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三 折雙元鑄心恩怨到頭

呂墳羊與其妹乃一母所生的親手足,卻發生了乖逆倫常的禁忌之愛,不見容於司空家,遂逃出門閥的掌控,亡命天涯,因緣際會得到了魔宗旁支「那落琉璃院」的眞傳,不僅習得醫毒絕技,兄妹倆更雙修琉璃院一脈的鎭院之寶《淨焰琉璃功》有成,從此反客爲主,再不懼世家追兵。

那落琉璃院避世既久,淨焰琉璃功之名人皆不知,莫說這一票聽聞風聲、衝着火蠍現世而來的奪寶之人難以應付,就連胤玄陡然遭遇,也絲毫討不到便宜,仗着「思首玄功」千變萬化之能,勉強脫出戰團。

眼看島上的奪寶客死傷枕藉,呂墳羊將注意力轉投柳岸這廂,欲與胤玄一清十多年的舊帳,第一一批不速之客卻於此際殺出,再度困戰兄妹二人。

雙方有來有往,非是一面倒的屠殺局面。由裝束、兵刃推斷,這撥人馬分屬不同勢力,極有默契地放下成見,攜手圍剿,呂墳羊之妹彭於子甚於激戰中被毀去易容僞裝,烏髮飛散、柳腰挺直,露出秀豔本相。

她以「鬼子母神」之號行走江湖,化名即「蓬餘子」諧音,取蓮蓬多子之意,喻有多重身分;所用「鬼子母拳」,亦脫胎自三槐司空氏絕學「彌**掌」。司空家不涉武林事久矣,江湖名聲不顯,近百年來恃彼技闖出字號的,只一名外姓陪臣舍君憑,竟無人看破彭於子的來歷。

這第二批生力軍,全是昔日慘虧於「焰摩雙王」之手的仇家,不知從何處接獲線報,趕來討還公道。各家高手盡出,無不對淨焰琉璃功下了死工夫,以傷換傷、玉石俱焚、隔斷陰陽、分進合圍…………手段層出不窮,十樣裡只消有一二管用,呂墳羊夫婦即陷險境,原本相持的天秤逐漸往一端傾斜。

危急之際,兄妹兩人以無比的默契,同使琉璃院與司空氏兩大玉碎之招「赫赫靈光濯大千」、「碧血騰搶海,丹寸耀汗青」,霎時間,島上宛若星沉日毀,屬性全然相悖的兩股陰陽奇勁對撞之下,內息彷佛沾火碎磷,遇風即炸,佔據上風的十三名高手之中,竟有半數爆體而亡,餘者重創,呂墳羊兄妹亦受傷不輕。

就在這當口,第三撥人馬橫裡殺出,五名高矮、身形不一的覆面黑衣人結成陣勢,又將兄妹倆困住,不容喘息,持續展開慘烈的廝殺拼搏…………

而始終隱身暗處、抱着看好戲之心的蠶娘,終於坐不住了。

「那五個人使的,是滄海儒宗秘傳的『六極大陣』。」蠶娘回憶起來,仍不禁微蹙起姣好的淡細銀眉,以「心有餘悸」形容興許太過,卻是那張精緻絕倫的小臉上罕見的凝肅。

「沒記錯的話,上一回儒宗使用這個陣法,最少是六百年前的事,對付的也不是人,而是沮洳山大荒澤裡一種叫『鰍嬋』的巨型蛟龍。」

「合着是神話生物。」老胡不禁失笑。

「反正沒人見過。」

嬌小的銀髮女郎口氣雖淡,清澄如碧洗的美眸中卻無一絲笑意,娓娓續道:

「此事載於儒門古籍,被當成神話傳說看待,務實些的,則解釋成某種古老祭儀。然而,於我宵明島典籍內,卻有另一番截然不同的見解。

「這六極大陣是專門用來對付鱗族的陣法,對儒門武學亦有剋制之效,又稱六極屠龍陣,我曾見過做爲陣法基礎的『無支祈步』殘譜,的確是一門極爲精奧繁複的絕藝。

「『鰍輝』本指頸細如蛇的蛟龍,依儒門古籍那種迂迴隱晦的脾性,怕是某位鱗族高手的代稱,眞相隱於故紙堆裡,匆匆數百年過去,武功化爲神通,高人則搖身一變成了妖物。」

耿照沉吟道:「這五人能結儒宗秘傳的陣勢,就算非是司空家派來的,怕也與儒脈脫不了干係。」

「不只如此。」蠶娘肅然道:「按無支祈步的殘譜推斷,這六極大陣可以三、六、九人來推動,人數越少,困難度越高,相對威力也越強,其中的訣竅只有儒門中樞最高層知悉,絕非尋常儒宗之人能使。」

胡彥之靈光一閃。「莫非…………是三槐、六藝還有九通聖?」

「該說三公、六令、九聖。」蠶娘道:

「便在三槐世家內,六極屠龍之秘也只掌握在當代家主手中,可不是姓司空、司徒或司馬的都能知道,眞要派三個人下場結陣,就只能是三槐之主,六藝亦然。以儒宗嚴密的階級倫常,當是九不知六、六不知三,下頭的人永遠只能仰望上級,等閒不得逾越分際。」

至此更無疑義,耿照擊掌道:「果然…………來的那五個人,竟是五藝令主!」

蠶娘點了點頭。「儒宗遁世多年,世人皆以爲不存,我桑木陰雖時刻警惕,未敢掉以輕心,然而連我都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荒僻的湖莊內,親睹『儒宗尙在』的證明!」

六極大陣窮兇極惡,乃罕有之大殺器,呂墳羊兄妹所恃,無論魔宗的淨焰琉璃功,抑或司空家的彌**掌、彈鋏鐵指、赤心三刺功等,均難脫六極屠龍陣壓制,本該一照面間,輕易拿下傷疲交煎的兄妹倆,不料呂墳羊竟撐持下來,以二敵五,戰況復陷膠着。

胤玄博學多聞,精通文武易數,卻看不出陣形變化的依據,只覺五人皆全力施爲,各人所負已踰一人守備的極限,若非個個修爲深湛,早忙不過來;饒是如此,每每到了狙殺對手的關鍵一刻,便像咬合脫落的齒輪,不是忽生漏洞,就是換位產生不可思議的遲滯,總教呂墳羊兄妹驚險逃過。

兇險的搏殺持續將近一刻,五人所付之心力,竟還大過了落居下風的呂墳羊。胤玄瞧得久了,驀然省悟:

「是了,這本是六人同使的陣形,少得一人,其餘五人須補其闕。此陣對於陣腳的要求極苛,強欲以五行六的結果,不僅困住了呂墳羊,也困住結陣的五人。」駭於此陣奇詭,竟能以陣控人,恍若有生。

激戰當中,遠處忽傳一聲刺耳尖嘯,宛若破簫,偏又悠長不斷,儘管嘯者無意以音震傷人,但全然不合音律、視和諧如無物的可怕噪音,其實也同穿腦魔音差不了多少。

胤玄運勁護住心脈,一拍隨行的風射蛟肩頭,一股綿和淳厚的內息透入,面色白慘的青年止住膝顫,勉強撐持不倒,仍無法開口說話,只投來既慚愧又感激的眼神。其他的隨從就沒這般好運了,橫七豎八倒了一地,還有口吐白沬的。

「…………好強橫的內力!」胤玄辨不出嘯聲的來源,暗自打醒十二分精神,心知今日已無望一爭火蠍,眼下首求身免,其次保存實力,十數年的心血雖不免付諸東流,然此間所開眼界,將成來日茁壯的養分,未必是一無所獲。

被嘯聲觸動的,還有勉力結成六極大陣的五名覆面黑衣人。

其中一人聞聲凜起,驀地省覺,低喝道:

「別管御字部了,以五部推動陣法即可!」

另一人恍然應道:「正是如此!絲竹合鳴,少一部便少一部了,豈能以洞簫兼奏箜篌?」五人身形一晃,再次合攏之時,三柄長劍擋住了呂墳羊,一柄架住彭於子,最末一柄卻自她前胸貫穿後背,半生情孽的絕色佳人登時玉殞。

「…………杏兒!」呂墳羊雙目噴火,捏碎身上的火蠍與寒蛟丹殼,兩樣稀世奇珍終於露出本相,赫然是兩團陰陽明火,無形無質,卻比最精純的內力還要凝練千萬倍,呂墳羊的雙臂立時化作兩條焦炭,一者爲至極寒氣所凍,一者卻是熾烈火勁所焚。

水火二丹出自火蠍、寒蚊二獸,乃最純粹的能量形式,須寄附血肉,方能發揮最大的威力。惟倉促破殼不及煉化,終不免消散於天地間,然而已遠遠超出血肉凡軀所能承受。

呂墳羊痛失愛侶,爲滿腔恨火所矇蔽,拚着手臂不要,握住丹元鼓勁催發,將五人如敗絮般掃入湖中,飛出的路徑上諸物皆平,一派劫後景象。

誰也料不到此人極端如斯,怒極毀寶,終於逼出幕後陰謀家。

假山後飛出一道灰影,指勁凌厲,瞬間廢去呂墳羊雙腿兩肩,奪其反抗之力;末一指點向心口,卻被一人橫裡飛撲,以身相代,替呂墳羊擋下致命一擊,竟是撒丹書。

「…………書獣!」

「…………小子!」

兩抹妍麗衣影搶至,杜妝憐一劍標出,拚着虎口爆裂,擋下灰袍怪客一擊,替蠶娘爭取時間,及時接過對手;兩名此間武功最高、各負掃場之能,卻始終隱於幕後的絕頂高手,終於圖窮匕現,一場燦爛的頂峰之戰於焉展開。

而呂墳羊捱不過冰火雙元的摧殘,含恨以終,留下淒涼的滅世狂語────

火蠍與寒蛟的丹元皆是奇珍,按部就班,各自化納,足可造就兩名、乃至數名不世高手。然而,貿貿然毀去丹殼,將兩團屬性相悖的精純能量揉在一塊兒,卻會引發爆炸,毀天滅地興許太過,夷平整座湖莊總沒問題;以丹元的驚人能量推斷,爆炸瞬間,在場誰也來不及跑。

呂墳羊一死,蠶娘倏地會過意來:

眼前的灰衣人,從頭至尾都打着遁走的主意,當他發現蠶孃的武功與自己不相伯仲、甚且略勝一籌之後。所有的奇招紛呈變幻莫測,無不是爲了在某個絕妙的瞬間揚長抽身,可知雙元交會的嚴重性,連幕後黑手都顧不上收割,須以保命爲先。

桑木陰之主不能死於此間,她還負有傳承的重責大任。

但杜丫頭和胤小子…………

正當蠶娘猶豫之際,胸膛淌了個血洞、氣息奄奄,躺在杜妝憐懷裡,無論如何都沒法勸她棄己而去的胤丹書,做了個令現場所有絕望之人,都不禁瞠目結舌的舉動────

他接過呂墳羊掌裡的冰火雙元,放入胸前的創口。

「前…………前輩說…………雙…………雙元…………須寄附血肉,方能…………方能安定…………」

他努力凝聚起渙散的目焦,咧開鮮血直溢的嘴巴,因痛楚而扭曲的笑容令少女心痛如絞。「在…………在我斷氣之前…………有…………有多遠…………跑多遠,我會用力活…………活久一點,妳…………妳也要…………」

杜妝憐氣得忘記伸手抹淚,但眼前的情況已超出她所能理解,遑論應付。

湖對面的柳岸之上,沉醉於蠶娘與灰袍客之戰的胤玄總算回神,提氣大喝:

「所有人通通離開!有多遠跑多遠,切莫回頭!」命風射蛟疏散湖莊上下,僥倖餘生的各路人馬也紛紛泅至岸邊,沒命似的奪路而逃。倉皇的人羣中,沒見那落水的五名黑衣人,不知是死於湖底,抑或早已悄悄遁去。

一霎分神,倏忽不見灰衣人蹤影,蠶娘無意纏夾,「啪啦!」擊碎憑欄,銀髮旋掃,七八片碎木射入湖中,回頭喝道:

「杜丫頭,走了!」

杜妝憐懷抱着胸綻異華、雙掌焦灰的垂死少年,一徑搖頭,不言不語,空洞得怕人的眼神無比執拗。

比起同齡的少女…………不,或許同多數的人相比,她的哀傷未免過於沉靜。蠶娘甚至在那雙美麗的眸裡看見憤怒。她氣什麼?氣自己的軟弱無力,還是氣胤小子不理她的攔阻,氣他不自量力?

「死生有命,莫賠上妳大好前程!」蠶娘遠眺着胤丹書胸口閃爍不定的雙色異芒,心中何嘗不是在掙扎?她若死於此間,將成爲桑木陰千年以來的頭號罪人,影響之巨,縱萬死難以將贖。

爲何舍不下這名癡了似的執拗少女?銀髮女郎自問無數次,始終沒有答案。或許她非是爲了她才留下,而是一旦離開了那名臨死之前仍想着捨己爲人的少年,蠶娘一生都沒法原諒自己。

但她什麼也不能做。

「…………走!」蠶娘變了臉色,切齒道:

「妳想教他白白犧牲麼?妳的人生路就到這裡爲止了,再也沒有更高的劍術境界,沒有萬人景仰天下無敵,就停在這裡,陪伴着一具再也不會同妳言笑嬉鬧的屍骸…………這,就是妳的選擇嗎?」

杜妝憐渾身劇震,憤怒的俏臉終於顯露一絲動搖。

蠶娘對她伸出手。「走!胤小子明白的。他盼着妳好。活着才能好。」

少女執拗地猶豫着,巧致的小臉轉過無數心思,終於一抹淚顏,斷然放下懷中男兒,朝銀髮女郎奔去。蠶娘拽過少女,飛踏浮木掠上湖岸,兩人化作一抹燦亮銀芒,直至十里外才停歇。

然而,高人如蠶娘亦無法預料,這一放所代表的意義。

就在這斷離取捨的片刻間,杜妝憐的腦海裡所思所歷,遠遠超過了蠶娘所想。她捨棄的,是身而爲人的最後一點羈絆,是爲少年胤丹書所觸動的、柔腸百轉的兒女情思;留在島上伴君長眠,或許是杜妝憐此生做過的決定之中,最不「杜妝憐」的一個。

而懷抱莫名情思的少女,在踏上湖面浮木的一霎,已自世上消失,彷佛不曾來過。留下的,只有更加精粹、再無一絲駁雜的杜妝憐,猶如嵌入逝愛心口的水火雙元。

「但我爹並未死於湖莊。」

胡彥之舉手。「我只聽說他得到了火蠍寒蚊的內丹,看這個情形…………應該不能像說書段子那樣,服下兩枚內丹,憑空得到數十年功力罷?後來呢,爲什麼沒有爆炸?」

蠶娘聳聳肩。

「鬼才知道。我與杜丫頭等了半天,夠心腑受創的人死上五六十遍後,才潛回湖莊,你爹仍在原處,胸前創口結出一塊巴掌大的蛛形肉疤,像好了十幾年的舊傷似的,呼吸平穩得很;這都算氣息奄奄的話,世上簡直沒有活人了。」

三人面面相覷。

「因爲沒法兒將你爹剖開來一探究竟,以下純粹是蠶孃的學術性推測,完全沒有根據,你們聽聽就好。」銀髮女郎笑道:「水火雙元被他的身體吸收了,成爲修補穿心創口的材料,你爹不但撿回一條命,更從此擁有驚人的體質────他那顆心是赤挺火蠍與冰川寒蛟的精元構成,世上找不到更過份的材料啦,簡直是高端大氣上檔次。

「雙元之心所提供的強大驅力,不遜於以數十年的精純內息推動身體,你爹光憑筋骨肌肉,就能鬥武林二流頂尖,加上內力的話…………哼哼,『鳴火玉狐』縱橫江湖、罕有敵手,你以爲是天上掉下來的嗎?世間有奇遇的人不少,像你爹這樣一身都是奇遇的,絕不多見。」

染紅霞突然開口:「說是奇遇,卻非憑空而得。依晚輩看,胤丹書大俠得到這些福緣,多半是因爲他爲身邊人的付出,亦非尋常,若不是存了捨己爲人之心,冰火雙元縱使神奇,也不能無端救他一命。得自呂墳羊的醫術、醜婆婆彭於子的武功等,大抵如是。」胡彥之望她一眼,頗有感激之意。染紅霞微笑頷首,坦然接受。

耿照卻聽出了另一處重要關竅,沉吟再三,這才審愼開口,面色凝重。

「前輩,我與紅…………二掌院在三奇谷之外,曾遇一名覆麪灰衣人攻擊,此人武功之高,乃我平生僅見,若有意取我二人性命,不過反掌間耳。巧的是,那廝所用亦是指法。」

胡彥之想起方纔在議事大堂裡,小耿提過的幕後陰謀家,不禁留上了心。

蠶娘笑道:「我猜你來找蠶娘,就是爲了這個人的事?」耿照點了點頭,將三奇谷的見聞細細說了一遍,又詳述在龍皇祭殿中,鬼先生與祭血魔君的對話。

「三乘論法乃姑射陰謀,胤鏗以佛子的身分暗中謀劃,這已是知道的事;阿蘭山密道與三奇谷之間的地緣,連胤鏗都不甚了了,灰衣人卻在出口附近徘徊,決計不是巧合,料想縱非幕後黑手,定也脫不了干係。」

「你以爲,他便是三奇谷中那被刻意抹去姓名的第三人?」蠶娘柳眉一挑。

「本來只是猜測而已,並無實據,聽完前輩的故事之後,則又多幾分把握。」耿照沉吟道:「前輩曾說,赤心三刺功乃三槐司空家的絕技,此人透過谷中古籍練成,出谷之後,有沒有可能以此爲媒,與司空家取得聯繫,乃至晉身儒門?如此一來,湖莊大戰的前因後果,就能說得通了。」

「你的意思是…………」胡彥之蹙眉。

「首先是呂墳羊。」耿照解釋道:「胤玄曾一再追問,是誰將火蠍出世的機密泄漏與他知曉,呂墳羊堅不吐實,可見此人與他關係匪淺,既得呂墳羊信賴,又決計不肯出賣他。」

「肯定不是他那妹妹老婆。」胡彥之笑道:「要不,醜婆婆也不致找他忒久,該一早便將哥哥老公救出,雙宿雙棲去啦。」

「正是如此。」耿照續道:

「據說滄海儒宗的『射』字部掌握天下機密,消息靈通,五藝最終在湖島結陣逼殺,顯非與呂墳羊相善。當然,也可能與呂墳羊交好之人,恰是射字令主,那麼多年來,呂墳羊兄妹以化名行走江湖,躲過司空家和儒門逼殺,亦在情理中,無法排除這樣的可能性。」

胡彥之笑道:「但顯然還有另一種可能性。」

「而且更簡單。」耿照道:「如果有個人,始終橫亙於呂墳羊與司空家之間,玩弄兩面手法,一邊替世家追查呂墳羊的下落,另一邊又暗中聯繫呂墳羊,替他打掩護的話,一切就合情合理了。」

因此多年來,司空家的追兵始終都沒斷過,卻無法對斬斷這條禍根,起到決定性的作用,皆因內神通外鬼,拿捏得恰到好處之故。

「無論司空家或呂墳羊,對此人的信任皆日益加深。故他通知呂墳羊前往湖莊盜火蠍時,呂墳羊不疑有它;到了要當黃雀之際,也能透過三槐召集六藝,將傷風敗俗的司空氏兄妹一舉剷除,永絕後患。」

胡彥之抱臂沉吟:「這麼說來,泄漏火蠍出世的消息,以及呂墳羊在湖莊的,該也是這廝,這是渾水摸魚的毒計。若非蠶娘與俺爹攪局,黃了他的布計,最後的結果極可能以呂墳羊身死收場,而雙丹在大戰中不知所之,誰也沒想到是落在『黃雀』的手中。」

「這手法聽來是不是有些熟悉?」耿照提醒他:

「『姑射』看似以古木鳶爲首,然而每一層布計之後,都有這名灰衣人潛伏,無論是推波助瀾,抑或橫裡打斷,好處最終都在莫名其妙之間散軼,而髒水通通流向姑射,自有古木鳶當之。」

「看來,」胡彥之道:「我們要找的,是一名儒門高層。可惜滄海儒宗已沒有個什麼分壇總舵之類的所在,要不跑得了和尙跑不了廟,不致全無方向。」

耿照與染紅霞交換眼色,雙雙微笑起來。

「胡大爺你別說,」染紅霞前頭全然插不上嘴,這會兒終於有機會說話了,笑道:「我們要找的人,原本是一名僧侶,曾在名剎之中做過抄經生的。」說了那谷中第三人的種種疑點。

胡彥之越聽面色越凝重,片刻才道:

「我兄長曾說,當年狐異門覆滅前,我爹正在找一個法號叫『行空』的和尙,雖未說明原委,但我娘和兄長都認爲,此人必與妖刀陰謀有關。考慮到同爲佛脈,也向水月停軒的杜掌門打聽過,可惜要沒多久,七大派便對狐異門痛下毒手,再無釐清疑點的機會。」有意無意瞥了染紅霞一眼,女郎未有留心,耿照卻忽然明白過來。

────線索,又繞回了杜妝憐身上。

難道,蠶娘前輩在紅兒體內刻下天覆功,是爲了…………

他不敢繼續再想。捧着大得過份的茶盅、細細啜飮的銀髮麗人,仍是一派嫺雅自在,毫不規避他已極力節制的狐疑目光,聽着小輩們的討論推衍,好半晌才娓娓接口:「這名擅使指功的灰袍怪人,我後來又見過他一回,是在宵明島的東海分壇被毀時,滿地屍骸的屠殺現場。」

三人悚然一驚,相顧駭然。

耿照知道這段慘事,萬萬沒想到,竟與那神秘的灰袍人有關。

「我趕到的時候,已然晚了,沒見有活口。」

蠶娘笑意殘淡,靜靜說着。「那人無論是指法或修爲,都較數年前湖莊一戰時爲高,我雖怒極,記着他當年先我十幾步布計,成功從蠶娘手底溜走的往事,不敢輕忽,打醒十二分精神應付,豈料還是中了他的詭計,爲陷阱所傷,差點沒命;待傷愈重返現場,只餘一片焦土,滿目瘡痍。

「我從灰燼裡掘出殘屍,下葬前一一勘驗,卻發現僅數人死於指力之下,約莫是壇裡的硬點子,那灰袍人見同夥拾奪不下,怕誤了陷阱佈置纔出手,餘者死因皆是一記穿心快劍。」

耿照兩度遭遇,灰袍客均是獨來獨往,考慮到他好拉人墊背,教線索悉數斷於擋箭牌前的脾性,帶上一名劍痕特異、易於辨認的替罪羊,倒也符合此人作風────

事實上,若非蠶娘逃出生天,得以指證,單看作案現場,那使劍之人確是板上釘釘的兇手,指力留下的痕跡與劍尖極爲相近,除非是「捕聖」仇不壞這等精擅武學的大行家,尋常仵工未必驗得蹊蹺。

「穿心一劍…………這是誰家的劍法?」胡彥之索遍枯腸,遲遲不敢下定論。

心口本是要害,而劍法首重擊刺,刺心路數家家都有,但誰人不防?要想利落得手,若非速度快極,便是以修爲壓制對手,一力降十會,無視防禦擋架,穿心取命────

這般使劍還成了風格的,往前11十年間都沒聽說過。難道又是一名神秘劍客?

「我放不下這條線索,i一十年來走遍東海,將有名的、無名的劍客幾乎翻過一遍,就連『雲山兩不修』這種隱退的都沒放過。」蠶娘笑着,又啜一口清茶。

耿、胡二人來得晚,沒聽前頭杜妝憐的少年逸事,染紅霞卻對這兩位嶔崎疏放的前輩高人極有好感,只恨生得太晚,無緣一睹英風,對兩人道:「是我師父少年時有過一段劍緣的前輩,乃不世高人。莫、須11位前輩怎麼說呢?」末一句卻是對蠶娘問。

「什麼也沒說。」蠶娘放落茶盅,垂眸道:

「因爲他們死了,當胸一劍貫心,可惜來不及留下什麼。」

見染紅霞神色錯愕,耿、胡則對望一眼,露出警省之色。蠶娘暗歎一口氣,怡然續道:

「我見着時,他們死了好一陣啦,屍身在草廬僻廠處風乾,保存頗爲完整。雖是一劍穿心,兵器卻與分壇兇手所用大相徑庭,雖也是劍,形制卻很特別,一眼便能由傷口認出。這樣的劍,普天之下僅此一柄,再無其他,想要錯認卻也不易。」

「是什麼劍?」耿照追問。

「靈蛇金劍。」蠶娘淡道:「『湎淫不修』須縱酒的佩劍。」

第百五十 折彌恨洗冤孰輕孰重第二一四 折至此無爭混一執籌第百零一 折劍與君同以心傳心第二零九 折湖柳未央池苑依舊第百四八 折舊遊安在霧雨凝峰第一 折寄魂妖刀四大劍門第百七十 折彼夢如是說時曾經第三十五 摺合鼎同火授胎截氣第四十 折鬼手薜荔集惡三冥第百五四 折新雪含垢倏忽魘成第百四八 折舊遊安在霧雨凝峰第五十七 折用無所用虎嗣龍承第二十 折漱雲朱蜜紫蝶採香第二一五 折月下推敲欲辯何從第百六九 折碎骨金輪徒自緘憶第一百 折離緣而聚凝瓊霜華第百零七 折義無反顧其重千鈞第百五四 折新雪含垢倏忽魘成第八十八 折至誠無礙心若鏡臺第百十三 折難陀現首代戰者誰第百五二 折其氣周流香捲雲收第百九二 折換骨脫胎天蠶冰覆第百六五 折孤魂野嶺血海橫流第二十四 折劍出正氣鷺立寒汀第四三 折此間少年三才一晤第百九七 折長惡不悛誰堪強怙第七七 折宜在上位提借鋒芒第二十九 折過山黃貉牽機赤血第九三 折一淚映紅妝憐月照影第六 折雖死猶生烽火絕地第八十 折火元之精化修羅場第二零零 折未嘗乳子誘君以深第九一 折投瓜報琚人鬼殊異第百二十八 折真龍一怒上徹雲表第七十 折鞭長莫及避坑落井第五十七 折用無所用虎嗣龍承第百四三 折君如不歸蒼生何望第九四 折故國應在蟾魄依稀第二零二 折泥犁淨業十六遊增第百七三 折疚恨終生如蛆附骨第九三 折一淚映紅妝憐月照影第二十八 折蛇虺當道落羽分霄第八一 折夜麝蹄香燕驚風雨第百 甘四折明珂勝雪朱紫交競第百七二 折洞房燭新於焉辜負第百六一 折行逑俱空使兩虎鬥第百五六 折籠鳥掩借伽藍喙底第百十二 折鼎天劍脈伐毛洗髓第百六一 折行逑俱空使兩虎鬥第百十二 折鼎天劍脈伐毛洗髓第四十 折鬼手薜荔集惡三冥第百三十一 折翻羽難去·丹心作灰第十二 折暗香浮影無雙將門第百七八 摺子何易我倒戈以盟第二零零 折未嘗乳子誘君以深第七一 折三尸化無虛鏡斷腸第七一 折三尸化無虛鏡斷腸第三十七 折婆娑三千子夜邪眼第百 廿五折玉宇巍峨牙骨盈坑第五十七 折用無所用虎嗣龍承第六四 折虎爪催心春盈喜幛第二一二 折琉璃盞碎滿目寇讎第二十一 折流霞春戲禍起青衣第三十九 折腿似蠍尾氣若雷衛第四二 折神令役鬼投名血書第十八 折北關七日國破家亡第四十 折鬼手薜荔集惡三冥第五三 折鵲巢鳩據虛室開櫝第百 廿五折玉宇巍峨牙骨盈坑第百零一 折劍與君同以心傳心第四三 折此間少年三才一晤第六五 折他生緣會何輿阮郎第百三十八 折偷龍轉鳳冷爐紅釭第百九八 折舉世皆詐豈無善獨第二零八 折山雲無覓且作浪遊第百十五 折皇律清夷鳥散魚潰第百八三 折識誠扳蕩獨媚玄冥第百四十 折橘下相逢江湖夢惘第百十四折九訣三易起手無回第八十六 折孰爲牙爪孰爲骨樑第十四 折烹割有道響屧凌波第百七九 折牙瑩骨座劍血魂收第百九一 折倩君作嫁酬以明主第百四六 折蒺藜長據如見斯容第百四十 折橘下相逢江湖夢惘第百十二 折鼎天劍脈伐毛洗髓第九十 折刀似蠶覆喚子如殤第十 折狂歌策馬十步一殺第百 廿五折玉宇巍峨牙骨盈坑第十 折狂歌策馬十步一殺第百七五 折還報青羽仙蹟胥儲第百三十九 折羣姝無首豈子獨傷第七十 折鞭長莫及避坑落井第百十八 折自反而縮驚才絕豔第百四三 折君如不歸蒼生何望第百四十 折橘下相逢江湖夢惘第百 廿三折夢外冰凝古石含菁第十七 折蛛網天裂刀中城皇第百七六 折太易凝俱謀者兆形