道:“該說的,諾兒都已經給本宮說了。”
粉嫩的小宮‘女’笑眯眯地看着旁邊的桂蘭,喊了一聲:“娘。”
桂蘭眼睛紅着,點點頭,猶豫地看着皇后道:“既然皇后娘娘已經平安回來,那諾兒…”
“本宮今日來,正好是想跟你們商量一下諾兒的事情。”沈歸燕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能不能將諾兒給本宮當義‘女’?”
高錦繡和桂蘭都睜大了眼睛,堂堂皇后,認個小宮‘女’做義‘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